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巡哨对于大明第一师的军兵来说,必然是队列齐整保持警惕,一有情况就按战斗队形散开,就算是刚到大明第一师二个来月的狼兵来说,也习惯了这样的行为规范,并且这是整个团队的风气,呆久了,很自然也就融入于其中。
但对于义军来说,却就不是这样的,他们说到兴起,甚至就倚着那落尽了叶的老槐树聊了起来,还摘下怀里揣着的小酒壶,喝上两口又递给边上同伴,更有人掏出油纸包,笑道是:“刚才杀猪,俺把猪耳朵摸了来,哈哈,别说俺吃独食,大伙都来……”
待着那壶酒传着喝光了,那包猪耳朵也吃干净了,那带队的头方才吆喝了一声:“操,这天气,冷得打狗都不出门,走啦走啦,快点巡完,回去烤火好了,这狗日的北风,真碜人啊!”其他人打着酒嗝,和应着从老槐树上直起身来,打叠精神跟在那头领后面,有人边行边唱着乡里俚曲,荒腔走板的也听不清在唱什么,只不过似乎耍着乐在其中,一路地唱着去。
三连长对炊事班长、司务长背上轻轻拍了拍,三人便弯着腰在衰草丛里跟了上去,后两人行走之间已把后腰的刺刀拔了出来,反握在手中,其他的炊事班士兵则就摘下了工兵铲,这玩意正面肉搏,只要有劲,就跟个斧子一般的,比刺刀捅刺致命性差些,但胜在攻击面广,上手易。
军械员和连部文书则就端起了偏心轮弩,慢慢地扯开弦,他们会在三连长的攻击出现问题,而且炊事班冲上去也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给予远程攻击的援助;副连长领着通讯员就都把左轮持在手里,扳开了击锤,这是最后不得已时的手段。
踏着和最后那名义军一致的步伐,在呼啸的山风里。三连长慢慢地接近了那名义军,他没有动手,丁一对于如何解决掉这些的巡逻队,在容城书院里给他们这些学生做过不止一次的示范。他现在已经十七周岁了,不再是十四岁的少年,所以也不存在力量不足的问题,他的脚步很稳,几乎在前胸快要贴到对方后背时,三连长快速地用右臂弯过那名义军的颈部,然后右手握紧自己的左臂,左手按压着对方的后脑,收缩肌肉勒紧了对方的咽喉,他并没有保持这样的力量直到对方窒息。而是猛然一扭,扭断颈椎,通向脑干的各种神经也就随之被破坏,大脑中枢也就瘫痪了,那义军刚刚伸出要去拉开三连长手臂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轻轻把那义军仍温热的尸体放下,三连长取下了对方的外套和帽子,然后搓着手,跟上了巡逻队。在他身边,炊事班长和司务长把那尸体抬起,搬入了衰草丛中,然后快步越过三连长。向着三连长前面的义军逼近过去。
这对于他们来说,特别是三连长、副连长和司务长这三个都是容城书院出来的人来讲,着实太容易了,许多丁一在讲解和示范时,强调过要注意的东西,例如跟上对方的脚步等等。基本都可以忽略了,因为义军的巡逻,压根就是各走各的,杂乱的脚步时,根本就无从查觉潜伏者的逼近。
这支义军的巡逻队共总二十一人。而第三连军械员和文书手上的偏心弩,直到最后一刻,才发射了唯一的一次,两根铁矢,在不到五步的距离内,准确命中那方才发现不对、想要开口骂娘的带队义军头领的面部——射爆左右眼珠之后,直接掀开了头盖骨,透脑而出——与其说是狙杀,不如说是恶趣味式的出手。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连长、司务长、炊事班长连接解决了最后三个义军之后,副连长就跟着了上去,然后不断有炊事班的士兵沉默地上前把尸体拖进草丛里,并且补到队列后面,最后那义军头领之所以发现不对,不是因为原本跟在身后二十人的巡逻队,变成了只有十六人。而是三连长带队的士兵,他们在步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不知不觉,脚步就下意识地统一起来,于是整齐的脚步声,才引起了那头领感觉到不对劲。
如果单打独斗,也许这十八名军人里面,可能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这些义军的对手。但他们就这么干掉了对方,无声无息,甚至在把草丛里的尸体处理了一下之后,三连长带着这十七个士兵,还继续巡逻了起来,只不过走上百来米,他们就得停下,因为渐渐统一的脚步,会让他们的身份无形暴露,所以他们得停下来,故意走得杂乱一些。
而这样的巡逻,使得他们很快就弄清了这个寨子的在形散分表,于是副连长就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把三连长拉到一边:“师兄,就单纯这么放火,有些没意思吧?你别这么瞪着我,我有个主意,咱们合计一下……”
梧州府城里是淒清的月色,冷冷的月光,冷冷的北风。在横街里的宅院之中,围着火盆的几个壮年人,神色都不太好好看,他们的眉头紧锁着,一脸的苦色。北风虽冷,不及他们心中的寒意。
“怎么办?”终于有人开口了,而他的话一说出来,边上那几个人,感觉都象是就要哭起来一般的,因为他们所不知道的,就是该怎么办。马上就要轮到他们去值勤了,作为民兵去巡逻这个坊里,以前他们蛮喜欢轮值的,所以他们在民兵的表现里也算是出类拔萃,才能轮得上巡逻队的名额——每回轮着,不单是有夜宵吃,都有一钱银子拿,总之,只要守规矩,靖西伯爷的手缝向来是很宽松的;现时换了抚宁伯爷朱永管民兵,这位比起女阎罗丁君玥,可是仁慈多了,不单没有跟女阎罗一样,老是给靖西伯爷晋言说别给大伙发钱,反倒为民兵们向靖西伯爷递了条了,这不?冬天来了还加上一钱银子的温差补贴。
但今晚,他们认真地不想来当值,不是不想赚这个钱,而是大藤峡那边派了人来,说是今晚要他们办事。办事,能有什么好事?大藤峡和靖西伯爷,势同水火,给大藤峡办事,那就是与靖西伯犯冲了。若是先前的日子,他们倒是愿意帮大藤峡那边的人马跑腿的,虽说担点风险,但总能落下点赏赐,弄点酒水之类的东西。
可现时就不同了,靖西伯来了,只要勤快肯卖力,梧州本地的青壮,进工场里好生用心干活,日子不单能过下去,也不用借印子钱,不时还能买些肉给家里老娘、妻儿解解馋,工场做工还能发布票,能买到便宜的花布,每月到结工钱时,便能扯上二尺布给婆娘……这日子过得越来越火红,谁还愿意去当那混混?什么江湖人,得了吧,这些人都是厮混过的,江湖人、江湖人,除了吹个牛逼撑个脸面之外,九成九的人,谁又能混出什么名堂?
“不管他,俺就不信,在这梧州府里,他娘的,那侯逆的人还敢咬俺卵蛋么!”有个中年人咬牙挤了这么一句出来,他也不管大藤峡那边叫义军了,直接就是改口成侯逆。老百姓的心思很简单,能活下,只要卖力就能好好活下,谁乐意和逆贼混一块?甚至他还说道,“怕个卵啊,要说翻开以前的事,梧州府里,谁没给侯逆通风报信过?就咱们几个么?”
边上刚才问怎么办的壮年人苦笑着打断他的话:“阿二兄,好心你别吹法螺了行不?给他们通风报信的,连街上三五岁小孩都干过,那真不是个事,但帮他们杀守城官兵的、巡城差役的,整个梧州府城里,也就咱们这七八个人好不好?”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就再度陷入了沉默。
的确,他们帮大藤峡那边干的,可远远不止通风报讯这么简单的事,先前侯大苟能杀入梧州府里,把致仕的布政使也杀掉了,就是他们几个帮手义军,把守城的官军做了,不然的话,侯大苟再有能耐,也不能身生双翅,飞将入来啊。
并且还不止一回,还有一遭,城里在搜捕侯逆细作,他们还为了帮义军的细作逃脱,联手把县衙里的捕快也引到小巷里扑杀了。也正是因此,大藤峡的人敢来联系他们,敢来要求他们帮忙做事,因为清楚他们几个不敢出卖义军,不然抖将出来,谁也落不得个好。
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一个什么主意来,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三长二短,是大藤峡来人的暗号。避无可避,几个壮年人苦着脸长叹,站了起拍打着屁股,走过去把门打开了,来了不止是联系他们的那个义军,还有另一个看上极为凶残的壮汉,一脸的刀疤,一只眼睛瞎了,整个人就象一根狼牙尖锐的狼牙棒,似乎随时砸过来,就要把人砸得血肉迷糊也似的。
“这位是大哥养。”义军的细作是这么介绍身后的独眼龙,他说,“这回事,咱们几个就跟着大哥养去办,办完了,诸位与我大藤峡,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