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山茶,虽色泽娇嫩、花朵艳丽,但它却总是默默开放,不轻易展露心房。但其实,如果有心,一眼就能看透他的花蕊,只是它的爱实在太过默默无闻,令人无法轻易察觉到,甚至会误会它对爱的真心。
为何会如此?为何不接受我?又为何不理我?他的爱人悲伤地问它。
它微微垂下头颅,默念:对不起,我只是太自卑了。自卑这样的我,如何能让如此好的你,爱上我?
所以,它更喜欢静静注视所爱之人,远远地守望着、保护着,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它总是想,我爱的人那么高贵,身边已有雍容华贵的牡丹、傲骨铮铮的红梅相伴,而我却只是一株山间野花,怎么配得上?
无法踏出这一步,莫说它懦弱,仅是因为太过珍惜,也太过小心翼翼,才害怕那人的接近只是一场梦,梦醒,便只余满心怅然与绝望。
到那时,它会完全无法自处,甚至一秒也活不下去吧……
然而,它的爱人对它说:哪怕是山间野花,也有自己独有的美丽,我偏不爱牡丹的高贵、红梅的傲骨,独独爱你山野的风姿,你为何就不愿信我呢?
是啊……难道真的能眼看着爱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不,我要变得更优秀,追上爱人的脚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祝福我们,让他的脸上永远挂满笑容,让他的眼光永远牢牢黏在我身上,让他的心除了我再也谁都放不下。
亲爱的,你知道吗?是你的爱让我越变越美丽,越变越自信,越来越迷恋你,直到无法自拔。为配得上你的爱,哪怕献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朝阳城是大洛都城,自古便是全国最为繁华的都市,城最中心是皇宫,皇宫外围一圈则是贵族居住区,住着无数王公贵族。
在贵族之外,朝阳城分为四大部分,东市、西市、北市和南市,东市西市是商业圈,北市南市则为住宅区,北边多是门第稍高的有钱有势人家,南部则是贫民聚居地,整个朝阳城等级森严,一打听对方住哪儿,在哪儿做什么,便基本知道身家背景。
朝阳城内有一处风光无限好的湖泊,位于东市与贵族聚居地之间,两地连接处架了一座石拱桥,既将两地隔开,也能方便贵族出行到东市。
这湖泊名为蝴蝶湖,名字的由来自然是因为形状神似一只大蝴蝶,湖边种了一圈垂柳、银杏和桃树,河里则生长着各色莲花,每年到了春天和夏天,这里都是花开不败,秋天银杏黄了,也是一道靓丽风景,冬天一旦落了雪,更是不用说,冰雪落水无痕,树枝挂银钩,端的是好风光,一年四季都吸引无数人泛舟湖上、吟诗作对。
而到了夜晚,湖上则会有各色花船开出,歌姬弹唱起悠悠曲调、舞姬跳起妖娆舞蹈,花船上全部轻歌笑语,是有名的声色犬马场所。
今日蝴蝶湖旁的桃花,一夜间开了大半,吸引无数人前来观赏,小侯爷府的小侯爷,听下人们说到这奇景后,便忍不住心痒痒,急哄哄地要换衣服出门,去蝴蝶湖上赏桃花、看垂柳!
小侯爷说风就是雨,立刻命令下人们备好船,要马上出去玩!
说起这小侯爷,可是这朝阳城内的风云人物,只因容色逼人,生得比女子还姣美,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他今年刚满十六,父亲是大洛唯一的非宗亲外姓王,生前曾为大洛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巩固大洛统治、拓宽大洛疆土。由于实在功高,帝王为表嘉奖,赐他洛姓,并封之为“威定王”,但王爷爵位不得世袭。
威定王一生戎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最终他还是死在战场上,留下家里刚生下长子的王妃,孤儿寡母,孤苦无依。
后来,王妃等孩子断奶后,留下一封遗书,追随威定王而去,偌大的威定王府便只剩下那名唤洛小萋的孩子。小萋这个名字是王妃在遗书中写下的,意思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像小草一样坚韧,即使风雨再大,也能活出自己的风采。
就这样,小萋成了孤儿,当帝王耳里传来此事,不由感叹威定王妃的坚贞不二,又感念起威定王的功勋和忠诚,心头一软,一纸诏书一下,将小萋抱进了宫,让皇后亲自教导抚养。
说来也是怪,皇帝本来是个对孩子很严厉的人,连对他自己的东宫嫡长子,都不假辞色、看管严格,对这抱养的小萋却是宠溺非常。
对此,人人都道皇帝仁慈,连史书上都写下无数褒奖的话,说皇帝爱护功臣遗子,待之更甚亲子。只是不知皇帝对小萋的宠爱,到底是想养废了他,还是真的怜惜他孤苦无依,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人敢深想。
今年年初的时候,小萋刚满十六,已经封为储君并在外建府的太子,向皇帝提出,说小萋已经大了,不再适合常年待在母后身边,是时候封个爵位,独立建府。
听了太子的话,皇帝也觉得有理,便大笔一挥,封小萋为“安乐侯”,意为希望他一辈子平安快乐,无忧无虑,但不能干政、没有任何实权,顺便皇帝还赏了他黄金白银、宝石珠玉无数,以及一座豪华无比的安乐侯府。
出宫建府后,小萋便如那鱼儿入了湖水、猴儿进了森林,小日子过得自由又快乐,只是隔几日进宫向皇帝皇后请安,其他时间都待在府里,或是偶尔出去逛一逛,看一看从未在皇宫见过的景致。
这不,一听下人提及蝴蝶湖上的美好风光,他就忍不住了。
“小侯爷,这……容小的先向太子殿下禀报一声,如何?”只见小萋的贴身小厮苦着脸,哀求地问道。
“不要!”小侯爷双手叉腰,微嘟着嘴巴,眉头微蹙,露出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但即使他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仅不难看,反而更多出几分娇嗔的味道,让人看着就像逗一逗,特别是那微微嘟起的红唇,恰似鲜嫩樱桃般诱人,徒惹的人心都痒痒的。
说完,小侯爷就直接往外走去,也不管身后的小厮苦兮兮地连忙跟上来,嘴里还在劝着,“小侯爷,您就容小的先禀告给太子殿下吧!不然您要是自己出去,出了什么事,您是不会怎么样,我们这些人可就惨咯!”
“小侯爷……小侯爷……”
“闭嘴!你怎这般烦人,再嚷嚷,就,就……”小侯爷眉头微皱,对贴身小厮一吼,就了好几遍,才眼睛一亮,接口道,“就不要你跟着了!”
小厮嘴角微微抽了抽,但终归是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出门的时候暗暗给一个侍卫打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快去找太子爷,否则要是真让这太子心尖尖上的人独自出门出了什么事儿,或是被些下九流的角色冲撞了,他们这安乐侯府上下所有人,都别想再过安生日子!
坐上轿子,小萋不时掀开轿帘,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直到顺着白石拱桥来到东市。
“小侯爷,请下轿。”小厮为小萋掀起轿子门帘,扶着小萋走出来,然后来到蝴蝶湖边,准备租一艘最华丽的船,却不想小萋突然拉了拉他,指着一艘需要自己划的破船,眼睛亮晶晶地说,“我要坐那个船!我都没见过呢!”
“我的小祖宗,那个船太破了,不安全,还是听小的,坐这样的大船,还有专人划船,安全!”
“我不!”这小侯爷生得是唇红齿白,此时眉头一蹙,倒真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要是太子在这儿,恐怕小侯爷也不敢坚持己见,但既然太子不在,他可就什么都不管,直接就往他自己看中的那艘船走去,对船家说:“喂,大爷,我要坐你的船,这个手镯给你!”
说着,小萋就准备取下戴在手腕上的镯子,幸得那小厮跑得快,连忙阻止了小萋,“祖宗啊!租这个船,可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您把太子殿下送的镯子送出去,小的焉有命在?!”
瞪了一眼小厮,小萋不高兴地说:“谁让你不让我坐这个船,我没钱,只能用镯子换了!”
哭丧着脸,小厮没办法,只能付钱租了这破破烂烂的小船,谁知,小萋又说道:“大爷,您在岸上等等,我们自己划。”
眼睛蓦地瞪大,小厮还没说什么,就被小萋扯上了船,然后小萋让大爷离开,又把船桨塞到小厮手里,偷笑地抿抿唇,故意笑眯眯道:“小栗子!划船!”
“我不叫小栗子……”
“哼,就叫你小栗子。”小萋做了个鬼脸,又连着叫了好几遍,“小栗子,小栗子,小栗子!”
叫唤完,小萋便跑到船那头坐着,等小栗子划船,而小栗子见状,最终拗不过这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只得在心底叹口气,开始用力划船桨,带小萋游湖。
但愿小侯爷乖乖地,不要再整幺蛾子,若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哟!小栗子惨兮兮地在心底不停祈祷着。
船很快划到了水中央,小萋不禁兴奋地趴在船边,将手伸进水里去够水里的莲叶,待他看到水下还有鱼儿在游,不禁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满蝴蝶湖上的绝美风光,都被他肆意的笑容比了下去。
真是容色倾国,可惭娇花。
突然,小萋看到水中央有一只漂亮的锦鲤,不禁眼睛一亮,连忙招呼小栗子往那边划,但小栗子根本没看到,只能四处张望,而小萋一着急,也站了起来,小跑着跑过来准备夺小栗子的船桨,亲自划船,然而这船本来就破旧,小萋这么一跑一夺,两人登时没站稳,船一晃,同时掉进了水里。
“啊!”
只听咚的一声,一身鲜亮红衣的小萋就落到了水中,而不幸的是,他和小栗子落水的位置不一样,小栗子没能第一时间冲过去,眼见小萋扑腾着就要往水下沉,不会水的小栗子扒着船舷拼命叫道,“救命啊!救命,有人落水了!”
就在这时,只见岸边一个穿着简单短打、身材精壮无比的男人,脱了上衣,飞鱼一样跃入水中,然后极为迅速地游到小萋落水的地方,潜入水中将小萋救了起来。
小栗子看被救起来的小萋已经紧紧闭上眼睛,不由登时吓得神魂俱裂,连忙爬到船上,死命划桨,往岸边划去,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完了,为什么我不会水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救了小萋的男人明显水性非常好,很快他就将小萋拖到岸上,然后他把已经昏迷的小萋平放到地上,解开小萋的衣扣,抱起小萋的腰腹部,让其背部朝上、头下垂,使劲倒水。
“咳……”就在小萋好不容易把水吐了出去,男人又拍了几下小萋的背,然后将小萋翻过来,问,“好点了吗?”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迷人的嗓音,小萋迷迷茫茫睁开眼睛,然后一边轻咳着,一边抬眸望去,却见一个浓眉大眼、面容平凡,眉宇间却透出些严肃的男人正紧紧看着他。
心头蓦地一动,小萋感觉到男人抱着他的手臂非常结实有力,而他现在又浑身无力,只能依靠在男人怀里。
好安全的感觉……
小萋将脸轻轻靠在男人胸口,却蓦地发现男人竟然没穿上衣!
脸登时一红,小萋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向男人眼睛的时候,怔住了,因为男人突然整个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腿上,然后男人捡起自己那粗布上衣,开始给他擦脸上和身上的水。
好……好温柔……
小萋怔怔地看着男人,还能忆起刚刚在水中那么绝望无助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将他带离了窒息的感觉。他傻傻地看着男人,却不知他此时的模样落在男人眼中,又是怎样一副娇怯含春的姿态。
只见小萋衣服微微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白皙如瓷的胸膛,火红的衣衫沾了水全部贴在身上,透出几分清纯的诱惑,再加上他漂亮的鹅蛋脸上布满水珠,唇色有些发白,更显得几分娇弱可怜,而他那对大大的猫儿眼也大大地睁着,凸显出一对又长又翘沾了水的黑睫毛,看上去堪比捧心的落凡仙子。
啪!
突兀的一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然后,随着马蹄踏地的声音,和马匹被勒住止步的嘶鸣响起,但见一位穿着紫色华袍、头发高高束起、头戴玉冠的俊美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长鞭,一鞭子用力甩在了救了小萋的男人背上。
“大胆刁民!还不速速放开小侯爷!”男人翻身下马,扬起鞭子就准备又一鞭子挥去,只是这一次,他的鞭子被男人抓住了。
正准备一脚踹开男人,却听小萋急急地一边咳、一边叫道:“太子哥哥!咳咳,不要打他!是他救了我!咳咳……”
急得急急咳起来,小萋身体不禁更软了,整个人都靠在男人怀里,看得紫袍男子目光似是着了火一样,终于,他忍不住一脚踹开男子,厉喝一声,“滚!”
森严的等级,和紫袍男子身后跟着的骑卫队,让男人只能放开手,退了一步,眼看着紫袍男子直接褪去自己的外袍,笼罩住衣衫凌乱的小萋,并弯腰将小萋横抱了起来,然后冷冷瞪了一眼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栗子,厉声道:“还不跟上来!”
从头到尾,紫袍男子都不曾多给救了小萋的男人一个多余的眼神,仿佛男人就如那蝼蚁一般,低贱如尘埃。
“太子哥哥……”小萋连忙抓住太子的前襟,回头望向正在穿上粗布短打外衣的男人,却见到男人结实的胸肌,不由脸一红,想起刚刚靠在男人胸口上的触感。
转而将头埋进太子怀里,小萋轻声道:“太子哥哥,你不要生气,不要怪小栗子……是,是我不乖,才硬要出来玩,还落了水。”
“回去再收拾你。”太子抱着小萋弯腰坐进轿子里,这才伸手开始解小萋的衣带,准备帮小萋脱了湿透的衣服,免得贴在身上更会着凉。
“诶!太子哥哥,你干嘛啊!”连忙拉住自己的前襟,小萋瞪了一眼太子,不准太子继续脱他的衣服。
被小萋的表情逗笑了,太子笑着捏了捏小萋的脸,“怎么,跟孤还害羞,小时候不都是孤给你洗的澡,你身上哪里孤没看过?”
“那不一样!我都长大了!”小萋脸一红,死也不肯让太子继续脱他的衣服,太子无法,只能放弃,但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抹森寒冷意,轻声道,“有什么不一样,总是要在孤身边的。”
“哼,就是不一样,我知道。”小萋冷得打了个哆嗦,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太子怀里,瑟瑟发抖地说,“太,太子哥哥,冷,我好冷……”
抱紧小萋,太子命令轿夫们更快地往安乐侯府跑去,等小萋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他还是将小萋全身扒光了,用他的紫色外袍结结实实将小萋包裹了起来,而这之后,小萋的身体才渐渐回暖,脸上表情稍微平和了一些。
低头亲了亲小萋的额头,太子叹息着说道:“还是这么倔强,刚刚让孤得了手,不就不会冷得发抖了?总归都是孤的,躲什么呢……”
又亲了亲小萋的鼻尖,太子更紧地拥住小萋,用身体温暖小萋冰凉的身体,脑海里却回想起刚刚在蝴蝶湖边看到的那一幕,眼底的温柔立刻散去,仅余满满的杀意。
呵,贱民,死不足惜。
而救了小萋的那个男人,在小萋被叫做“太子”的人带走后,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转身挑起他的担子,往南部贫民区走去,脑海里依旧不停回旋着那时湖上少年清亮的笑声和比花儿还姣美的容颜,心头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与他,天渊之别,也许今日过后,便再无相见的机会,还是不要多想了。
泥土里的泥鳅,怎么能高攀上高贵的凤凰?
呵,自嘲地一笑。男人捏紧刚刚少年手腕上滑下来的手镯,更快地迈着步子往破旧的家里走去,胸口却依旧残留着少年紧紧贴在他胸口上的触感。
真是……美好如玉呢……叹息一声,男人微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那一刻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