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宁修这只鬼,真的活了百万年吗?”“他杀的人吃的魂都不止一亿人了吧。”
“那他怎么回事…”
众魔女的脑袋都拥挤在落地玻璃窗前偷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影。
所有人都没想过,古神级别的邪鬼会蜷缩在漂亮少年的皮囊下对黎罗笑得清新阳光,像个在女寝宿舍下急见女朋友延续思念的高中生。
玻璃娃屋里不明真相的付半野和杨隐礼已经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那狗男人强迫我姐妹,剁了他!”杨隐礼撸起袖子。
付半野赶紧捂住她的双眼又紧拽着她的胳膊:“礼礼啊这会咱们惹不起!黎罗是在为我们周旋,她会安全回来的!”
众人开启播音的咒语,扩大画面的咒语,全方位偷看历史上这对最剪不断关系的前世夫妇如何再续缘分。
刚好就听到黎罗气到跺脚的反驳声:“我就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同桌六年就是喜欢挑最差的学生补习,我近视了就显得更不聪明了,你什么恶趣味!”
代宁修笑着摇头:“不不不,你不碰野男人的时候其实很聪明。
你当过最聪明的咒语学家、最出众的画家、创造者。你也能像今世一样让我觉得有新鲜又惊喜,这六年和你相处,我觉得很值。”
这还是变相地嘲我笨啊!
黎罗有时会被他的话哽住,看他不断对她表达鼓励、欣赏、喜爱,反而让她更不理解了:
“你是怎么做到一边杀那么多人一边学会爱人的?”
“杀人是生存习惯,爱人是奢侈欲念。我不会混淆两方,并且这两件事都会让感到强大。”代宁修这样回答。
黎罗摇着头,实在不懂他诗意地表达,她问:“如果你的爱人不爱你,你还会为此觉得强大?”
代宁修在此时更贴近一些,抓住黎罗的双手放在他肩颈边让她搂住自己,她一旦想退后,就紧拥她的身体,这样,她就能触碰到他后背上断羽一般的伤口了。
“你的魔角带给我飞跃提升的战力,它延续生长坚实支撑着我的后背,这就是你给我的爱意啊。”
黎罗此时的表情和内心都像一尊石头:“说的像是四千年前齐邪罗自断魔角求你拿走似的。”
她的声音很小,却让代宁修笑出声:“那是四百年前的你亲口对我说的。”
黎罗此刻只想挣脱他的怀抱:“说什么鬼话,我得有多恋爱脑,才会爱上…”天天乱杀、满口谎话、脾气怪异、素质不高、真身恶心的你…
代宁修看黎罗还有吞咽回去的话,无奈地笑着:“你还是得恢复全部魔角才有底气骂出来啊…你还不愿意相信,我不会对你生气吗?”
这软硬兼施的攻势直击黎罗心海中心激起骇浪:“代宁修…你放开我吧,别人、我姐妹们,都在看呢…”
见黎罗脸上浮现的红晕,代宁修的灵魂更遭穿击一箭,他松开了手背在自己身后,但没有退步,小心翼翼地歪着头继续看女孩的反应。
黎罗垂下的略带羞涩畏惧的双眼重新正视代宁修时,让他相信,他又得到爱意的力量了。
随即胸前被狠狠一推,黎罗撒腿就跑,并故作凶狠地冲他警告:“我没叫你你不许来我的地盘!不许吓我姐妹!等我下次来找你,你等着!”
代宁修张大了双眼,紧张地看着黎罗穿过了正在运行旋转的巨型防御环,不再回头地径直冲回她的集会城堡,紧接着一头结结实实撞上了玻璃门。
听从夫人的话没有靠近的代宁修远远目送魔女们把撞懵了的黎罗扶进建筑中,直到大门紧闭。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原本因轻松惬意而涣散的瞳中红点渐渐凝聚,朽魔的双目变成深邃的黑洞般扫视着这座玻璃娃屋。
单薄又危险的身影终于在风沙没过脚背的时刻,迈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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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停在了院外鸣笛两声,还在收拾东西的黎罗恍然抬头差点被椅子绊倒。
“来了来了。”黎罗把书包背上,拿起了早就备在餐桌上的保温壶,食盒,带着大包小包出来,慎重绕过眼前所有模糊又炫目的颜色来到车前。
车内的黑衣人看这女孩手提重物,两眼紧眯,摇摇晃晃,奇怪之余赶紧为她打开车门,护头送入车内。
永不衰败的春野山坡上,代宁修缓缓走下来迎接,伸出的手却先接到黎罗下车时塞过来的保温壶。
“你带了好多东西,终于要搬进塔楼了吗?”代宁修换另一只手揽住黎罗,带她绕过路面的石子。
“还早还早…我带了一些礼物,感谢你给我补习!”黎罗颇为乖巧。
代宁修回应沉默的笑,他心知肚明,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来到塔楼外的石桌边坐下,黎罗拿出了学习教材,再一一拿出了她做的甜点零食,摆满一桌子,不过重头就在代宁修手里的保温壶。
代宁修岔开重点:“黎罗,你不是该配眼镜吗?”
黎罗一瞬可怜巴巴:“我的监护人离开后,生活费很快就没有了,我不知道他的银行卡密码,我也不好意思向闺蜜借钱配眼镜…
忙碌于现世生活和边境集会之间,近视虽然不便,但我现在都习惯了。”她又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代宁修的目光落在黎罗手指上缠着的三五个创可贴:“那我给你配一副眼镜,辅导你考上大学拿全额奖学金,再给你推荐工作怎么样?”
黎罗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越来越良善了,让她心里不爽:“你一个月给我五十万生活费不就好了…”
“也可以。”代宁修知道这是玩笑也笑得欣喜宠溺。但黎罗看得模模糊糊。
“没有啦~我不需要你的钱,但我需要你接受我对你的感谢。”黎罗打开了食盒,又指了指代宁修身边的保温壶,“打开看看。”
代宁修不太情愿,双手放在器皿外壁上后就淡然地抬头问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我的爱。”黎罗笑靥如花。
拧开盖子,浓郁的甜汤香味飘散出来。
代宁修在思索后淡然问道:“你是想感谢我,还是给我送终呢…”
黎罗哈哈一笑:“说什么呢,我对你好,你还心有不安,这全都是我亲手做的,我第一次全凭自己下厨哎,你不想尝尝吗?”
代宁修捧着那壶甜汤,语气变得沉重又感慨:“很久以前我长居在人类皮囊下,但连模仿人类进食都不愿意。”
他看向对面正在眯着眼用力和他对视却只见一片朦胧的女孩:“只有你爱吃的食物,让我想去尝试。我吃的第一样人类食物,就是这种甜汤…”
“要凉了,你倒是先拿勺子啊。”黎罗打断他喝个汤还要多愁善感、吟诗作赋般的前言。
“你以前也有这样待我过,但你不是真心地在对我示好。我知道你主动来找我补习,是有目的的。”
代宁修的气场似乎削弱不少,就像是死刑前的最后宣言:“你不是真的来补习的,不是求取依靠庇护,也不是想念我爱我。”
黎罗两手托腮,品味着他的话:“你怎么,从堪比小岛大的毒蜘蛛变成芝麻大的小跳蛛了?”
“黎罗,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让你重新了解我。那些石刻的字都早被风磨平的记忆,就别再怪我了,好吗?”
黎罗一时间用手扶额,藏起她的表情:嘶…这老怪物还懂得让人心软…
“我是想起了那一切,睡觉会反复梦到,恍神时也会闪过画面,做任何事时都有可能莫名哭起来。”黎罗也坦白这段前世记忆带来的后遗症。
“朽魔,你为你以前做过的事赎过罪吗?”
“我和你的感情让我受到了百万年来需偿还的所有罪罚。”
黎罗无语。他真是什么都能扯到虐恋上来。
“代宁修呀,你还得学会及时止损啊。
我仓促结束每一世是一次次果断选择离开你,你却一次次追上来,换皮也不代表你脱胎换骨成了别人。
你就此放弃,你未来与星球同寿的人生也不会受到影响。而我短暂的人生全被你强硬逆转了。这不公平。”
代宁修立即回应:“我明白,所以我答应你,我会戒杀坚持五十年,你说过会让我洗去一身罪孽和你一起转世的。
不得不说,这是我最困难的一道坎,没有你在,我难以戒杀;我有你在,我就必须保护你成长到全盛魔女。我们再一起终结强大,之后无论是何身份都形影不离。”
黎罗听愣神了,咬了咬嘴唇:“这真适合写小说…”
“如果我不会让你觉得危险就好了。”代宁修的伤感犹如从破口瓶中涓涓流出的冰水,“如果我不再是朽魔…”
“让你喝一口汤怎么这么难啊。”黎罗拿起勺子,坐到了代宁修身边,对方惊讶地想拦住之际,黎罗已经舀一大勺放进自己嘴里,“嗯,好喝。”
代宁修懵了:“你没在汤里加一些…类似百草枯、蝎尾毒、黑王血那种东西?”
黎罗吃惊,立即摆出生气的表情:“啊?啊…你是觉得我会害你?
那请问我加那些玩意儿真的能毒死你吗,你就算喝十斤下去,还能在人类灭绝时期活蹦乱跳吧。”
代宁修低头看着那芳香四溢的甜汤,又看看还在舔嘴角的黎罗。完全是他多疑了嘛。
他便捧着保温壶,仰头一口灌。
“这是一种…童年的味道。”代宁修笑了,即使他早就记不得童年,童年都没记录在他那数百日记本里,但,就是让他想起了那逐渐熟悉齐邪罗的日子。
“喜欢吗,好喝吗?”黎罗在一旁问。
“很喜欢,很好喝。”听到他这么回答,黎罗就满意地点点头要回到自己位置上。
“嗯,我们就静心开始补习吧。”代宁修单臂环住黎罗的腰让她冒出头来又坐了下去。
在石凳上并排靠肩,清风、叶絮围绕着他们,没有繁杂鸟叫和其他人声,原来代宁修的呼吸声有这么清晰。
黎罗立即眯起眼,把脸板成和石桌一样硬:“哎呀,我还是看不清哎。”
她仓皇低下头,把一沓卷子拿出来,把笔和草稿纸都往代宁修这边一推:“我近视时学习好艰难,你给我念题,并且讲解解题思路,然后写下来,我会好好听的。”
代宁修挑挑眉。她是抄都懒得抄了,直接让代写,还附带全程播音解说。
“好。”他一手握笔,一手整理书卷,视线集中在题目上时,他杀性极重的气场也转战于玩弄数字,指点公式上。
那无瑕的手好看的骨节让苍白的试卷成了一样装饰品,垂下来的黑发发丝隐去他瞳孔中令人寒颤的红点,少年的声线清爽利落,果决明晰。
代宁修的强大,到任何地方任何领域都是乱杀无敌。
黎罗揉揉眼睛,埋下头去。也许近视带给她新的柔和滤镜了。
她安静地拿出另一本草稿,似乎也沉溺于现在的惬意和安定,有时按解说也写写公式,或是画两个摸鱼的娃娃。
代宁修不一会就瞥眼过来,要是看到她犯困,一个吻就要贴上去。
当然会挨一拳,但屡试不爽。
虽然和她相处六年也经常陪她补习,同桌吃饭、聊天,可现在最像恋爱了。这一刻很美好,要是能获得更多亲昵的机会,那这一世的婚礼一定稳了。
“黎罗,你看,这道题我们做过好多次了,你熟悉这个算法…”
代宁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在写什么?”他一把抽走黎罗手里的草稿本。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咒语文字,写了一页又一页代宁修从没见过的咒文。
原本第一时间代宁修还认为是她觉得听课无趣就默写她学到的咒语。
可他细看这一连串的字体,不亚于让常人看到满篇死亡诅咒血书恐吓般不适。
代宁修厉声而起,双手沉重拍在石桌桌面,瞬间,所有书籍纸张,还有未吃完的食物,落在笔帽边的花瓣,全部变成黑灰腐化的细碎颗粒。
正合时机的一阵寒风吹来,黎罗和代宁修眼前看似平凡幸福的事物全部湮灭。
代宁修两手撑在石桌上,手指几乎要在大理石上留下深挖下去的裂痕,暴起的怒火即将溢出双目。
可他狠狠咬牙,紧闭双眼,皮囊上微微绽开的缝隙受他强压下来的情绪而快速愈合。
他扭过头去,看向微微发抖,但不敢移动也不敢发声的黎罗。
“谁给你的咒语,谁让你用的?”
那声音粗犷凶悍,居高临下,威压骤降在头顶。
他的话没有得到黎罗回复。
“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呢,那些咒语什么意思,你今天准备这些是什么意思?”声音渐渐平稳,直至变成一句似乎不怎么想知道答案的淡然提问。
“黎罗。”代宁修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情,看到黎罗深低着头,两手紧握在一起,冷汗直冒,又不忍吓到她。
他向她伸出手,想注视她的眼睛。
可他从未经受过的异常从躯体深处发出警报。他的手顿住,随即是四肢的无力,他腿部一软,坐回了石凳上。
代宁修瞳中红点凝聚,自灵魂的蓬勃力量涌去抵抗那从右手指间传来的侵入感,什么东西正在抢夺他身体的控制权。
可这时他的肩头和耳边接近一股温暖,黎罗与他并排相坐,搭上来的手臂犹如清冷的雾游走而来,另一只手钻入了他的手心,将他攥紧的手掌打开与他十指相扣。
最朦胧如幻的咒语就低语在他的耳畔。
这一刻,代宁修感到自我防线的崩溃。
他还能移动的就是头部,他的黑瞳涣散,面色惨白,但不能动怒,也无法动怒,只能轻声问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黎罗金橙色的双眼进入他的眼帘:“即使你毁了桌上的一切,咒语的材料已经注入你体内了。
要是残烬加入甜汤,你一定尝得出来,那就混制成墨水,打印书卷里。
创灵咒压缩灵魂、签约咒注入灵魂,你在我的试卷上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加载咒语效力。
我不能当着你的面念咒,但我可以无声的,陪你一起书写。”
黎罗有些不舍但作告别式的相扣他的手,靠在他肩头: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也做不到杀你,那就尽全力封印你。这样过去的我,和未来的世界,都会好过一些。”
她也不确定咒语的效力能否完全压制住朽魔,于是耐心平静、视死如归一般地靠在他肩上,望着那本该寂寞又阴冷的塔楼被打造好的世界边境空间渲染地明媚温馨。
“甜汤好喝吗,那真是我用心做的。那些小零食嘛,是我去商业街买的,谁知被背刺了,买完就没钱配眼镜了。
我也确实因为忙着咒语材料的准备,作业一点没动,于是想找你代写是真的,顺道想出用我爱的甜汤和你爱的补习让你中招。
你一定会怪我吧。但如果咒语成功了,我们就当扯平了,很有仪式感,好吧?
但要是没成功,你要杀了我吗,你要让我尘烬吗?你已经给我准备好这一世的棺材了,对吗?”
黎罗说着话也没希望代宁修回复她,歪过头来,看到代宁修闭合着双眼,头也偏靠着她,安详宁静。
他应该沉入了意识的深海,永恒下落,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你当时说,你没有那么危险就好了,不是朽魔就好了…对不起,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人们若是免不了犯错变坏,也要是正义能制裁的坏人,不能只手遮天强的离谱,这样才平衡,你觉得呢?”
黎罗抓着无意识的代宁修,揪着衣领摇来晃去。因为看不清他的脸,所以眯眼凑近一些。
“还不醒…啊!——”
黎罗被代宁修那突然圆睁瞪大的双眼吓得从石凳上弹起来。
可刚松开的手又被一股坚韧的拉力拽住。
代宁修的手心中延展的蛛丝黏住了她的手腕。
“呀!我的手不会腐烂吧!”“呀!我是什么东西!”
黎罗被对方更甚的尖叫吵得摸不着头脑。
“呀,扯不断!断不开!为什么!救命!”只见代宁修直接站立在石凳上,猛甩那只和黎罗黏在一起的手。
“你停停停…”黎罗被他拽得摇成了波浪鼓,此时也发现缠绕他俩的蛛丝无毒,“bangtalinaza。”一句咒语,烧了他们之间的蛛丝。
甩了甩袖子,火焰和蛛丝都消逝殆尽。
“你是谁?”两人同时问对方。
黎罗打量出怀疑的目光,越凑越近,终于看清此时代宁修眼瞳里没有红点,瞳仁干净清澈。
“你是我的妹妹吗?”少年更是毫无顾忌和防备地向前倾身,“还是姐姐?”
黎罗连连退后一个劲摇头。
“那你是我女朋友?”
黎罗还是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吗?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想知道啊!”黎罗估计咒语成功了,真的合成了一个新灵魂。
但他现在的战力、能力、记忆,还有待观察研究。
这时听到石桌这边吵闹动静的塔楼打开了大门,黑衣人和女仆纷纷跑向这边。
“他们又是谁啊…”代宁修还没惊异完,黎罗赶紧把他拉远几步。
“事出紧急,你必须按我说的做,你是他们服侍的主子,他们要问你什么,你都要以独裁、高冷、优雅的语气给他们说:
把黑猫罗铭还给我夫人,近期我们会出去度假,所有属下自行安排塔楼事务。”
黎罗说完就把他拉在身前挡住黑衣人和女仆。
“六翼大人,魔女夫人,请问有什么需要,敬请吩咐。”
“六翼?”听到这些尊称,少年扭头看向藏在他背后的女孩。
“啊,对,我是六翼。”他的语气从茫然疑惑瞬间变为明晰和自信,一把将黎罗拉到身边,手结实地揽在她的脖子上。
那意气风发与桀骜不驯来自代宁修的新灵魂:“我是你们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