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看着莫蕾娜大着肚子,由丁一搀进庄子来,任她再有传统华夏女性的教养,那脸色也是极难看的,这丈夫与别人分享倒也就罢了,一年到头奔波在外,聚少离多,出海更是两年多不见人,回来倒好,就又纳了一房妾还大着肚子,就算张玉在边上拉了她两次,柳依依是性子上来了,眼看就要向丁一暴发,丁一苦笑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自认理亏,不论柳依依要怎么发作他也认了。
所幸的是万安动作很快,加上丁一怕动了胎气,一路上基本也是和步行差不多,所以丁一这边进入城郊的庄子,第一辆由利刃特种大队士兵押运的板车,就已运到了庄子里,接着陆续不绝的板车一辆辆地入内。
“娘子且住!”丁一是灵机一动先声夺人,一把扯过柳依依,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道,“要杀要剐都由你,只是得把这些金币先处理好,这里不止是咱们家的钱,一部分得交给国库;一部分得给皇帝,这舰队都是皇家支撑造的,有了好处不分润,总归不是道理;还有一些得给出海的士卒发安家费;还有一部分得修船……”
这年头还是比较讲究,柳依依一肚子气被他这么当众一搂,却也消了二分,看着边上掩嘴偷笑的奴婢丫头,还有那些带着笑意又不敢笑出来民夫,她羞急地挣扎开来,啐了一口,低声说:“就这么几车。这么多名目,你这冤家不声不响就飘洋过海去了两年多,当真是不值当!”说着眼眶却就红了起来。
丁一冲她摇了摇头。握住她手捏了四下,然后对她说道:“好了,这事赶紧去办吧。”
边上身着绿色暗花围领衫的张玉,轻移莲步行过来,冲着丁一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这么一眼。便尽在不言之中,丁一先前对于婚外生子的惊惶、被朝廷大佬暗地里设局对付的怒火。却便在这一眼中,都放下了。
事依旧是在的,不过看着张玉,丁一就有一种不再孤单、不必相瞒。一切都可以携手共进退的感觉。
“这是好事。”张玉低声地对依然拉着脸的柳依依说道,又对雪凝吩咐道,“姐姐最是周详的人儿,这位妹妹,只怕还须劳烦姐姐安置,以免下人欺她言语不通,待慢了却就不好。”雪凝最是和善的性子,听着冲丁一行了礼,便招呼了丫环过来搀扶莫蕾娜。
丁一尴尬地摸着鼻子道:“她是会说官话的。”莫蕾娜也是聪明的人儿。便向着柳依依等人一一见礼。柳依依原本是没有什么好脸的,不过看着第八辆板车入内,她是回过神来——丁一说的只怕不是四车。而是四船!四船的金币,天爷啊!她一心在计算着这么大的一笔钱如何分配,可以办得多少事,一时之间,却也失了为难莫蕾娜的心思。
“这时节,理会不了这等事了。”张玉教雪凝领了莫蕾娜下去安置。对着丁一闲闲地这么说道,似乎不论事有多急。她都能这般从容,“先生只怕是无闲在这情事之中消磨,不若舟车劳顿,先憩息一番,然后妾身再把几件事和先生一一道来?”
丁一点了点头道:“好。”转身问那些利刃特种大队的士兵,搬了多少?结果回答是那中型宝船改成的补给船,一船里,十停也就差不多搬过来二停,还有三条船压根没开始搬。于是丁一就下令道,“老曹,万安回来之后,以他为主统领这庄子的警卫,你辅之。”
“老奴领命。”
丁一压根也没想去憩息,反正警卫交给万、曹两人,钱财有柳依依打理,他倒是想马上听一听张玉的对于时局的分析,世家门阀出身的张玉,这一方面的见解和智慧,除了一些历史局限性的问题之后,正常来说,她的看法和谋略,都是很有过人之处的。
但是似乎有人是容不得丁一喘上这么一口气的。
当万安将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把那四船金币和西方的艺术品搬运完毕,回到庄子里给付了民夫工钱,洗了脸还没喝上一口热水,外面的士气就来禀报:“有学子约七八十人聚集在庄外,说是要见先生。”
“教人去都司和布政使司报备,让他们派差役或是军户过来,把人驱散了。”
万安这边用过了饭,对曹吉祥说道:“曹公公,学生着实是乏了,可否您先看着些,学生小睡片刻,再来替换公公?”曹吉祥自然不会拒绝,万安说完还没起身,又有士兵来报,说是布政使衙门和都司派了上百差役和正军来,已把那些学子驱散。万安点了点头,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便自去睡不得。
谁知道第二日清早,当值军官就又来报告:“提督,只怕您得去看看,这样下去是会出事的。”万安脸都没洗,披了衣袍,曹吉祥早就在门外等着,两人急急到庄子正门去,登上墙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外面足足穿儒衫的就有上千人!
差役和军户执着棍子在压着他们,要不然那些学子都能冲上来擂门了,只听那些学生纷乱地喝叫着:“容城先生也是士林翘楚,何故要做这等有辱斯文之事!”还有穿着绸缎的富贵模样人等叫喊着,“丁容城!当年丁总镇平黄萧养时,我家出过钱、出过粮、出过丁壮的!你现时要叫我家和泥腿子一样纳粮,却是什么道理!”
“诸位,先生出海方归,劳累不已,还请诸位先行归去,过上两日,先生到四海大都督府坐堂之时,诸位再去递投名刺可好?”万安看着这么多人,只好找了个铁皮喇叭,好声劝说,可是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哪里会听他?
出海回来之后万安不单是肤色上有了风霜的印记,看上去硬朗了许多,而且也要比先前更为决绝,他看着说了几次那些士子学生尤是不肯退开散去,马上就对着警卫部队下令:“值班部队都有了,进入阵地,各就各位!”无论是随着丁一出海回来的两支特种大队,还是丁如玉留在这庄子里看家的骑兵,在这个时代来说,都绝对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了。接到命令之后,墙头上就出现了一根根的枪管和头戴钢盔的士兵;而庄子里更有战马长嘶,明显骑兵已经在紧鞍,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冲杀出来。
曹吉祥更是厉声道:“尔等是真不想活了么?咱家手底下,多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士子望着黑洞洞的枪口,立时吓得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眼看要散了,这时士子后面却有人觉声道:“怕什么?让他杀!读得圣贤书,便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成仁取义便在今朝!”
“盐山先生来了!”、“见过先生!”、“盐山先生您要给我等作主啊!”那些士子却就让开了一条道,带着几名随从的王翱,便从容于人群之中行了出来。
“汝等只管动手。”王翱排开那些士子,站到人群之前袖手而立,对着庄子墙头上的万安和曹吉祥冷声说道,“只不过,此非关外的鞑子;也非海外的蛮夷,却是华夏的士子,大明的百姓,你下得了手,便只管杀就是了。若是不敢动手,便去让丁如晋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那些读书人真是群情汹涌地往前涌了上来,因为能得了秀才举人的,大都是豪强地主的家里,丁一要官绅一体纳粮,是割他们的肉,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真是深仇大恨来着;寒门子弟的秀才,丁一要官绅一体纳粮,是断了他们的希望——千里当官只为财,被丁某人这么搞,他们连以后中举、进士之后,翻身的希望也没有啊!
就算有个别是有良知的,此时在裹胁之下,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村里的地主豪绅都是许诺了银钱好处的,这时节又在同年之中,哪里敢逆流而行?一时之间便也跟着人流向前涌去。
这时庄子的大门就打开了,丁一便站在门里,尽管面上挂着笑,但神色极为憔悴:“盐山先生,内子生产日近,着实是经不起这等喧嚣,还请先生先教彼等退去,明日到四海大都督府细议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世上总归是没有什么谈不拢的事嘛。”
王翱听着点了点道:“便依如晋所言就是。”他听懂丁一的意思,就是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丁一也不是硬生要用铁腕来办,自然在别的地方,会有所补偿。丁一带着舰队入广州府,那满船的金币和西方的物产,他是听着亲信心腹报知的,所以如果有所补偿,也未必就不能谈。
但这时却在人群里就有学子喊道:“学生不远千里,来府城请愿,这干系国本民生之事,竟不如先生待妾生子重要!”便有人附和着,又有人吼道,“丁容城!汝纵容手下军卒,杀害石总制之事,又作如何交待!”、“没错,今日得给个说法不可!”、“言利者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