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罗,我的游戏惩罚是,你要打我一下。”
此时,莘纶的棋子走入了地图中密林深处,像是蛰伏起来偷笑着的魔鬼。
打你?正好…
黎罗就气自己挨恶魔欺负无处发泄呢。
啵。
黎罗的软唇轻贴在莘纶眼角一下,平静地远离他的脸:“我打你了,你疼吗?”
莘纶张大那双深邃的绿瞳,意外愣住转为无奈拜倒在她面前被击溃的笑容:
“可疼了,疼得我留了一辈子的内伤。”
“切。”黎罗松开莘纶,退出他的怀抱,拿起骰子,只求自己的猫猫棋子,不要和怪兽棋并列。
黎罗又走到了空白格。可恶,她还没给莘纶抽过牌呢。
“你最想和爱人一起做的事。”莘纶读出了卡里的内容。
“一起活着。”黎罗试图掌握主导,真情实意地牵住莘纶的手。
莘纶不为所动:“还有呢?”
“你快闭嘴吧你!”黎罗深刻感受到恶魔对莘纶的影响,这游戏玩下去总会有一方出事的。
“又该我了。”莘纶的棋子接着往前走,终于走了空白格。
这么艰难的游戏里黎罗居然还有些上瘾和期待,就等让莘纶说一句真心话。
可牌卡拿在手里,标题三个大字率先钻进眼里:大冒险。
“和对方一起…”就这么几个字,黎罗读的满腹狐疑似的。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场游戏的乐趣都在莘纶,没有暗箱操作她才不信!
“和我什么?”莘纶把薯片袋子拉到一边,用袖子擦擦嘴,比黎罗还激动,在长沙发上爬了过来。
“和对方一起击掌!high five!”黎罗想起了这个英语翻译,生怕激动的莘纶听不懂,因为他的表情,明显把后两字先入为主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骗我呢,把卡片翻过来我看看。”莘纶看到黎罗又倾斜身子远离他,更加不满,一手抓住她拿牌的手,同时身体也压了过去。
“你看就看呗,真的…”黎罗浑身一激灵,莘纶却抓住了她的手,注意力却根本不在确认卡片内容上。
他将身体压上来的瞬间,黎罗爆发猫咪逃窜技巧,身体一滑,钻出了沙发,让莘纶一头栽进柔软的沙发扶手上。
与其说是莘纶要亲吻她,更像是要对她啃上一口。
正当黎罗恐惧莘纶抬起头来的那一刻,真害怕他那张漂亮的脸变得扭曲邪恶,恶魔附身。
莘纶的手却先摸到了掉在地上的大冒险卡片,放在他发懵的脸前:“啊,还真是击掌啊。”
他大失所望,明明是情侣版,怎么会有这么清水的大冒险。
莘纶坐正,敞开怀抱,又等战战兢兢立在一边的黎罗回来接着玩。
黎罗已经无力承受这场游戏:“我累了,我不玩了,差不多了。”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她扭头就跑上楼,冲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
只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她明知道恶魔影响莘纶一步步破戒,接受欲望,可她也是被莘纶诱惑的一方。
不能一起完蛋啊!
她摊开手,看着莘纶交给她的戒指:我得尽快。
咒语声渐渐催着躺在床单上的戒指变得发红滚烫,可是黎罗的脚踝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影响。
黎罗继续把手掌环绕在戒指周围,一股红光渐渐照亮了她的脸。
还是没有作用。
黎罗沉浸着心思研究之时,背后悄声无息地,朝她靠近了一个黑影,影子渐盖住了她留在投射在床上的影子。
“啊?”黎罗猛然间回头,空空的地板,没有诡异的影子和气场。
而瞬间,房门被砰砰敲动。
“黎罗,把戒指还给我。”莘纶毫无感情的声音敲动着房门,力道越来越重。
黎罗一言不发,跪在床边,继续施咒,一定要想办法破解。
“黎罗,听话。”门外的声音开始焦躁,“那是我们的订婚戒指,你不要弄丢了。”
弄丢?黎罗一听,这好主意啊,先把戒指丢到屋外去,总得拖延时间再想办法研究。
她抓起戒指,奋力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要把它丢出去。
只觉手掌上一阵烧红皮肤的滋滋冒烟的灼烧。黎罗惊叫一声,松了手,戒指落地骨碌碌滚向了门口。
黎罗捂着手上的痛楚,视线也跟随发红的戒指而去。
地板上,确实站着一个东西。
黎罗愣愣地抬头。
戒指停在一双干瘦的脚掌前,接着看向小腿,大腿,都是触目惊心的皮包骨。看到对方的肚子,那是怀胎十月又或是令人称奇的啤酒肚,在这么瘦的人形身上尤其突兀。
啊,原来那枚戒指,就是第七个恶魔啊。
那似乎脱臼拉长的下颌掉在了胸前,硕大的口腔展露在黎罗眼前,那张嘴里全是血红的眼睛。它们看中了黎罗,就像眼馋一盘珍馐。
骨瘦如柴的五指大手抬了起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兴奋异常地扑向了黎罗。
“啊!——”黎罗抱住自己栽倒在床上。
几乎同时,敲打在墙上的撞门声,也让黎罗再次心惊。
“呼…”只听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莘纶收起了打开黎罗房门的钥匙,也从地上捡起了戒指,戴在了手上,房间里除了他们俩别无他人。
莘纶回头,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拖进了黎罗房间,然后再关门,上锁。
“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莘纶上前摸摸黎罗的头,安抚着她。
可是黎罗依旧不愿抬头,不想再窥视任何恐怖的事物钻进她的双眼。
“哎呀,黎罗我好害怕啊,今天我要挨着你睡觉!”莘纶开始往黎罗身上蹭,一定要她抬头看着他。
黎罗被莘纶微卷的红发蹭的鼻子痒痒,咬着牙,抓起了自己的枕头往他脸上一打:
“都怪你,明明是你害的这屋子这么吓人,你还来撒娇耍赖招惹我!”
“黎罗,我们是相互招惹相爱的。”莘纶跪在黎罗的床边,也让她的半个身子在他的阴影下。
“我知道你生气,觉得我没有回应你的爱,所以我现在改变了,我会回应你,我会正视这种感情,我绝不逃避了。你也不要逃走。”
莘纶往前移动一厘,黎罗就往后挪动一寸。
“恶魔教你说这些话的是吧。”黎罗从恐惧里缓神,怒气只会被莘纶的一字一句添油加柴,“你能不能别极端抗拒我,又极端往我身上贴,你能不能有个中间值!”
莘纶满脸无辜:“我又做错了吗?黎罗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你在我腰上划走一块肉,你要挖我的心,你要抢我的灵魂,你给了我一刀,你还要我跟你下地狱!”黎罗不停举起枕头一下一下打在莘纶身上发泄。
“我错了,黎罗,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你接着打,直到你消气为止。”莘纶正襟危坐,紧闭双眼,承受枕头轻飘飘地击打。
说自己错了,下次也还敢。
黎罗实在恼火莘纶堕落的速度,一直在这栋房子里是不会有希望的,她每次陪他待在这,不仅自己危险,莘纶也在地狱入口处临门一脚。
“莘纶啊,你争口气啊!”黎罗的愤怒里也充满了伤感,这次双手抓住枕头,转动身子,铆足了劲把羽毛枕扇向了莘纶。
噗!一声闷响,莘纶仰头掉下了床。
“啊…”黎罗的手臂僵直了一下,赶紧扑到床边往下看。
从下方打过来白色的枕头也猛然贴在了眼前。
“莘纶你!”黎罗跳起来回击,哪知自己的枕头已经破开了口子,白色羽毛胡乱飞舞在房内。
“哈哈哈哈,黎罗你头上插着羽毛,鸡仙子!”莘纶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这是鹅毛!”黎罗开始要抢莘纶的枕头。
莘纶用力抽手,枕头打飞了黎罗一桌子的相框。
黎罗再还手,也打飞了自己书架上的书本。
他们也没想停下。
房子又脏又乱,再多一片狼藉又如何。
枕头飞打到吊灯摇晃,羽毛挂在了灯架上,再缓缓飘在了两人继续过招的背影里。
椅子翻倒、水杯碎裂、衣柜也被拆下来半边门。
“啊我累了,好累啊,别打了,我浑身是伤了!”莘纶求饶,汗水让红发贴在了他的鬓角,看上去体力确实支撑不住了。
不过黎罗是灵魂体,她根本感觉不到累。看着莘纶倒在一堆散落的羽毛里,自己的枕头也瘪了下去,她却还没有发泄够。
“陪你玩这些根本就没法救你…”黎罗丧气地坐倒在地,一屁股坐到了掉地的相框。
拿起来一看,是黎罗有一年给莘纶过生日的时候。
让他戴着寿星尖尖帽,点燃蛋糕上的粉色莲花蜡烛。花芯的烟花冲上半空,骤然开花,旋转着每片花瓣蜡烛。
他可从没见过这样又土又有趣的蛋糕蜡烛。笑得可开心了。
而为他挑选这款蜡烛的黎罗,就站在莘纶身后,等待他拿走吹熄的蜡烛之后,把他的脸砸进蛋糕里。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想救你。”心酸仿佛能瞬间抽走灵魂的气力,黎罗眼底蓄着泪,望向此时安静下来,无措紧张的莘纶。
“你的心在这里,就是在救我。”莘纶扑过去,紧紧拥抱黎罗,似乎要将她的灵魂融合进自己的怀里,“你别走了,别让我等这么久,我求你了…
你常说,你很喜欢我的红发,你说我走到哪里都是太阳,都是中心。
可是我是没有光的,我没有光芒去照亮别人。点亮我的人是你,我是微弱的,我只够照亮你,我只够温暖你,你别带走我仅存的能源,不然…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怎么会这么卑微啊,我说你是太阳,你却说你是烛火。”黎罗看到莘纶的眼角泪光,不忍心地替他拂去。
“我就想这样。”莘纶抱着她躺倒下去,地板凌乱冰凉,只有他的臂膀和胸口最舒适,黎罗拉住莘纶的一根手指,安然枕着他的臂弯。
“我在你掌心,你在我怀里。”
莘纶温柔地亲吻黎罗的前额,这份玩闹一晚后的安心混藏袭来的困意,他无力再起身,平静地闭上双眼。
禁锢着黎罗的灵魂,再也不想放手。
“莘纶哥哥…”黎罗小声地唤了一句,他没有回应,只是沉入他所期待的梦境里去了。
可是黎罗的噩梦还在继续。
她靠在莘纶的锁骨下,却能感受四周的恶臭和混乱之息严密笼罩着她。
让她瞬间意识到,今夜的甜蜜,是全体恶魔赞同的一场算计。
地板在逐渐发烫,黎罗的房间似乎被放置在了烤盘之上,灼烧的痛楚让她试图离开莘纶的怀抱,可是对方偏要奋力收紧臂膀。
等等,我抱着他,就被算作我是心甘情愿和他下地狱吗?
“莘纶你醒醒!”黎罗慌忙挣脱,想查看周围的情况。
“别闹。”莘纶的声音清醒冷酷,让黎罗在慌乱中抬头,对视他那双睁开的,纯黑的眼瞳。
“莘纶,不行,我们不能去地狱,你该好好活着,或者回你的天堂,你不属于这里!”黎罗用力推搡莘纶,可他的身体依然紧贴着她。
“你醒醒啊!”黎罗在尖叫之中却看到莘纶的脸无限靠近她。
她懵懂的岁月里就幻想过和一个王子的亲吻,王子就在身边,那亲吻的场景呢…
应该是清晨窗外飘扬脆声鸟叫的城堡,应该是月夜下点亮星星灯的花园,又或是在停在山崖边放眼望去山河风景的华丽马车上。
那绝不是在地狱火的包围圈里,对象绝不是黑瞳的邪恶王子,绝不是粉碎她一切幻想后还让她落得万劫不复的吻。
啪!红发撇去一边。
黎罗一个巴掌过去,没丝毫收力,便让身上的禁锢松了几分:“莘纶,你争气点!”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作为灵魂体的她总可以穿墙吧,她冲向窗户拍打玻璃,可是所触事物都炙烤到了上百温度,业火的燃烧声呼呼吹在耳旁,让她恐惧地回到莘纶身边:
“莘纶,你好好听听我的声音…”黎罗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火焰的包围圈里拖起来。
“你要活下去,别放弃,我们好不容易互相依靠着活下来,如果都死掉,都下地狱,有什么意义?”
四周响起了拉丁咒语,六只恶魔在他们身边绕圈,手中的火棍在地板上划下一个完整的圆圈。
业火更加凶猛异常,它吞没向中心的两人,火舌化作布满灰烬的黑手,以势不可挡的力气扼住脖颈,黎罗也被扑倒在火场中。
“我们去地狱吧,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兑现你的承诺吧,其他都不需要。”莘纶的声音还在继续诱惑。
“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想救你。可莘纶,你始终不是真的爱我,才会这样对我…”她只能哭泣着回应他。
黎罗的灵魂开始被业火烧灼,浑身的剧痛链接到肉体,让她抽搐不止。
“她出事了!”“黎罗!”“怎么办!”魔女们守在黎罗失魂的躯体边眼露惊恐。
“现在把她放进世界边境去吗?”“躯体先进有撕裂引力的世界边境,她会断开和灵魂链接死掉的!”
“我们来给她更多的力量!她必须开魔角,她不会独自面对地狱恶魔的!”
黎罗那张些许稚嫩无邪的脸,充满了狰狞和愤怒,她挣扎在业火里护着莘纶的身体,双手紧紧握拳,恶魔们都静谧欣赏女孩被火焰包裹的美味灵魂,而她还在蓄势想要挣脱想要反击。
恶魔的拉丁咒语间,传出了来自混沌边境的女巫语言,刚中带柔的词音齐声念动,潺潺流入地狱即将打开的大门缝隙,渗透入黎罗痛苦的灵魂之中。
唤灵的咒语为黎罗指引,为她摒除四周纷乱,瞬间减轻了痛楚。
“你为什么还要挣扎呢,放轻松,就不会痛了,和我一起走,不会让你感到幸福吗?”黑瞳的莘纶轻拍着黎罗的背,手指慢慢想展开她紧攥的拳头。
“世上会有令人幸福的恶魔吗?”黎罗咬牙切齿,灵魂表层被引燃的火苗突然消熄而去。
黎罗直视着莘纶的黑瞳,同时她的瞳色逐渐变浅,眼里映着的不是业火火光,而是源于她自身灵魂力量的纯净金橙色。
闪电般白金的裂缝从她眼下蔓延,曲折发光的裂纹所过之处就吞噬了身上的业火,直至遍布全身。
“我的小王子,已经被天火烧掉了翅膀,就不该再受到业火的折磨了。”
黎罗伸手遮住莘纶的双目,让他的脸朝向上空,让他用心灵,用梦境去看他真正该去的地方。
“Veilbululia meekag,haloyaza…”随着黎罗的咒语,她的双眼光芒似乎在稳定地呼吸着,她的灵魂印记也一齐共鸣。
她的周身散发起了浓厚的白雾,有型地围绕着她和莘纶,以波动的气场变成雾白的旋风,再变成暗色的风暴,顿时,业火的光焰被浓雾风暴遮盖。
房间的中心,是一道呼吸着的闪电,和魔女金橙的双瞳。
业火被剥夺了生长的氧气一般,逐渐失去气焰,萎靡、削弱,即将减至只剩火星。
狂暴的雾气达成使命也从中心开始逐渐弥散,逐渐显露出中心依旧和莘纶相伴的黎罗。
魔女的头顶已然显露出两根黑金色的长角,皮肤犹如那阵散去的雾一般苍白半透明,却充满生机和力量地闪烁着不灭的印记光芒。
“你说没有人能抢走我…”魔女怜惜地抚摸着莘纶的脸,“那也没有恶魔能把你抢走。”
金色的双眼望向四周,只有他们两人完好无伤,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化为一片焦土。莘纶会心疼的吧。
“可你就自己一个人收拾吧,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反抗了,我们再见面。”
黎罗放开了昏迷不醒的莘纶,只觉得自己灵魂深处舒展轻松,那被封住的几丝力量被释放的感觉才让人产生着迷的快感:
“天亮了,我该回去找姐妹们道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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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罗从613寝室的床上睁开双眼,摆出一个大字伸伸懒腰。
谁知眼前的氛围仿佛得到了军事演练一般,身下的床被狠狠一拖,三张床被拼接在一起,黑洞开启。
发懵的黎罗连哈欠还没来得及收口,就被姐妹们拽到了床下。
所有人手牵手抱成一团,松开了扒住床脚的手。
深渊中只剩下黎罗后知后觉的尖叫。
嘭!床下发出一声炸响。在魔女们一齐进入世界边境的瞬间,三张床被弹开归位,寝室恢复原样,空无一人。
边境隧道会给人未知的莫大恐惧,窒息、失明、无声。可黎罗在这段人人警告且回避的地方,却看到了漫天的白光,她在无限的空间里缓慢落下,犹如一片薄羽。
她不觉得有丝毫疼痛,四周的风不会拉扯她,不会想撕碎她,那是像一位无形的巨大的神明,在静静观望小小的她,轻拿轻放。
黎罗蜷缩着环抱自己,渐渐才敢在这无限的下落中微微睁眼,可眼前一个画面跳闪,一个黑色的人影以飞快的速度朝空间上方刷走。
黎罗惶恐间,目光跟随而去,视线从低头猛然仰望向上端无限的白光中。
当她再一低头,那个人影已经贴脸一现。
一个声音从空间的四面八方传入了脑海:“已知前世和未来的结果,你还要继续爱?还是继续逃?只有到你尘烬,这才会终结吗?”
黎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向前一推想保护自己,而让她正常下落的地心引力也在她心跳飙升时恢复。
她啊啊吼叫了出来,因为她看清了,那个对她说话的人影,是一身被黑浆覆盖,从深潭里幽幽望着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