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所谓的“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这也肯定是怀春少女不合实际的梦想,便是得中状元,也不过是七品的翰林,离着可以授予大夫的从五品,还有非常远的距离。偏偏丁某人于敌营救回上皇,便是真真切切十九岁的朝大夫!“为人洁白晳,鬑鬑颇有须”万贞儿此时亲眼所见,也是对应得上的;至于“坐中数干人,皆言夫婿殊”这就不必说了,还用谁来称赞丁一的出群拔萃?名动天下丁容城啊!
这便是她的梦中人了,她的眼里有着某种狂热的神色,愈来愈烈,如火一般,快要将她自己点着起来。当丁一微笑着走近过来,再次带她扶起,让她坐下之时,那强烈的雄性气息,更是让她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她原本有着一腔的话想与丁一诉说,但此时此刻,却紧张得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有不住地感叹,许多细微的东西,在她眼里,都变得不同,例如丁一把她扶起,并没有如这时代的人一般,讲究男女授授不亲,稳健有力的手,轻松将她扶起,便让她愈加感叹“唯大英雄方本色“啊!便是丁容城这样的大英雄,才不会假惺惺地弄那些繁文琐礼,也不会如登徒子一般,借故占人便宜……
“你要见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吗?”丁一含笑向她柔声问道,万贞儿于这时代的审美观不太相符,这年月女人的标准便应该是委婉的、柔弱的,但对于丁一来说,却是感觉算是美女了,男人对于不太难看的女人,总是会有着或多或少的耐心。
万贞儿满脸通红,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两手死死按着扶手。泪水便这么淌了下来。
坐在边上的张懋看着,惊叫道:“老万!你这是怎么了?平时看你很硬朗的身板,怎么就哭起来了?中了暑?还是想去更衣憋得急?没事吧?带你出宫本公爷可以冒着极大风险。你别他娘死在宫外头啊!”
万贞儿听得张懋这么说着,愈加羞急。更是张口结舌,但是丁一训斥了张懋道:“胡闹,安得无礼?”却取了手帕来,帮万贞儿拭去了泪痕,把手帕放在她掌心,对她好声道,“莫急。你若有闲,不妨先坐坐,喝些茶,我去写完那份文书。再陪你说话,可好?”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尽是幸福。
丁一对这种情景,其实也是很惊措的,这少女的神态。丁某人并不陌生,千百年后大约有一个专用名词,唤作是:脑残粉。便是偶像不论做什么,她们都能从其中悟出伟大来,她们都愿意无原则无底线。尽其所有地去附和、捧场。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崇拜者存在。
江湖豪敬仰他的身手、声名;官吏尊重他的功绩、职衔;便是门下的弟子,陈三、胡山乃至于张懋,就本质来说,他们被洗脑也好,被煽动也好,都是因为理想和对于丁一的信任,以及因为丁一给予了他们难以得到的一切,例如杜子腾和陈三,若不是遇着丁一,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识字读书,更别提加入锦衣卫,现在还混上文官职衔;例如张懋,他在丁一这里感觉到了认同,也感觉到了责任,让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有所展望……所以他们才会对丁某人生出崇拜来的。
但万贞儿,这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丁某人身手再好,官职再高,功绩再大,于深宫之内的她来说,是全然半点不相干的啊。这还真就是,不折不扣的脑残粉丝,丁一感觉到压力很大。
且暗爽。
似乎在这种状态之下,脑中思维也高度兴奋起来,很快他便把把案头那份工业化黄色炸药制作流程的那个小节,不一会便列得七七八八。
当他抬起头来,却迎来了万贞儿灼热的眼神。
还没等丁一开口,却便听万贞儿又拜了下去:“晋公!贞儿愿奉侍于公左右,无论冲锋陷阵、叠被铺床、持鞭坠蹬,不惜贱躯!万望公怜奴之痴,收留……”
她没说完,张懋就跳了起来,戟指着她喊道:“老万,你好狡猾!这是不成的!你肯定不能就这么逃出宫不回去,你是报了腹泻了才把太子抱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一会你还得去接回太子呢!你不能害本公爷啊!”
万贞儿却不顾不管,只是又要磕下头去,丁一双臂用力把她扶了起来,对她道:“好生说话就是,不兴这么一惊一乍的。”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却对张懋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失望神色。
张懋本来就是人小鬼大,他一下子就萎了下去,因为他明白丁一的意思:你怎么会把这等样人弄过来?人都弄过来了,你现在这里叫嚣又有什么用?但张懋真的没有想到万贞儿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毕竟他只不过是十岁的小孩。
“你想投入我门下?书院虽有女学生,但我却没有收过女弟子,可没十足的把握,教导好你。再说,丁某学识也是很浅薄,恐怕是会误了你。”丁一并没有马上拒绝,尽管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万贞儿,你以后还要给朱见深叠被铺床、持鞭坠蹬的好么?
“求公怜悯,贞儿不悔!”她是极为坚决的,看上去,丝毫不比后世那些出卖自己身体,以换取一张偶像的演唱会门票的脑残粉差上多少。何况于这个时代来说,明星的地位是极低的,倒是士子的身份最高。
丁一点了点头,虽说他不指望到了万贞儿当权时,自己能分润点什么,但总不要生硬拒绝把人赶走,弄得结仇吧?于是他想了想,便对万贞儿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向学之心,有教无类,收下你也无不可,不过,要投入我门下,却是要通过一番考较的,你可愿意?”
“贞儿愿意!”她便透着兴奋的应答着道。
丁一对张懋说道:“你去外面看着,莫嬉闹。”
张懋知道丁某人这么说,就不是开玩笑了,他也分得清轻重,这宫中女官偷偷出宫,若是事破,那真是只有把万贞儿弄死,再把所有的事情往死了的她身上一推了事。这便是张懋的思维,在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时,对于万贞儿这样的宫女,他根本就不会考虑人命关天。但毕竟他总是不喜欢杀人的,所以他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当下便按丁一所言,出了书房在外警戒。
“你练过功夫?”
“是,贞儿四岁入宫,夜间便由宫中的老妪领去,授予功夫,直至七年前那老妪终于去了。晋公,奴实在也不知道她的名姓,她也不许唤她为师父。”万贞儿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心中却更是激荡,只觉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自己没开口,没动手,丁一却就知道自己练过功夫了,真是盛名之无虚士。
便在这时,丁一突然一拳打出,吓得万贞儿一个激灵,拳头便停在她鼻前,所隔不过一纸厚薄。丁一慢慢地收回拳头,对她说道:“再来。”万贞儿后退了半步,拉开架势,丁一依然一拳击出,依然停在她鼻尖前方,依然是一纸厚薄的距离。
“反应太慢,步法不行。”丁一摇了摇头这么说着,随即给她示范了几个后世搏击格斗的基本步法,问她道,“可记住了?”她于这方面倒是记性极好,只看了一次,便已能做得七七八八,丁一又再示范了一回,教她记牢了,平日多加练习。
然后丁一招手教张懋过来,却对他说道:“你教贞儿算术。一年之期,若她鸡鸭同笼的题目做不出来,你便去你师母处,好好帮她记账吧;贞儿你也须用心学习,一年之后,为师便考你,若是过关,到时再行拜师之礼。”
万贞儿被忽悠得昏头转向,压根没有想到,她原本想的是要当丁一的侍妾,怎么给折腾成学生,还要学这学那;对于脑残粉来说,偶像所说的,都是正确,偶像愿意搭理她,便已是天大的幸福。
张懋极有眼力,看着万贞儿被丁一忽悠瘸了,便提出赶紧回宫去。
丁一也对万贞儿郑重说道:“千金一诺,贞儿受丁某义母之托,看顾太子,便须护得太子安好,莫要教别人害了他,才是道理。这却也算是,为着丁某出力了。”万贞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张懋便领她去了,但行了几步,她却对张懋说了几句,后者便在原地站着,无奈地向丁一摊开手,这是他向丁某人学来的动作,表示他也无奈。
却见万贞儿奔了回来,到得丁一面前,扭捏地低着头红着脸。
丁一只好温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只管说出来便是。”
她迟疑着开口问道:“晋公,奴有不情之请……”
“若你愿意,随张懋叫先生便可。”丁一笑着对她说道。
万贞儿“嗯”的应了一声,脸上却红得要滴出血来,弄着衣角,犹豫了一阵,终于说出话来:“先生,能抱一抱贞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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