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出院了？！
陈熹微几乎是下意识按下通话键。
那边响了两声后却直接挂断了。再打，那边索性关了机。
陈熹微捏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李观晏把她带来宫山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如果宋老师醒来一定通知她。
可是现在倒好，宋老师都要出院了，她才知道。
陈熹微唤醒系统看了一眼宋老师的实时位置，还在医院，应该是在准备出院的手续。
或者是身边有什么人在，他不方便接电话。
又过了一会儿，陈熹微收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喂？”
“是我。”宋老师的声音像是从上个世纪传来的。
陈熹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首都的号码。陈熹微推测这是宋老师家人的手机。
“你不方便用自己的手机跟我通话是吗？”
“嗯。”
“你被监听了？”
“不确定，但是这样稳妥些。”
“你现在在哪里？”
“公共洗手间，第二个格档。”
陈熹微想象了一下，手长脚长的宋老师站在狭小的厕所隔间跟自己打电话的那个画面，觉得既心酸又好笑。
“对不起。”
那边传来几乎不可闻的笑意：“对不起什么？”
“没办法接你出院，我这边……暂时走不开。”
宋矜川看了一眼通风口的位置，他平白生出了一种自己正被囚禁的不适感。
“没关系，但是……”
“嗯？”
“但是我真的想你了。”
“宋老师……”
陈熹微回想着上次和宋矜川见面的情形，她和他几乎都没有太多交谈的时间。
他突然就被李倾海宣布加入了Yh的课题研究，成为了项目的主理人。
然后就是穆野的出现。她坐着宋矜川的车去追穆野，就发生了车祸。
两个人正儿八经的对话不超过十句。
现在陈熹微有一肚子话要问他却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宋矜川感应到了那边女孩的踟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耐心地说：“我马上就要去研究所了，所有的通讯设备需要上交。你确定这最后的十分钟要用沉默来度过吗？陈七七小朋友。”
陈熹微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宋老师，Yh的课题你可以不接吗？你明明之前还说，你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做这个课题。”
“不可以。”宋矜川的拒绝非常明确，“我们已经签了协议。七七，你知道轻易毁约，意味着我的学术生涯也到头了。”
陈熹微紧紧抓着手机，指尖发白。
“你真的相信人死可以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
这是系统明确告诉陈熹微的这个世界的固定游戏规则。
系统说，它可以挽救濒死的生命，比如鹿游原那次，但是却不能让白骨生肉，起死回生。
系统不是万能的。
宿主可以把它理解成神也好，或者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但是也要遵循宇宙的法则。
宋矜川的回答简洁而有力：“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
宋矜川没有回答陈熹微的疑问，而是反问道：“在回答你之前，七七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阻止我吗？”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正在卷入一场浩然的风波中。
但是他却是个局外人。
陈熹微觉得此时不是再隐瞒的时候了，郑重道：“宋老师，我跟你提过先驱对吧。”
“嗯。”
“李倾海就是先驱的人。Yh的课题是为恐怖组织卖命，我不想你这样。”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那七七又是什么人？”
陈熹微刚想珠连炮语，但是被宋矜川刹那间打断。
“我……”
这个既浅显又高深的问题，古往今来都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
宋矜川又问：“你无法来见我，是不是因为先驱在找你？”
陈熹微震惊于宋老师的敏锐，“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宋矜川继续说：“直觉有时候是通往真相的指南针，作为科研人员如果只当数据的奴隶，那永远无法开辟自己的天地。”
宋矜川想，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各种信息综合之后得出的结论。
最关键的理由是，李倾海对陈七七下落的过分关心。
“所以七七到底是什么人呢？这一切有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熹微毅然决然地回答道：“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这一切当然和我有关系。坚决扞卫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宋老师，你也有这个义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深陷泥潭中，但是至少，我想让宋老师你干干净净地……”
电话那边的宋矜川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地回复自己，欣慰地笑了。
“七七，我想我更懂你了。”
陈熹微眼泪快要出来了，她哽咽道：“那能不能不去……”
宋矜川耐心说道：“七七，我必须去。这是老师的遗志。”
宋矜川接下来说的话，陈熹微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她已然知道一切不可挽回。
宋矜川说，这个课题他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Yh找到了他的老师，梁思南。但是梁老师突发恶疾，危在旦夕。课题无法推进，老师一家就会面临巨额的违约赔偿。师母和梁老师有一个智力残疾的孩子，为了让孩子得到更好的治疗，梁老师才会贸然签下这个协议。
现在老师无法参与进来，Yh就要追责。
宋矜川为了不让老师一家家破人亡，才同意代替梁思南参加课题。
“梁老师是我的学术启蒙，对我有知遇之恩。”
“七七，我不能见死不救。”
时间有限，两人没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深度交流，草草挂了电话。
陈熹微甚至没能说出自己的怀疑。
也许梁老师突发疾病，根本不是意外。
先驱的目的也许原本就是宋矜川。
找到梁思南，不过也是曲线救国。
宋矜川的电话让陈熹微失去了一切沟通的欲望。
她觉得很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压力让她现在只想有一场深度的睡眠。
可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陈熹微顺着山路往道观走，她的心绪混乱，怎么都整理不好，但是又不能到处乱跑，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蹲在银杏树下看蚂蚁搬家。
方起又和师门一起上山采药了。
鹿游原吃了午饭就回房大睡，这几天舟车劳顿加上昨晚折腾了一宿，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蚂蚁搬家，看来晚上又要下雨。”
陈熹微闻声抬头，对上一双桃花眼。
许江正弯腰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巨大银杏树冠，流光溢彩的夏日阳光不及他眉眼半分。
陈熹微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