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儿海,名为海,实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荒漠。
这里的每一粒沙子都似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泛着令人心悸的红光。
数万年来,苦儿海从未降过一滴雨水,风暴倒是常年不断,干燥粗粝的狂风卷起千丈红沙游走于大漠的景象,足以令人胆寒。
对任何生灵来说,这里都是十足的禁地。
然则在这酷烈的环境下,却矗立着一座古朴粗犷的白骨神殿。
九十九根荒兽脊骨宛如石柱一般,耸天而立,上面雕刻有各式画像,细看去,完全可以从其中发现一个种族崛起兴盛的脉络。
紫日当空之时,神殿内缓步走出一位老者。
他身穿灰袍,瘦削高大,笔直如枪,行走时,脚下的白骨神殿都似在战栗哀鸣。
在见到紫日当空的恢宏景象后,他遥望大夏皇朝,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无根浮萍,何故垂死挣扎!”
而后,他抬脚踏了踏地面。
顷刻间,狂风骤起。
在神庙周遭卷起漫天红沙,同时,九只气势骇人的高大红魔鬼出现在风沙中,他们静静屹立,面对灰袍老人,态度十分温驯。
“传令九大兽皇族,百年内灭不掉大夏皇朝,让他们族长提头来见。”
老者言辞冷漠至极。
九只红魔鬼无言,对着老者附身一礼,而后,齐齐奔赴向四面八方。
原地,唯有红沙在狂风的裹挟下,起起伏伏。从高空俯视的话,像极了一片波涛翻滚的血海。
……
极寒冻土。
万物皆为冰雪凝结而成。
大地之上,人迹罕至,到处都是凝固了数不清岁月的厚实冰层,冰层上,坚如岩石的冰山巍峨耸立,如剑如林,连绵不绝,
在这冰天雪地里,一名衣衫褴褛,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独自前行,他脸色苍白,但是双眸却炯炯有神,仿若星辰般璀璨夺目,身体虽然佝偻着,但是看起来却异常坚实硬朗,如同一杆标枪般,直插云霄。
在紫日出现那一刻,他一怔。
而后,火气十足地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瞎子算命就是不准!”
“明明在皇朝内能解决的事儿,非要指使老夫外出大荒寻找。要不是老夫留了一手儿。还不得被大荒这些险地折腾死。”
他遥望大夏皇朝方向,视线穿越了亿万里空间,瞳孔中倒映出牛妈俯卧山顶,耿昊站在祭坛顶端,摇头晃脑吟诵名篇的场景:
御敌家,当视敌如瓦石,自视若如金玉,若其精动,当疾去其乡,御女当如朽索御奔马,如临深坑下有刃恐堕其中……
“啧啧啧,这小家伙也是个人才。”
“靠这种文章竟然能将世界本源勾搭出来,难道,大陆本源喜好这一口儿……
“不对,这事儿,有蹊跷啊!”
老者沉思半晌,而后洒然一笑:“糊涂了,天塌下来有夏皇顶着,你个臭教书的,还是把该干的活儿干好,才是正事儿。”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柄玉质戒尺。
握在手中摩挲半晌,玉尺忽明忽暗,其中,似有无尽景象在流转:
有稚子读书,有文士揭榜,有三千学子跪拜圣贤……最后,所有场景归于虚无。
玉尺依旧洁白无瑕。
老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大夏皇朝数万年积攒下来的文气尽在于此了。”
没有半分迟疑,他扬手将玉尺抛到高空。而后,猛的一拍头顶,一座灵光闪耀,流光溢彩的小巧屋舍飞上高空,眨眼间,竟变化为一座威严古朴的宫殿。
霎时间,虚空生莲,书香阵阵。
老者仰望半空中的宫殿。
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可一想到肩头的担子,不舍很快就被决然所取代。
“老朽孟夫子。”他语气慷慨激昂,神情无畏无惧,“今日以八百载岁月蕴养的文宫为祭品,以人族数万载文气为祭文,为我人族求取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文宫轰然爆碎。
化为一道金色光束,裹挟着玉尺,向着紫日飞去。与此同时,老者无声无息间委顿倒在地面,热血融开十里冰川。
……
皇朝。
大夏文宫占星楼。
紫日出现那一刻,三百天启士心有感召,齐齐出现在楼下,他们似是受到某种感召,盘腿坐在地面,开始吟诵上古文章。
楼顶。
董三郎身子微躬。
神色恭敬地望向面前的老人。
老人没有呼吸,坐在蒲团上,白发白眉,长长的胡须垂在地面,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像极了干枯了亿万年的沟壑。
一双紧闭的双眸似长死了一般,几乎同周围的皱纹没什么分别。
若不是知晓面前老者的身份,董三朗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样一位近乎朽木的老人同皇朝最尊贵的占星灵师联系到一起。
当孟夫子自碎文宫,一道雪白光柱自北极大地冲天而起,汇入到紫日那一刻,老人猛然间睁开了那双不知闭锁了多久的双眸。
董三朗骇然发现。
面前老者眸中根本没有眼珠,有的只是两口黑漆漆,足以令人心智沉沦的深渊,诡异西是,其中竟还有微弱火苗闪耀。
老者的须发开始燃起黑色火焰,整个人就宛如粘贴在黑色幕布上的画像一般,正被一点点抹去。
但他却恍然未觉,而是将一双瞳孔对准了紫日,霎时间,他瞳孔中的火苗内有了色彩,一个倒映着过去,一个预示着未来。
在董三郎的感知中,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也似乎过去了一刹那。
当他从这种怪异的感知中回过神来时,面前老者已经仅剩下了一颗头颅。
老者似乎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眸中流转的景象越来越快,当黑火在他整个头颅蔓延开来时,老者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简短有力,如远古道音一般,令人沉醉。
“帝宫。”
“道标。”
“东方。”
“擎天。”
“源……”
老人话说的越来越急,可他终究来不及说出所有景象,整个人便爆碎成一团黑火。
似乎受到某种无形反噬,楼下半数的天启士同样被虚空诞出的黑火所吞噬。
剩下半数,眼中尽皆流出血泪。
可侥幸存活下来人脸上并未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悲戚。
作为离天道最近的一批人,他们是皇朝内为数不多知道楼顶老人真正身份的人,可以说,皇朝荣光,近半要归功于这位老人。
而今,他去了……
“恭送吾师!”
残存的天启士齐齐跪伏于地,久久不起。
……
大夏皇朝。
皇宫。
夏皇衍负手立在半空,仰望头顶的浩大紫日,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当董三朗来到他面前,将占星楼老人的临终前说出的五个半词汇禀告他后,夏皇沉思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唯有变数才能开启乱世。”
“唯有疯子才能破开死局。”
“如今变数已然出现,我又何惧成为一个疯皇。”
“召令天下,无论仙凡,诛妖无禁。”
“杀!杀!杀!”
董三郎心头一颤,只觉得一片血色汪洋扑面而来。
……
皇朝禁地。
斩道崖。
一位身段玲珑,妖娆美丽的紫发女子从山洞中冲天而起。
她满面疯癫,先是瞧瞧紫日,又瞧了瞧皇都,而后怒骂道:“一群老不死,可害苦了老娘,将来这皇朝,要是不给老娘一半儿做赔礼,我非把你们挖出来挫骨扬灰不可。”
……
剑阁山门。
狩剑峰巍峨高耸不知几千丈。
当代剑主剑凡尘屹立山巅,望着紫日也不知想着什么。
紫日下,西方战魂殿,殿主独孤灭我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南方百艺门道君乌阳神一脸凝重,而后,发出了足有上千道法令。
黑木林,一道宛如厉鬼嘶吼的刺耳尖叫钻进每一位魔修耳中:魔崽子们,血与骨的盛宴开始了,杀!杀!杀!。
……
当然,紫日当空这一刻,大陆上但凡有些见识的大修士都认出了这是世界本源。
那些古老传承下来,顶尖儿势力的领头人,更是认出了这是“源祭”。
一门早已禁绝,难以成功,即便成功也会引来无穷祸患的秘术。
对此,多数势力的领头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手。
禁忌之所以是禁忌,便是大家都默认其不准存在,出手绝不会有错。此事,便是夏皇也不敢阻拦,否则便是与万族为敌。
……
大荒,牛顶山。
一长有牛角的魁梧大汉正守在火堆旁烤兽腿,在见到紫日那一刻,他皱了皱眉头,嘟囔道:“人族这是急着去投胎啊!”
说罢,抬手对着虚空猛砸了一拳,而后不管不顾地开始大口撕咬半生不熟的兽腿。
……
大荒,青丘。
此乃是灵狐一族兽巢大本营的门户。
紫日出现的刹那,一位身着彩衣的妙龄少女蓦然出现在山丘上。
她瞥了大夏皇朝方向,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恨意,而后,抬手一指,一束七彩虹光从指尖飞出,横跨亿万里,射向雾妖谷。
……
幽暗森林,固海,天池域,庆阳界……
一道道气势恢宏的攻击,跨越时空,齐齐砸向大夏皇朝雾妖谷。
万族的意志,显露无疑。
禁忌,当诛。
……
大荒。
血衣圣城。
血衣圣君傲立九天。
遥望那合聚在一起,足以碾碎百里山河的恐怖攻击砸落向那座雾霭重重的山谷,他握着铁剑的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身澎湃杀机足以割裂时空,逆转阴阳。
“夏皇,你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当真一点儿火种都不打算给人族留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