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公子,我们赢了!”
一名乌丸武将狠狠地咬下了一块马肉,嘴角泛笑道。
其余乌丸武将也都是脸含笑意,这是这几日以来,己方的第一次胜利。
王机坐在主位上,无悲无喜。
“我看这次刘备携带而来的人马,大多为骑兵,此番攻城失利,他的步兵损失惨重,估计是不敢再来攻城了!”
“哈哈,公子英明,这样一来,我们只要拖垮了对方,下一步,就是我们发动进攻的时候了!”
“不可大意,还是要把重点放在城防上面!”
“遵命,公子!”
……
相较于打了一场胜仗的王机方喜气洋洋不同,刘备方大帐内,气氛却有些沉闷。
刚刚恢复了几分力气,面无血色的张飞闯入大帐,跪倒在了刘备面前。
“大哥,这次,都是我的无能,请大哥责罚!”
“三弟,快快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怎可将责任推卸到一人头上!”
刘备将张飞扶起落座:“等两位军师定策吧!”
张飞点了点头,委屈得像一个两百斤的胖子。
不一会,徐庶匆匆赶到。
“主公,已经统计好了,此番攻城,我方损失人员,有两千之数!”
听到这个数字,张飞眼前又是一黑,豹眼忍不住滑落了眼泪。
“都是我的不好,若不是我硬要逞强,哪会让这么多兄弟折损,连尸首都不能迎回来!”
刘备叹了口气,自古以来,攻城一事,都是攻方吃亏。
《孙子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虽然一味按兵法行事,无异于纸上谈兵,但一代兵家孙武的话,也是让后世很多人获益匪浅。
这次攻城,单是人数上,己方就不占优,想要强攻,除非是对方大意。
但几度吃亏的王机显然是学聪明了,安排在城防的士兵,源源不断,一点都没有给张飞带领的登城部队有可乘之机!
“主公,按照战损,属下猜测,对方此次损失的人员,在千数之下,其中,还以翼德杀敌最多!”
徐庶开口道。
第一次攻城,己方损失了两千人马,对方最多就死了不到一千的人数,这还是因为张飞这个狠人率先登上了城楼,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不然的话,这个数字还要大大地降低。
张飞低头耷脑的,瓮声道:“大哥,让我带队再登一次城吧,这次不成功,便成……”
“三弟!”刘备冷声道:“你为我军先锋大将,做事岂可意气用事?”
“我……愧对那些战死的兄弟啊!”
“那就该将这次的战败吸取为教训,而非再添无辜人命!”
张飞拳头捏得滋滋作响,不再言语。
“翼德,你也无须过于自责,自古攻城难于守城,此番既是不能坐视一城百姓被害而坐视不管,也是试探王机此次守城的决心,从今天的战果来看,王机这次是打算龟缩卤城了!”
徐庶宽解道。
“元直可有良策?”刘备问计道。
徐庶皱了皱眉:“这次用冲车冲撞城门,而城门纹丝不动,可见城门已经是被王机彻底堵住了,我们攻不进去,他也不打算出来,若想诱其出战,恐怕难矣!”
“如我所料不错,王机这是在等于夫罗部建功,再趁我军回援之时,以两面夹击之势攻伐我等!”
“如果我军假意后退,再以半路伏击,此计可行否?”刘备问道。
徐庶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先前的疲兵之计,已经是让王机统领的大军成了惊弓之鸟,若非得知于夫罗功成,我等撤回广武据守,他应该是不可能追击的!”
“打也不行,退也不行,难不成就跟他们这么干耗着吗?”刘备捏着眉心痛苦道。
“也不尽然,此番王机大营被翼德一把火焚烧,辎重粮草都是没带出来的,他们能够吃的粮食,恐怕也所剩无几,应当会向代郡方向求援,若我等能截断粮道,假以时日,则王机大军将陷入无粮可用的地步,届时,我军当不战而胜也!”
“上兵伐谋,主公,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除了强攻之外最好的办法了!”
刘备正在思索徐庶这个计策的可行之处,座下的黄忠开口道:“元直先生此计,恐怕行不通!”
徐庶见黄忠面色难看地说出这番话,大感不解,急忙问到:“汉升将军此言何意?”
黄忠拱了拱手,回答道:“元直先生不曾于军伍生活过,可能不知道这些外族的习性,首先,此番王机带领大军入城,隔着城墙,都能听到卤城百姓的哀嚎声……”
“必然是王机放任士卒进行劫掠,百姓手中的存粮,恐怕也已经被洗劫一空,若我等打算拖延到对方粮草用尽,那先他们一步撑不住的,就是卤城百姓,即使我方获胜,看到的,也只是一座死城罢了!”
徐庶面色一白:“我疏忽了,竟没想到这一点!”
黄忠深吸一口气,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汉升还有何话要说?”刘备看出了他脸色的不对,连忙问道。
黄忠看向刘备,回答道:“我先前在晋阳与军中将士交谈之时,得知前有匈奴犯境之时,被大军堵在城内,匈奴人被围到粮草殆尽,最后……他们竟以人肉为食!”
黄忠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见到众人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黄忠苦笑道:“对于这些茹毛饮血,还未开化的外族来说,汉人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他们口中的两脚羊,汉人女子,是用来玩的,汉人男子,则会在饥荒之时,成为他们充饥的口粮!”
徐庶脸色更白:“如此的话,绝不可拖延过久的时间,否则我等罪孽深重!”
刘备想了想说到:“对方还未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截断粮道一事,也不可为……”
徐庶叹了口气,代郡往卤城,最近的就那几条路,自己等人想要找到粮道,以麾下的精锐骑兵堵截,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可出于对一城百姓的挂念,刘备方不得不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主公,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黄忠开口道。
“汉升可直言!”刘备示意道。
黄忠点了点头:“此番出征,我踏白军携带之箭矢,已经损耗的差不多了,再战下去,我们手中的弓弩,只能沦为摆设了!”
这……
五千踏白军,都是没有佩戴甲胄的,为的就是来去如风,用箭矢远程射杀敌军,一旦箭矢耗尽,那这支轻骑兵,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只能用于探明军情了。
众人陷入沉思。
徐庶想了想,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抬头看去,注意到郭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手上捧着的热茶,也早已凉透了。
“奉孝,为何不见你发言,你智谋远胜于我,汉明也曾多番夸赞于你,如今形势,你可有良策?”
郭嘉被徐庶的话点醒,回过神来,先是朝着刘备笑了笑,才是看向徐庶,语出惊人道:“确有破敌之计!”
嗯?
包括徐庶在内,众人都是露出了一脸的震惊之色。
徐庶刚刚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郭嘉还真有良策?
自己为什么怎么想都想不到好的计策呢?
莫非真的是自己和郭嘉之间的差距太大?
一瞬间,徐庶内心失落的想到。
刘备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走到郭嘉面前道:“奉孝有良策,速速道来。”
郭嘉笑了笑,抬起茶杯,可茶水已经冰冷。
正欲放下茶杯,眼疾手快的张飞一把夺过,很是殷勤地给郭嘉换上了一杯热茶。
接过热茶,郭嘉朝着张飞一笑:“翼德不必如此,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汉明先前提到过的狗腿二字!”
被郭嘉嘲笑,张飞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反而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俺老张没本事,这次带队攻城非但没攻下来,反而是折损了那么多的兄弟,你若有良策可破这卤城,俺老张做你一次狗腿又如何?”
郭嘉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向已经等得焦急的刘备。
“主公勿忧,我也是刚刚听完了几位的话才想到了一个计策!”
刘备重新坐下,目光热切地看向郭嘉。
“我刚刚听完几位的话,现在有一点,想询问一下翼德!”
“你说!俺老张知道的,都告诉你!”
郭嘉点了点头:“此番攻城,你觉得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张飞眉头一皱,这次攻城,他带的是关羽精心训练出来的士卒,要说马上功夫,那照乌丸差远了,但若论步战实力,是绝对不逊色的。
可就是这样,自己这边,想要攻占城头都是那么的困难。
“很多兄弟在还没登上城楼的时候,就被对方的乱箭射杀,哪怕是我,若无黄老将军相助,想登上城楼也是极为困难,我想,最大的阻力,应当就是对方的箭术吧!”
“不得不承认,这些乌丸贼子的箭术的确高超,一个个的力气都很大,哪怕是有盾兵在前守卫,都被他们的箭矢射的寸步难行!”
郭嘉点了点头:“这次我方攻城仓促,王机方也是,没有其他的守城工具,单是凭借这些乌丸士兵训练有数的箭法,就让我方登城一事变得极为困难!”
张飞点了点头,想到了最后一个战死在城楼上的士兵,不由悲泣道:“若我们能登上城楼的人多一点,合兵一处,也不见得就不能冲散敌阵,可好不容易登上城楼一个,就要面对起码四五人的围剿,这种情况下,想要突破包围,太难了!”
郭嘉认可道:“如此,翼德此番攻城失利,倒也不算一无所得!”
“嗯?你什么意思?”张飞一脸木讷道。
郭嘉笑道:“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若对方没有这么多的箭矢射击,登城就会变得更容易?”
“那是当然!”
得到了张飞肯定的答复,郭嘉又看向了黄忠:“汉升将军先前所言,我方此次携带的箭矢已经快告罄了?”
黄忠点了点头:“若要等后方辎重押来,恐怕要等上很久,若有足够多的箭矢,哪怕翼德再行攻城,我们也可在下面打掩护!”
郭嘉一笑:“若我能给汉升将军变出数万支箭矢来,是否对攻城有利?”
黄忠一怔,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道:“这是自然!”
郭嘉起身,看向刘备道:“主公,我有一计,可缴获乌丸所用之箭矢为我方所用!让其无箭可用,而我方可凭空得了对方的箭矢为己用!”
刘备和徐庶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不解。
“奉孝,计将安出?”
“且随我来!”
……
看着郭嘉费劲地将一个稻草人扎在了木桩上,张飞嘴角抽搐道:“郭奉孝,你确定你小子没有逗我?这玩意能让对方交出箭矢?”
郭嘉拍了拍手,笑道:“行或不行,试试便知!”
接着看向刘备道:“主公,此番乌丸轻装简行,一应辎重也尽数被焚毁,我料定,对方除了粮草难以为继之外,余下的箭矢肯定也不多了,只要我们能够成功将其消耗完,这支善骑善射的乌丸大军,就相当于被拔掉了利爪!”
刘备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看着郭嘉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好打击:“奉孝尽请施为!”
“嘿嘿,待到今晚,便可一见分晓!”
入夜,一如近几日一般,整个卤城为薄雾笼罩。
郭嘉让张飞派人将扎好的上千个草人推到了卤城城楼上的射箭范围之内。
“翼德,可要记得,一会的鼓声敲响一点,喊杀声大一点!”
“放心吧你!”
又是后半夜,刘备方一整天没动静,认真提防了一天的守城军士也有些昏昏欲睡。
正当他们准备幽会周公之女时,忽的鼓声大作!
“杀呀,登上城楼,杀光乌丸贼子!”
“放箭,快放箭!”
乌丸士兵一阵慌乱,在守城将领的催促下,急忙张弓搭箭,几轮射击之下,城楼下没了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心有余悸的乌丸武将想了想:“该不会又是和前两天一样的鬼把戏吧?”
“箭矢都省着点用,看到人了再射!”
“是,将军!”
此时,张飞带着众人,已经蹑手蹑脚地凑到了城楼下,看着草人上扎着的箭矢,不由眼睛一亮。
“真的可以?”
“把箭矢收干净了,再按照郭嘉军师的计策行事!”
“诺!”
收好箭矢之后,张飞派人,推着草人前进。
而他自己,则再度敲响了战鼓,发出阵阵喊杀声。
城楼上,守城士卒指着城楼下恍惚的身影,高声道:“对方人来了!将军,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脑子被驴踢了吗?快给我放箭,射死他们,不允许他们靠近城门!”
“是!”
紧接着,又是一番乱射!
几番喊杀之后,却无一人登城。
城楼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乌丸武将想了想,开口道:“你们在这里盯着,我去请示王机公子!”
王机正睡得香甜,被人簇拥着来到了城楼之上。
“人呢?”
守城士兵摇了摇头,对面喊了半天,只见城楼下有人影晃动,却无一人攻城。
王机不屑地笑了笑:“估计又是那黑厮搞的花头,不用理会!”
然而,就在这时,喊杀声再度响起。
噔噔噔!
一架架云梯被靠在了城楼之上,望下去,人影晃动。
“快,快射箭,把他们都给我射死了!”
王机连忙下令,乌丸士兵不敢犹豫,不断地射箭。
但云梯一直在晃动,可见有人在不断地往上爬。
王机冷哼一声:“刘备那边,估计没多少兵力了,给我狠狠地射,一个都不要让他们上来!”
“是!”
喊杀声不断,城楼上,乌丸士兵们也射的起劲。
王机见到刘备方的“攻城士兵”被自己这边用箭矢死死地钉在了城楼下面,一个人都登不上来,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对,就保持这个力度,给我射死他们!”
“没吃饭嘛,射快点,射用力点!”
城楼之上,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不变的是,在王机的指挥下,这些人不知疲惫地朝下方和远处摇晃的人影上射箭。
王机已经在一众人的包围下,喝上了手下送上来的热茶。
打了一个哈欠,见到一名乌丸士兵举着弓不知所措,顿时怒道:“喂,就你,傻站着干嘛,继续射啊,记住,绝对不能放一个人上来!”
那名乌丸士兵面露苦笑,摊了摊手道:“王机公子,箭射完了!”
噗!
王机刚喝下的一口热茶全部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
“公子,我这边也没了!”
“公子,我这边也射干净了!”
“公子,一支都没有了,我想射都射不出来了!”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王机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看了看放置箭矢的地方,已经是在连番的射击中射的一干二净。
不由愤怒道:“从代郡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很多箭矢吗?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箭呢,我的箭呢?”
面对暴怒的王机,一名乌丸武将站出来解释道:“公子,一大部分都丢失在了大营,这次射的箭,都是我们捆绑在空余马匹上的箭啊……昨天加今天,已经全部用完了?”
用完了……?
王机整个人都愣住了。
此时,城楼下的喊杀声也停了下来,一架架云梯被收了回去。
王机突然心里一阵慌乱。
此刻,东方呈现出一抹鱼肚白,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了。
王机趴在城楼上往下一看,一名怀抱一捆箭矢的刘备方士兵像只偷了大米的老鼠一样弯着腰朝远处跑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城楼上注意他的目光。
士兵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朝着王机等人咧嘴一笑。
?
笑容上,满是嘲讽之色,看得王机一阵心肌梗塞。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王机再傻,也感觉到了不对,城楼下,哪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尸体堆积如山?
那他们射了半天,都射了个鸡毛?
还是自己还没睡醒?
王机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感受到脸颊上的疼意,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自己这边,把剩余的箭矢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全部射干净了!
而对方,没有死一个人?
那箭呢?
这时,薄雾散去,王机定睛朝远处看去,见到一个个士兵背着一具具被扎满了箭矢的稻草人,欢快的步伐,像是得了宝贝的孩子一样。
遭,上当了!
对方这是来骗炮……啊不对,骗射……也不对,骗箭来了!
把自己的箭,都骗光了!
“张飞!”王机仰天长啸。
远处,抱着两具稻草人的张飞菊花一寒。
“爷爷在此!”
而这时,郭嘉已经是裹着厚厚的衣服,带着一队人马迎了上来。
“翼德莫急,且待我再给这王机心头扎一把刀子!”
张飞脚步停顿下来,好奇地看向这队人马。
郭嘉小手一挥,众人会意。
“感谢王机公子仗义疏财,赠我等箭矢数万!”
“感谢王机公子仗义疏财,赠我等箭矢数万!”
“感谢王机公子仗义疏财,赠我等箭矢数万!”
……
连绵不绝的感谢声传来,一众乌丸人瞪大眼睛看向了王机。
你特么的,莫不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哦!
王机整张脸都在打颤颤。
最终,在对方极为郑重的感谢声中。
王机喉头一甜:“我……你!”
噗!
“王机公子!”
众人大骇,王机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躺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