“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会儿再听这句话,就没有任何疑问,并不是原诗的意境,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水从天上来指的是雨,奔流到海不复回,意思就是要将水引入海中,就不会再流回来。
萧长彦一念至此,外间响起了仲平直的声音:“老臣求见太子殿下。”
“请仲公进来。”沈羲和语气微缓。
仲平直被请进来,向沈羲和与萧长卿二人见了礼。
沈羲和道:“仲公,殿下昏迷不醒,可有要事?信王与景王在此,仲公不妨直言。”
“太子殿下因何昏迷不醒?”仲平直先关心萧华雍。
沈羲和面露犹豫之色,不知如何启齿。
萧长卿道:“是一桩怪事……”
从头到尾,萧长卿讲述给仲平直听,略过了《异梦经》,改成坊间传言。
仲平直年过六旬,仲家虽不是簪缨世家,却也是几代耕读,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出身,若是让他知晓扯上这等不堪入目之物,萧长卿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
仲平直也是为官数十载,哪里能够不明白,这就是沈羲和与萧华雍设计好的计,为的就是让百姓信服,干劲十足地听从安排挖渠掘道。
心中不要暗赞了一声,再没有比这个法子对百姓更有说服力。
换了旁的法子,哪怕百姓迫于无奈齐心协力挖掘渠道,心里也会有隐忧,这么多人出力,未必不会有人害怕从而敷衍了事。
要知道他们暂时不修水道,只是先挖,先将日益严重的积水引走,挖的水道一旦有半点不尽心,都可能导致引流失败。
原本仲平直就想着要怎么才能说服百姓,实在不行,大不了他和陶公两个老骨头,引水之前,仔仔细细每一处亲自检验一遍,只盼着老天爷能够多给他们些时间。
现下这个法子可谓一劳永逸,可以想见,今日这怪异之事传出去,不知是百姓,便是县内的差役也会怀着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倍加仔细与卖力。
如此一来,渠道挖成之日,他与陶公只需在关键之处检验一番,当日就能引流!
想到此,仲平直心里就一阵激动,忙开口道:“说来也巧,臣与陶公商议出如何解决水患之策,正与太子殿下此事吻合……”
仲平直将精简的舆图拿出来,展开在了萧长卿与萧长彦的面前,详尽为二人解释如何解决水患,还有这个法子后续的修补,长远带来的好处等等。
萧长卿是早有心理准备,再来看待这件事情,就越看目光越亮,他没有顾虑与担忧,看到的都是成了的好处与带给百姓的福祉。
至于能不能成,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在他的顾忌之中,因为萧华雍与沈羲和出手了,那么就是势在必行,容不得任何人去阻拦。
萧长彦心里没有准备,看了的第一念头就是若不成带来的严重后果,他的剑眉逐渐聚拢:“此事干系重大,非得禀明陛下,由陛下做主才可。”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要是不通知陛下就擅自决定,败了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便是成了也得到陛下的面前请罪。
“殿下,此事已然耽误不得。”仲平直效劳佑宁帝多少年了,对佑宁帝的脾气还不了解?
若是佑宁帝亲自在这里,看到这里的惨状,或许会孤注一掷。可佑宁帝不在这里,哪怕他们把这里的情形说得再刻不容缓,都还没有出现水患与人员伤亡,比起往年那些洪涝,可谓不值一提,佑宁帝不会轻易松口。
然则这里与往常不同,往常来势汹汹,他们抗击得也义无反顾,虽然有损伤,可到底不算惨烈。
现下这里却是看似温和无害,是还未到爆发之时,一旦爆发,那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他们将会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城被水吞没。
“如此大事,若不禀明陛下,你我眼里可还有君上?”萧长彦坚持。
“殿下,此法可行。然则挖掘渠道之时,需得将这些地方的积水暂时堵在一处,待到渠道成后放水。”仲平直还是极力劝说萧长彦,“大雨一直未曾断绝,臣与陶公按如今的雨势推测,最迟两日,必得动工挖掘渠道,否则渠道未曾完工,我们要先受堵住的积水反噬,此法就再难成事!”
“仲公,小王知晓仲公心系百姓,小王这就去传信与陛下。”萧长彦说着抱手一礼。
他才迈开步伐,就被莫远挡住了去路,萧长彦目光锐利地看了一眼莫远,转头看向沈羲和:“皇嫂这是何意?”
“太子殿下情势凶险,我既然知晓解救他之法,就不可不试一试。”沈羲和淡然回视,“百姓尚且还有一日等,可我却不知活人一直无脉象,能等多久。亦或是……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景王殿下以死谢罪?”
“皇嫂!”萧长彦面色一沉,“子不语怪力乱神,神明指引一说,子虚乌有,皇嫂何故借此生事?”
“神明指引,子虚乌有?”沈羲和似讥似讽道,“这话,景王殿下似乎说得有些晚。我与太子殿下尚未来登州之前,未曾听闻景王殿下如此义正言辞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萧长彦一噎。
都忘了萧华雍是因何而来登州,这不是出了个天降奇石?
陛下都默许了萧华雍按照天降奇石的意思来登州,那会儿没有觉得怪力乱神荒谬。现在又说不能信这些,岂不是自打嘴巴?
一时间,萧长彦也无法反驳沈羲和。
“天降奇石,是景王殿下传回京都,是陛下认可,才会命太子前来。有此在前,便是陛下授命,听从天意。此刻我亦是奉皇命而为。”沈羲和说得理直气壮。
瞥了萧长彦一眼,转而对萧长卿与仲平直道:“水患一事刻不容缓,信王协助仲公,调派人手,即刻行事。”
顿了顿,她眸子微转,斜向萧长彦:“若有人从中阻拦,一律按违抗皇命处置——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