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数倍之敌的围攻下,华军本来就已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下,再被反叛的战俘一冲,很快便已力不能支,尤其是完工程度较差的东城墙,很快便被潮水般的东突厥军所淹没,城上一千三百余守军将士皆力战而亡,倒是先前战事最烈的北城墙上,张克还在率残部据城死守着,只是显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城上的人听着,我家可汗有好生之德,不愿多肆杀戮,尔等只消放下武器,我家可汗保证尔等之安全,待得战后,自当礼送尔等回国……”
竭尽全力再度打退了东突厥军又一轮强攻之后,这都还没等百战余生的将士们稍喘上一口大气,便见一名薛延陀骑兵从中军处纵马狂奔而出,直抵城下,冲着城头上的华军将士们便是一通子狂嚷。
“呸,狗东西,扯你奶奶的狗臭屁,给老子射死他!”
张克虽已是浑身浴血,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到了极限,可纵使如此,他也没打算束手就擒,此际一听那名薛延陀骑兵如此嚷嚷,当即便怒了。
“嗖、嗖……”
随着张克一声令下,几名华军弓箭手立马便将仅剩下的箭矢全都射下了城去,只可惜体力不支,毫无准头可言,并未能命中目标,可也吓得那名喊话的士兵慌忙拨马逃回了本阵。
“嗯……接着攻,一个不留,限午时前拿下北城!”
夷男本想着抓些战俘,以备将来跟帝国讨价还价上一番,可这一见派出去劝降的士兵被乱箭射了回来,立马便知华军残部断然不会投降,也就没再迁延,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便即一挥手,声线冷冽地下了道命令。
“呜,呜呜,呜呜……”
夷男的命令一下,中军处的号角声顿时便暴然大作了起来,旋即便见负责强攻的东突厥将士再度开始了冲锋。
“弟兄们,我汉家儿郎只可站着死,绝不能跪着生,为了帝国,杀贼,杀贼,杀贼!”
这一见东突厥军再度发起了强攻,张克便知已到了最后的关头,也自不顾身上伤势颇重,挥舞着已然有些卷了刃的横刀,声嘶力竭地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
“死战,死战……”
帝**人素来崇尚铁血,哪怕已到了生死关头,也自无一人退缩,齐齐狂呼着便与攀爬斜面而来的东突厥军绞杀在了一起。
华军将士们已是背水一战,再无退路可言,而东突厥一方同样是在玩命厮杀,不惜代价地强攻着,一拨士兵倒下又一拨接着上,根本不给华军留下丝毫喘息之余裕,天近午时,随着越来越多的突厥士兵登上了城头,华军的伤亡也自急剧增加到了难以为继之地步,最终,随着连中十数刀的张克倒在血泊之中,惨烈的攻防战终于到了尽头,三千华军将士全军战死,而铁山城下也足足倒下了近六千的突厥将士……
“报,禀大都督,薛延陀汗国已于昨日辰时大举出动,勾连东突厥余孽,正围攻我铁山城,总兵力多达二十余万之数,张将军决意死守,特令小人前来求援。”
华军白道大营的中军帐中,徐世积方才刚起床,只着了件单衣,正在梳洗间,却见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帐中,冲着徐世积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来得好快么,来人,擂鼓聚将!”
早在三日前,徐世积便已接到了李靖通过军情局转过来的密令,说是薛延陀大军将大举杀来,要白道大军依令行事,是时,徐世积虽是颇不以为然,可本着谨慎的原则,还是做了些战前准备,可却万万想不到薛延陀大军居然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之猛,瞳孔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缩,也自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大帐外鼓声隆隆暴响间,各军统领纷纷从四面八方向中军大帐汇集了过去……
十月初六,铁山城内外一派的繁忙景象,大批的东突厥士兵或是抬石或是垒墙,号子声、嘶吼声、打石声噪杂得个沸反盈天,这才两天的时间而已,竟是将只建到一半的铁山城墙彻底合拢了,尽管墙面凹凸不平,怎么看怎么丑陋,可不管不怎么说,一座雄城已然初具了规模,就只差安上城门、加高部分城墙的扫尾工程了。
两日而起雄城无疑是件壮举,尤其是对于素来不善土木作业的草原人来说,就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的,然则夷男对此却是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甚至连工地都不曾去过一回,自拿下了铁山城之后,他便一直呆在城外两里处的大营中,除了下令手下十八万主力抓紧时间休整之外,就再无旁的命令,浑然一派将以铁山为根基之模样,当然了,这不过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看似悠然的夷男心里头根本就不曾安稳过,概因此乃其赌国运的一战,举国之兵都已尽出了,若是华军没按其预想的步调走,那后果断然不是夷男所能承受得起的,只是眼下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中,夷男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罢了。
“报,禀可汗,白道南蛮军已大举出动,正在向我铁山城赶来。”
等待固然令人心焦,可终归是能有所得的,这不,天近午时之际,一骑报马已匆匆赶到了中军大帐中,给夷男带来了条好消息。
“好,再探!”
夷男之所以要拿下铁山,并加以完善,并非是真要凭此固守,要的便是调动白道的华军徐世积所部,从而令徐部与孟武所部形成脱节之势,以为其下一步强袭孟武所部创造出有利之战机,正因为此,一听徐世积所部已然向铁山赶来,夷男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但并未急着下个决断,仅仅只简单地吩咐了一声,便将前来禀事的报马打发了开去,而他自己却是眉头微皱地沉思了起来。
“可汗明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此际孟武想必也已得知了铁山有失之消息,若是再多给其一段时间,任由此獠收拢了部众,一战恐难下之,一旦战事僵持,后果实不堪设想啊。”
执失思力就盘坐在下首的位置上,这一见夷男沉默了良久都不曾有所决断,自不免便有些着急了,概因此番两军虽已是联合作战,可总兵力依旧不及华军的一半,若不能果决行事,一旦让华军三路大军形成协调之势,各个击破之战略必将注定破产,真到那时,不止是东突厥复国无望,怕是薛延陀也将跟着完蛋了去,而这,显然不是执失思力所愿见之局面。
“唔……徐世积所部虽已出动,然行程不过一日而已,却恐其半道突然转向,倘若与孟武所部合流,我军怕是难以遂下啊。”
夷男何尝不知道错失各个击破华军的后果会有多严重,问题是他又不能不担心万一己方的算计被华军瞧破的话,闹不好反倒会中了华军的合击之计。
“此等可能性不是没有,然,窃以为孟武所部皆步卒,兵马又分散,短时间里难以形成集群,我军一路直取其老营,不惜一切代价的话,必可于最短时间里灭掉此獠,如此,孟武所部必陷入群龙无首之势,要想整合成军实非一日之功,而我军则可趁机再回师迎战急于奔命的徐世积所部,半道击之,大胜可期,纵使能尽全功,也可逼得华军各部无法在草原立足,如此,贵我两国方可得喘息之机啊。”
与夷男一般,执失思力其实也是个谨慎人,只不过其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却显然比夷男要多上一些,再者,东突厥汗国如今已然名存实亡了,不冒险一搏的话,根本没可能再起,正因为此,夷男可以稍稳,而执失思力却是稳不得。
“报,禀可汗,顺义州有动静了,据查,孟武已下达了收拢各部之将令,目下分散各地之南蛮军已陆续开始拔营了。”
饶是执失思力都已将道理分析得极为透彻了,然则夷男却依旧难以下定决心,正自犹豫不决间,却见又一名报马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大帐,冲着夷男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气喘如牛般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消息确凿么?”
这一听报马如此说法,夷男的双眼立马便瞪得个浑圆,没旁的,孟武所部虽说是三路华军中最弱的一路,可总兵力也有着十四万之众,真要是抱成了团,以华军的武备之精良而论,根本不是薛延陀大军所能啃得动的,一旦无法在短时间里拿下孟武所部,另两路华军立马便会闻讯分进合击而来,真到那时,草原联军可就真要到山穷水尽之时了的。
“回可汗的话,确是如此。”
这一见夷男神色不对,前来禀事的报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便给出了个肯定的答复。
“嘶……来人,传本汗旨意,各军统领即刻点齐兵马,准备出击!”
报马这么一应答之下,夷男忍不住便倒吸了口凉气,也自不敢再犹豫不决了,霍然而起之同时,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旋即便听中军处号角连天震响中,原本在大营里安静休整的十八万薛延陀将士当即便就此忙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