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战和由我(一)
在得闻李靖率部于泉上全歼了来袭的突利可汗所部三万五千余众的消息之后,张君武龙颜为之大悦,于下诏嘉奖有功将士的同时,加快了进军之速度,除留张公瑾率两万步军坚守涞源城之外,自率三十万主力大军赶到了泉上,与李靖所部合兵一道,前出黄羊岗与依旧屯兵于上谷的东突厥二十一万大军隔着十余里之距对峙,但并未急着进兵与敌决战,而是依山筑营,摆出了副不惜与东突厥大军打上一场持久战之架势。
见得华军主力大举赶至,颉利可汗心实惶恐,有心先退出长城,以避华军之兵锋,可到底还是不肯折了自家面子,一边着令执失思力赶去华军大营,试图与张君武取得联系,一边紧急从汗庭调兵来援。
执失思力虽是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华军大营,然则张君武却并未接见其,当然了,也不曾为难于其,仅仅只是将其安置在了后营中,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看似优容,其实么,却是将其软禁了起来,反倒是在安下大营的第一天,便着人将突利可汗请到了中军大帐中。
“跪下!”
张君武的口谕中虽是交待了是请,可前去押解突利可汗的亲卫们却是断然不会跟突利可汗有甚客气的,将其押解到了中军大帐之后,也不等突利可汗站稳脚跟,便即怒吼着各出一脚,重重地踹向了突利可汗的腿弯。
“放开我,某乃突厥可汗,尔等安敢如此无礼。”
突利可汗被俘已有两日的时间了,尽管华军始终不曾虐待过他,可在不明前景之际,惶惶不安却是难免之事,只不过其人到底处于血勇之龄,抗争的勇气还是不缺的,这会儿自觉受辱不过之下,拼死挣扎起来,还真有几分不屈之骨气。
“放开他。”
张君武本来就没打算折辱突利可汗,那几名亲卫所为说起来是在自作主张,然则张君武却并未出言呵斥,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哼,要杀要剐随意,如此折辱于某,算啥英雄。”
突利可汗自幼好学,尤喜汉家典籍,一口汉语说得相当之流利,若不是其一身的胡服,只听言语,宛然汉家男儿。
“朕久闻可汗乃是汗庭后起之秀,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且请坐下叙话可好?”
张君武并未在意突利可汗的桀骜姿态,指点了下几子对面的蒲团,笑呵呵地发出了邀请。
“哼。”
突利可汗虽是满腹的义愤填膺,可见得张君武让了座,倒也不好再恶言相向,但听其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昂然地便行上了前去,大模大样地盘腿坐在了张君武的对面,浑然就是一派要跟张君武分庭抗礼之架势,这等情形一出,随侍在大帐中的诸般人等登时全都怒了,只是见张君武并无表示,众人也自不敢胡乱发作,可瞪向突利可汗的眼神里却已满满皆是杀意。
“朕听说可汗文武兼修,自幼饱读我汉家典籍,不知可有此事?”
张君武其实也就只比突利可汗大了四岁而已,认真说来,双方应是同一代人,可这么一坐在一起,彼此间的差距顿时便显现了出来,相较于突利可汗的锋芒毕露而论,英气内敛的张君武俨然就像是长辈一般。
“是又如何?”
突利可汗显然有些意外张君武居然对自己会是如此之了解,双眼间不由地便掠过了一丝疑惑之色,可口中说出来的言语依旧是生硬得很,那模样就宛若在大人面前赌气的孩子一般。
“是便好,可汗既是饱学之辈,那便应是礼义廉耻才对,敢问可汗,我帝国可有干过甚违反两国和平盟约之事么?”
见得突利可汗这等模样,张君武不禁为之莞尔,自是不会跟起一般见识,笑着便问出了个尖锐无比的问题来。
“这……”
一听张君武此问,突利可汗登时便语塞了,任凭其脑筋如何急转,也没法找出帝国方面违约之举,倒是东突厥一方屡屡暗中算计帝国不说,更是亲自操刀上阵,劫掠中原,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背信弃义的都是东突厥一方,事实俱在之下,突利可汗便是想狡辩,都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与借口,当即便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朕请可汗来,并非要与可汗辩出个是非,概因朕知晓此番之事与可汗其实无关,贵我两国本是睦邻,之所以攻伐不断,皆是咄苾那厮背信弃义之故,朕自不会错怪了可汗,只是可汗未曾谏止干戈,反倒提兵犯我帝国,怕也难逃一附恶之过罢,朕可有说错么?”
饶是突利可汗都已是词穷理亏地傻愣在了当场,然则张君武却并未因此而作罢,尽管语调依旧平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根本容不得突利可汗有所狡辩。
“我……”
突利可汗张了张嘴,试图组织下言语,也好为自己辩白上一番,可也就只吐出了个字,便没了下文,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最终也只能是颓然地低下了原本高昂着的头颅,就宛若一被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可汗既已知错,朕也就不罪尔了,朕只是希望将来可汗若是能克继汗庭大统,切莫再干出似眼前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蠢事,贵我两国若是能和睦相处,天下大幸,苍生大幸也。”
突利可汗这等颓然的样子一出,张君武的话锋立马便是一转,在赦免其罪的同时,也自没忘了给其狠狠地灌上一大盆的迷汤。
“陛下如此宽容,某实惭愧,若有将来,定不负陛下之厚爱。”
突利可汗本应是汗庭的主人,可却因着义成公主的阻扰,始终与汗位无缘,心中每每思及,总是恨意满满,私下里励精图治,为的便是能有一日夺回本属于自己的宝座,而今一听张君武言语间明显透着愿支持自己登位之意,眼神顿时便是一亮,紧着便隐晦地表明了愿跟张君武合作之意思。
“朕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可汗且先在朕营中好生修养上一段时间,待得朕击垮了咄苾老儿,自当礼送可汗归国,如此可好?”
有些话点到即可,说得太透了,反倒会起反效果,在度的拿捏上,张君武无疑把握得极其到位,他并未再就彼此合作之事多谈,话锋只一转,便已透出了逐客之意味。
“一切听凭陛下安排便好。”
突利可汗到底是年轻气盛之人,在掩饰自身想法的修炼上,明显不到家,尽管气势作出了请辞状,可脸上却满满皆是不甘之意,显然还想着从张君武口中得到进一步的承诺。
“如此甚好,可汗若是有甚需要,只管开口,但凡军营中有的,朕自不会让可汗失望了去,来人,请可汗下去休息。”
张君武虽是要利用突利可汗,但却断不会急于一时,终归须得先吊足了其胃口,方才好从容部署了去,正是出此考虑,哪怕突利可汗脸上的渴求之色再浓,张君武也自不曾再有甚多的言语,和煦地安抚了其一番,便即下了逐客之令,自有几名亲卫轰然应了诺,客气地将突利可汗请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后营安顿不提。
“启奏陛下,执失思力又在后营闹着要觐见,末将不敢擅专,特来请陛下明示行止。”
这才刚将突利可汗打发了开去,都还没等张君武喘上口气呢,就见一名轮值朗将已匆匆从帐外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御前,于行礼之际,紧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将此獠带了来好了。”
张君武之所以没急着接见执失思力的,为的便是要先搞定突利可汗,眼下这步棋子既是已然埋好,张君武也就无所谓在何时接见执失思力了,此际一听此獠又在后营闹腾上了,嘴角边立马绽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末将遵旨!”
张君武金口既开,前来禀事的轮值朗将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中军大帐,不多会,便又已陪着一身整齐袍服的执失思力从帐外行了进来。
“外臣执失思力奉我家可汗之命,前来向帝国皇帝陛下问安。”
行进了大帐之后,执失思力并未似前几回觐见张君武时那般大礼参拜,而是不亢不卑地躬了下身子,一开口便点出了自己使臣的身份。
“尔这厮还有脸来见朕?”
张君武满脸阴霾地盯着执失思力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冷声喝问了一嗓子,竟是没给执失思力留丝毫的脸面。
“外臣……”
执失思力显然没想到张君武这么一开口便是恶语相向,不由地便是一愣,待要出言解释,突然想起了当初帝国之所以肯放处罗可汗一马,全是他在中间斡旋之故,是时那些保证之言尤在耳边萦绕呢,汗庭便已悍然撕毁了两国间的和约,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理屈的都是汗庭一方,而今再要向帝国祈求和平,饶是执失思力脸皮再厚,也自说不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