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差点落水,这之后,侍女对许落简直是寸步不离。
然而时间久了,许落终于无聊且无趣起来。
她没能等来哥哥,却等来了日夜兼程从岚县赶回来的侍卫。
调查的侍卫回报说,“确实有过这么一家人,只是他们早已搬走了,不知所踪。”
至此,顾骁野对于许落身份的怀疑,其实已然去了七八分。
平日照顾她的侍女,从未发现许落的半点异样。且那日,她差点跌入湖中。
她既并非装聋作瞎,自然也不可能和那刺客有关联。
于是顾骁野命人将许落送走,顺便,给了她不少银子。
“公子,何不让她留在府里呢?她这个样子怪可怜的,一个人怕是也没法生活……”侍卫大着胆子说。
顾骁野淡淡道:“天下可怜的人多了,难不成我还都要收到顾府?”
他对这个少女,已然仁至义尽了。
换做旁人,他根本懒得管这些闲事。
何况他即将去边境,让她留在府里,不合适。
许落抱着侍女给她收拾的包袱,很是爽快地就出了府门。
毕竟这里是顾家,她蹭吃蹭住这么久,人家客客气气送她走,又给了银子,还为她找了个客栈落脚,她实在也不能有什么意见,更不能撒泼打滚耍赖不走。
马车前脚送她到了客栈,她后脚就退了房,准备离开云州城去边境。
她要去边境找哥哥去!
不然,在这云州城等,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才是头?
万一到时皇上的赐婚诏书下来了,她可就完了!
翌日天不亮,许落就准备出发,本想骑马,又怕被顾骁野或是顾家的侍卫发现,只能找了辆马车,一路往北而行,满心指望这次能找到哥哥。
边境小城。
许虞刚跟将军顾宗起汇报完情况回营,士兵突然送来急信。
是来自京都许府的家信,八百里加急那种。
许虞飞快打开,一目十行看完,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妹妹竟然逃婚不见了!
“我跟她说皇上有意为她赐婚,她说死都不嫁顾家那小子,半夜偷偷跑了,连个侍卫婢女都没带。”
老爹许成明在信中恨不能顿足捶胸,后悔不迭,“这丫头跟你感情是最好的,她极可能是去找你了,你务必要找到你妹妹,平安送她回来,不然你娘会跟我没完!”
“你告诉她,她要是不想嫁顾家那小子,爹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跟皇上拒婚的!让她千万别再闹脾气了,赶紧回家!”
许虞焦急不已,他这个妹妹从小娇生惯养被宠得无法无天,虽然胆子大得很,但,从没一天自己独自出门在外过。
京城距离云州数百里路程。
这么远的路,万一出点事该怎么办?
一边埋怨他爹太过大意,气跑了妹妹,一边又担忧至极,怕妹妹出点什么差错。
巡防军务虽然重要,但并非缺他不可。
可妹妹若是出了事……
这么一想,许虞简直一刻也坐不住了。
立刻就去找了将军顾宗起,将妹妹失踪之事跟他说了,只是隐去妹妹逃婚的因由。
他跪下请求立刻回云州,好去寻找妹妹下落。
顾宗起倒也善解人意,“去吧,我已给骁野传了信,他不日就会率军来边境和我会合,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
许虞谢过顾宗起,想了想,又提醒,“西戎人心思诡谲,将军务必多小心。”
几个月前的一场战争,他们抓了西戎国的大王子。
那大王子被俘时受了重伤,早已死了。
西戎国却无论如何不肯信这大王子的死讯,只以为对方还活着。
西戎国一帮奸细潜入云州城,该是为了探听大王子的确切消息,那个公然行刺顾骁野的刺客,极可能就是西戎人,该是为了替大王子报仇吧。
因为当时俘获大王子的,就是顾骁野率领的前锋军。
眼下西戎人死了一个大王子,大批军队集结边境蠢蠢欲动,这边境不太平,说不好,又会有一场大战。
但好在,有顾宗起坐镇,再加上顾骁野率军赶来,边境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辞别顾宗起,许虞立刻收拾行装,连夜紧急赶回云州。
在崎岖不平的官路上,他与许落坐着的马车相错而过。
许落半点不知自己已跟哥哥失之交臂,满心期待着与哥哥的见面。
哪儿能想到等她到了边境,再次扑了个空。
军营的门仍是进不去,执勤士兵态度倒是不错,明确告诉她,许虞已经连夜回云州城了。
许落郁闷至极,怏怏不乐,只能重新返回云州城。
半途路过一处小镇,夜里睡得正熟,突听得人喊马嘶,杀声阵阵,竟是西戎国的敌军突袭了这处小城。
西戎人的心思的确诡谲,他们不敢攻打顾宗起坐镇的城池,更不敢与顾骁野率领的军队硬碰硬,愣是退而求其次,饶了个不知道多么远的远道,攻打了这座小城。
不但将小城掳掠一空,还追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大开杀戒。
他们残忍至极,一刀挥下,如砍白菜般,杀完人还要哈哈大笑
男人老人孩子俱都被杀掠一空,女子被他们劫走。
人们惊慌失措地逃跑,许落也被裹挟在逃难的人群中。
然而却快不过那些骑着马的西戎人。
许落和一帮女子被劫走,不少人惊惶不已,低声哭泣。
反抗的人则当场毙命。
她们被带到西戎国的驻地。
许落想,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为了逃个婚,把命都给丢了。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被士兵押着往营帐去时,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邵骞!”许落大声喊他的名字。
正在和将士说话的邵骞侧头,目光落在许落脸上,也是讶异不已。
他挥手,示意士兵将她送了过来。
营帐内,逃过死劫的许落,稍微定下心神,想到当初邵骞这人干下的那些缺德事,不免气不打一处来。
“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在那儿等顾骁野?好心给你银子,结果差点被你坑死。”
许落对着他怒目而视,“要不是我机智,装聋装瞎骗过了顾骁野,现在哪儿还能有命在?”
邵骞抱歉笑道:“我是真的想请你吃饭,只是没料到会遇到顾骁野。”
“所以你去云州城,就是为了杀顾骁野?”
许落问,“为什么?”
邵骞眼中闪过冷意,“他杀了我兄长。”
他兄长是西戎国的大王子,未来西戎国的储君。
兄长被顾骁野的人马俘虏后,他不顾父王劝阻,执意带着西戎死士潜入云州城,想要营救出大王子。
岂料一番查探,才得知兄长早已死去。
顾骁野获悉了他们的行踪,将那些死士追杀殆尽,而他侥幸逃脱,一时激愤,再次潜回云州城,想要杀了顾骁野,为兄长报仇雪恨。
岂料,意外遇到了许落。
她给他一两碎银子,他是真心想要请她吃饭的。
他也的确有足够的钱,请得起。
不意在酒楼,遇到顾骁野,面对杀兄仇人,他一时没能忍住,所以动了手。
一击不中,邵骞立即飞快离开,在城门闭合前,已然逃离云州。
“所以这次袭击小镇,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是你下的命令?”
许落想起那些惨死的百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顾骁野杀了你兄长,你跟他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啊,杀这些老百姓,算怎么回事?”
邵骞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下的命令。”
是他父王下的命令,因为领军的人,是他的父王。
他父王的原话,周国人杀了我儿子,我就杀周国的百姓给我儿子陪葬。
“老实说我不懂国事,可好像从我小时候知事以来,周国和西戎国的征战就没断过?”
许落叹气,“就那么点土地,今天你争过来,明天我争过去,今天你杀我的人,明天我杀你的人,为什么不好好的,就跟我和你一样,面对面好好说话,两个国家的人好好相处,不行吗?”
邵骞竟是无言以对。
他虽然是西戎国的二王子,但其实是个闲王,对国事从来不感兴趣。
反而,因着几年前,曾得遇一位有道之士,拜他为师,从此对占卜相学深感兴趣,渐至于沉迷其中。
他曾以平民身份,跟随师父前往大周国游历。
西戎与大周的山川河流地貌不同,但,两地百姓心中的期望是一样的,谁又希望打仗呢?
他也曾动过如许落这样的念头,只是,却难以说服父王和兄长。
他无法理解父王和兄长对大周国的仇恨,直到兄长被俘,他暗中带人去云州城查找兄长音讯。
当得知兄长已经死去,当亲眼看着那些西戎国将士被大周国的士兵残忍屠戮,他竟也生出刻骨铭心的仇恨之意,不惜铤而走险,刺杀顾骁野。
虽然侥幸逃脱一命回来,也曾对父王杀戮大周平民的决定有过动摇,但他到底还是没有阻止父王。
此刻被许落这么一说,再想到师父素日教诲,他竟是生出几分惭愧之心。
气氛安静了片刻。
邵骞问,“你不是在云州城?怎么会来这边境小镇?”
许落犹豫,但还是如实说了,“我来找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