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等人没有想到,前来河西最劳累的事情,居然会是清理尸体。
这次前来救援的当然是周亚夫这一股军队,刘长在离开长安的时候,便命令周亚夫带着夏侯灶,柴奇,卢他之,陈买,灌阿等人出征。周亚夫跟周勃是不一样的,周亚夫对人头的渴望没有他阿父那么大。
周亚夫在来到姑臧周围后,没有选择全歼面前的敌人,而是选择击破敌人的主将,逼退敌人,周勃通常选择能砍最多人头的战术,而周亚夫则是会选择最稳妥的战术,父子两人治军都很严厉,而在战术特点上却截然相反。
周亚夫打仗的风格更像是曹参,明明不是盯着人头去打仗的,可军功向来都不会缺。
将士们好不容易清理好了尸体,打通了进城的大门,栾布亲自领着守将们出来迎接,城门发出了一声惨叫,呻吟着缓缓被打开,精疲力竭的栾布在甲士的扶持下走出城来,栾布浑身似乎都在渗血,步伐踉踉跄跄的,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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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公!”
夏侯灶最先开口,方才就是他在城下大喊的,其余几个群贤也是纷纷行礼拜见,栾布想要回礼,却有些举不起手,周亚夫看出了他的状态,急匆匆的下了战车,叫来了几个随军医,也没对栾布多说什么,就让医将栾布带下去了。
跟着栾布出来的几个守将都有些懵,他们本以为是太尉派人救援,可面前这支军队,显然不是河西的军队,这几个将领看起来都很年轻,与栾相相识,莫不是大王的舍人亲近之类?
周亚夫这些人虽然蛮横,可对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还是比较尊敬的,并没有像往日里那样指手画脚的,周亚夫率先介绍了自己,几个群贤也纷纷报上了自己的爵位和官职。到了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爵位和军职,不用再说阿父是何人了。
不过,哪怕他们不说,就他们这姓,守将们一听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年纪轻轻,都封了爵,一个周,一个夏侯,一个陈,一个灌,一个柴,一个卢...你细品,这谁敢不给面子啊。
守将们热情的将他们迎进了城内,也没有询问他们的人数,没有询问目的,只是询问是否有需要自己效力的地方。
夏侯灶傻笑着说道:“你们不必如此,当初我们跟随大王在长安胡闹,多亏了栾公,救我们脱离了宣义的毒手,如今我们前来救援,那是应当的,诸君不必如此!”
守将们顿时更加客气了。
周亚夫却不太喜欢这一套,他很干脆的问起了城内的情况,包括还有多少物资,多少兵力,伤亡情况,城外敌人的情况等等,面对这位板着脸的小将军,几个守将开始大吐苦水,“我们如今剩下的将士不足两千。”
“太尉说让我们坚守五天,却没有及时来救援,若不是您来救援,只怕我们就坚持不住了..城外的不是匈奴的骑兵,是乌孙的骑兵..不过统帅的确是匈奴人...栾公已经有十余天不曾合眼,在城墙上死战,手刃数十人...”
“太尉无信义!他就是以我们为诱饵,想用我们的血来换取自己的军功!”
暴躁的大胡子守将愤怒的说着,一旁的守将看了一眼周亚夫,急忙拽了拽他的手臂。
大胡子守将这才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
周亚夫冷冷的说道:“绛侯贪功,若不是我们来援,就要承担失地之罪!河西的粮草囤积在此,他怎么能如此呢?我定然要向大王上书,弹劾绛侯之大罪!”
几个守将茫然的看着他,大胡子守将狐疑的问道:“难道您不是太尉的...”
“沙场之上,唯绛与条,无父子也!”
守将大惊,朝着他附身大拜,说道:“愿从条侯的军令!”
“先派遣百姓去清理城外的尸体,将其掩埋焚烧,免得惹出了疾病,首级计算便可,不可全部割下...派斥候打探周围的情况...”
周亚夫即刻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这些守将们全部遵从,纷纷前往,周亚夫这才看向了几个群贤,又下令道:“夏侯将军,你率领一千骑兵,在城外驻扎,可以围剿附近的残余贼寇,不要前往太远。”
“唯!”
“灌校尉,你与陈主簿一同登记城内粮草,清点军功,要如实记录,不能出现一个错误,安抚好城内将士,计算他们的功勋。”
“唯!”
“卢将军,做好迎敌的准备...敌人定然不会放弃这里,他们很快就会前来,您要加固城墙,准备好箭矢等物资,另外,从城内召集四千青壮为后力。”
“唯!”
在周亚夫忙着防守的时候,就在隔壁张掖郡的屋兰县外,周勃再一次全歼了敌人。
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在阴沉沉的天色下,将士们正在费力的搬动着敌人的尸体,周勃收起了剑,正用绢布擦拭着脸上的血痕,副将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身边,“太尉,让随军医来...”
“斩首多少?”
周勃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直接询问道。
“斩首七千三十一十。”
副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周勃抚摸着下巴,认真的沉思了起来,说起来己方的伤亡也不低,不过,这也没办法,匈奴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战役,战斗力也有提升,稽粥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乌孙骑兵还好对付,匈奴骑兵就不能轻视了。
“太尉,是不是要进城休整?”
“进城休整会毁掉如今的战略...半守半攻才能取胜。”
“姑臧那边如何?”
“没有任何消息...太尉,已经十几天了...栾相可是大王的舍人啊,若是他出了事...就算他没出事,若是丢了城,让敌人得到了粮草...”
副将看起来有些害怕,毕竟他们都知道大王的护短性格,他们若是见死不救,就这么看着大王的舍人出事,那大王还能绕的了他们吗?可周勃完全不担心,他眯着双眼,平静的说道:“当今最重要的是消灭敌人的主力,只有歼灭了他们,河西才能彻底太平...”
“栾布那里...你自己也说了,他是大王的舍人,大王定然会派人去救援他的。”
副将一时语塞,周勃挥了挥手,“让将士们快点休整,继续出征!”
“唯!”
........
雍府内,一大早,刘长便笑眯眯的坐在了地上,看着远处的雍娥舞剑。
雍娥穿着劲装,更显体态,健壮且妩媚,她的剑法也很了得,这并非是那种表演所用的,而是真正的杀人剑,不过呢,还是有待进步。
这女子武艺还可以,刘长觉得,张不疑就一定打不过她...当然,张不疑那就是舍人之耻,他是谁都打不过的,连周昌,赵尧这样年迈的文臣都能按着他打,刘长觉得他甚至可能打不过张苍。
雍娥练了片刻的剑,感受到那注视,心里不悦,自从她开始练剑之后,便总是有人盯着她看,她非常的不喜欢这种眼神,可当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却正好看到刘长盯着自己手里的剑,并不曾看自己。
雍娥有些惊讶,可还是继续练剑,没有再理会他,练了片刻,她停下来,平复着呼吸,又看着刘长,“比试一下?”
“哈哈哈,算了吧,寡人六七岁就跟着大人比试,打遍长安无敌手,你不是寡人的对手。”
雍娥不悦的说道:“都说唐王好自夸,果然是真的。”
刘长一听,顿时就忍不住了,缓缓站起身来,“好,好,寡人也许久不曾与人比剑...那咱俩试试吧。”
刘长快步走到了雍娥的面前,拔出了长剑,那高大的身材,健壮的体魄,都给了雍娥巨大的压迫感,雍娥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就跟个孩子一样,不过,雍娥也没有害怕,她自幼好武,曾跟着蜀地有名的剑术大家练剑,也算是有些信心的。
“不过...寡人的剑法有些凶悍,你可不要害怕啊...”
雍娥不屑的一笑,“剑法本就凶悍,难道还有温和的剑法不成?你就...”
雍娥的话还没有说完,刘长的眼神却已经变了,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雍娥的脸,刘长自幼跟着盖公练剑,随后又奔赴沙场,剑法经历过战场之后,早已不是当初的水平,自带一股杀气,那凶狠的气势让雍娥顿时感觉到了不对,连话都没有说完。
就在那一刻,双方同时起步,雍娥还没有抬起手里的剑,刘长的长剑便已经狠狠点中了她的眉心,一股风吹在雍娥的脸上,雍娥人都吓傻了,手里的剑顿时掉落在地上,刘长若是再往前一些,她的眉心就要被刺穿。
“你..你..你这不是君子的剑法...”
“哈哈哈~~”
刘长收起了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在见识过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后,雍娥捡起了地上的剑,整个人都有些懵,她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这种剑法,只怕连自己的师父都比不上啊....面前这个男人,原来还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剑客?
刘长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挥了挥手,“你继续吧。”
雍娥迟疑了片刻,随即也坐在了他的身边,也不在意地面脏不脏,她好奇的坐在刘长的身边,看着他,问道:“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是一头白猿所教的...我曾遇到一位...”
“说人话!”
“盖公教的...齐国的盖公。”
“他很厉害吗?”
“以前很厉害,现在嘛,我一招就能击败他。”
“你已经比他更强了?”
“是啊,他卧榻都两年多了,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啊!”
雍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大罴真不知羞。”
“对了,我听闻兄长给你送了最好看的十个舞女,你却一个都没有接受,这是为什么啊?”
“寡人乃荀子徒孙..熟知礼仪...”
“说实话!”
“我生母就是歌姬。”
“这么巧啊...我也是啊!”
“啊??”
刘长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着她,雍娥笑着说道:“我阿母就是阿父的歌姬,只是我阿父儿子很多,女儿就我一个,因此很是宠爱我,我的几个兄长也很宠爱我,唯独主母痛恨...”
“所以你就练剑法?”
“是啊,练好剑法就不怕他人欺辱了..不过,有我的几个兄长护着,倒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你呢?”
刘长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跟你相反,皇宫之内,唯独阿母最疼我,最爱我,其余人都欺负我,赵王跋扈,自幼殴打我,我不敢声张,也不敢哭泣,求着老师学了剑法,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我的几个兄弟,各个嚣张蛮横,都以欺我为乐。”
“我自幼悲惨...也没有什么朋友,有什么苦都是自己一个人承担,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在唐国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可到如今,也没有人看得起寡人,朝中大臣们更是如此,那周昌用拐杖来打寡人的舍人,那陈平连奏表都不让寡人来翻看...太尉更是对我谩骂殴打...”
刘长说起了自己悲惨的人生。
雍娥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着他。
刘长越说越是感动,好像就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他们甚至拦着我,不让我祭拜阿父,还说我不孝....”
大王正在说着,忽然感觉有什么握着自己的手,他惊讶的看向了雍娥,不知何时,雍娥握住了他的手,认真的说道:“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不必理会这些人,静待时日,总有一天,你可以向他们复仇!你读过公羊春秋吗?”
“他们不让我读书...知道的不多。”
“我那里有一本,我送给你!”
随即,这小姑娘就开始叽叽喳喳的为刘长介绍起公羊春秋来,小姑娘讲的很认真,她不只是练过剑,甚至读过不少书,还知道汉律,刘长大概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听别人讲课,他听的很仔细,甚至,他听进去了。
看着刘长脸上那莫名的笑意,雍娥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要是当初是你在天禄阁内上课,或许寡人也能当个经学博士啊!”
“博士有什么好当的?大丈夫,要么为相,要么为将,可惜我非男儿身....”
两人聊的很是开心,刘长也就顺势吹开了,讲述着自己当年的战绩,滔滔不绝,雍娥也不打断他,听到他诛杀匈奴的时候,拍手叫好,一副恨不得跟着刘长一起上战场的表情,两人言谈甚欢,整日凑在一起,练剑,切磋学问,雍钜鹿很开心,而樊伉就有些坐不住了。
“大王啊,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那个寡妇的家人了?”
“哪个寡妇啊?”
“大王,就是您说的那个,被秦王召见的那个呀!”
“哦...你没有看到寡人在忙与大事吗?忙完了再说!”
“可是大王...您不能被女色所误啊!”
刘长还是嘴硬,骂道:“寡人怎么会被女色所误呢?寡人这么做,是有含义的!你去问周胜之和吕禄,他们会告诉你,寡人为何如此亲近雍娥!”
还不等樊伉说完,刘长便粗暴的将樊伉给推了出去。
又一次跟着雍娥外出狩猎而归的时候,刘长看着一旁叽叽喳喳的女孩,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其实吧,寡人骗你了...寡人自幼也不曾受过欺负,过的还是很滋润的....”
雍娥白了他一眼,“你说自己过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受尽欺负的人不可能养成这么蛮横的性格,更不可能做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哈哈哈,你知道就好...哎呀...寡人这手臂有点疼啊。”
“嗯??怎么了??”
“寡人也不知道啊,要不你晚上进来给我上个药吧?你不要误会啊...寡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抹药...”
刘长咬着牙,捂着自己的手臂,龇牙咧嘴的说着。
雍娥伸出手来,按了按他的手臂,“可以帮你上药,不过,你这手疼,不会影响我们同房吧?”
刘长大惊,猛地抬起手来,左右挥舞,带着阵阵风声,就差在雍娥面前打一套拳了,“你看,不影响!完全不影响!”
雍娥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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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屋内一片狼藉,就仿佛战场一般,各种家具倒在地上,连榻好像都缺了一个角,被撕碎的衣裳随意的丢在一旁,地上甚至还有武器,就是进来十个盗都未必能弄成这个样子。
刘长满脸堆笑,躺在榻上,搂着怀里的雍娥,雍娥此刻却是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刘长身上的伤疤。
这触目惊心的伤疤,让雍娥看着都觉得震撼。
“哈哈哈,寡人都有些饿了...走,去吃点肉!”
“我起不来!”
“一看你就是练剑没练到家...不然怎么会起不来呢?”
“你这般猛烈...你家里的妻妾是如何受的住的?”
“咳咳,是你自己让寡人全力以赴的...她们可不敢这么说...”
“你给我带些吃的。”
“行,那你休息会啊,寡人去弄些肉来...”
刘长穿起了衣裳,看着这屋内,他摇着头,说道:“昨晚就不该饮酒的,你看这屋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此打仗呢!你有心腹的侍女吗?叫几个来收拾一下吧...”
“稍后再说...”
雍娥有气无力的说着,她连翻身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刘长点点头,走出了内屋。
刘长刚准备走出院落,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樊伉,樊伉此刻幽幽的看着他,似乎是等大王的狡辩,您睡都睡一块儿去了,这次该如何解释呢?
刘长挠了挠鼻子,尴尬的笑着,“樊伉,你说的没错...寡人确实是被女色所误啊...”
“要不你去河西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