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疑,你怎么看?”
“陛下圣明!”
“陛下所说的便是臣所想的!”
“放屁!朕还没说要怎么批复呢!”
“陛下雄才伟略,心里定然早已有了答复!陛下所想的,便是臣所想的!
张不疑毕恭毕敬的站在刘长的身边,神色是那么的庄严,就连这么奉承的话,被这厮说出来,也是那么的正气凌然,仿佛是在宣誓一般,那庄严的表情,看的吕禄都直摇头,果真是一代贤相啊。
刘长却被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好,好,既然朕所想的就是你所想的,那你说说,朕是怎么想的?”
张不疑毫不迟疑的说道:“陛下定然不会看着蛮夷对大汉无礼,也一定会支持吴国出兵,可如今群臣反对的厉害,尤其是周昌那厮,他纠结百官,奔走呼告,还想要带上季布来弹劾吴王...陛下定然是会批复吴王,不要急着作战。”
“陛下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出兵,若是吴王私自出兵,那就让他用军功来为自己赎罪!”
刘长摇着头。
“朕确实会允许吴王用兵,可是,朕不会让吴王来背负这个罪名。”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张不疑急忙说道:“臣愚钝,智不比陛下之万一,陛下所想,是臣所不能想的!”
吕禄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刘长的大治,解放了一个历史上很想干一仗却因为国力的限制而无法行动的大老,历史上的文帝时期,大汉与匈奴的交锋之中,尚且处于战略防守,因为刘恒所遇到的是稽粥所统帅的前所未有的草原大帝国,而那时的大汉,一言难尽,刘恒和刘启几十年的奋斗,方才给刘彻积攒下了足够反击的家底。
刘恒和刘启的文景之治有多大成效呢?
按着史料的记载和分析,学者分析出汉初的人口在1600万上下,而在刘彻登基的时候,大汉人口大概逼近了3800万,到汉武帝晚年,大汉人口大概是在3200万上下....在昭宣之后,大汉人口爆炸,一度达到了5000万。
刘恒这些年里治理吴国,成效也同样巨大,吴国的一些都城的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中原的水平,作为落后的南方地区,户籍大增,耕地面积不断增加,铜铁出产暴增,百姓安居乐业,诸侯王们都不明白刘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刘恒所做的很多事情,看起来跟他们做的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轻徭薄赋,都是礼贤下士,凭什么你的成效就如此巨大呢??
同样是轻徭薄赋,而历史上的文帝曾在14年的时候取消过全国的田租,直接就不收税了,很多人就开始反驳,文帝免税,可他收赋!有种让他把赋也免了,于是乎,文帝就将原先120钱的算赋改成了40钱。
刘启将阿父废除的田租再次收了起来,不过还是按着他阿父的要求,三十税一,并且下了死命令,想要将这个作为大汉的制度保留下去,算赋嘛....刘启还是提升到了120,毕竟,他那个时代要打仗,等到了刘彻...咳咳,咱们还是不说了,说说他孙子吧,刘彻的孙子又重新减轻税赋...
刘恒做的事情,也是其他诸侯王们所做的,只是,可能方法上有些不同吧。
毕竟要求别人勤俭的诸侯王很多,可整日身穿黑色的粗衣,脚着生皮制成的鞋,用皮带系剑,以莞蒲为席,不治兵器,絮衣无饰,衣服破了还要缝补缝补再穿上的诸侯王就这么一个了。
要求善待百姓的诸侯王很多,可每年都拿出自己的私人财产和部分国家的财产来帮助孤寡老幼的就他这么一个。
礼贤下士的诸侯王很多,可让大臣吃肉自己吃素菜的就这么一个。
轻徭薄赋的很多,可不舍得为自己盖一个房,直接免掉税,再将赋砍七成的就这么一个。
吴国如今这发展速度,甚至隐约超过了当初唐国的发展速度,这样的一个人,让他当诸侯王都有些屈才了,而且他不只是治理吴国,他将南越闽越地区一手抓,这些诸侯国都听从他的号令,那里的百姓不认自己国君反而认他,这就很离谱。
经过了长年的发展,吴国兵强马壮,国库里堆满了粮食,连带着南越等国,发展也是迅速,人丁兴旺。
刘恒并非是为了开疆扩土的名声而准备去作战的,南方一直都缺少人力,而刘长先前接见了大夏国的使者,证明了南方这边也能前往身毒,刘恒准备进一步开发南边,将这里的山林变成耕地,将这里的蛮夷变成百姓,修建城池港口,试图用水路或者陆路的方式来打通与身毒的联系,用彼之力来治我之国。
而刘长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既然说了要出征,那他就是有一定能轻松战胜的信心。
以四哥那个谨慎程度,没有十足把握,他是绝对不会上书的。
但是群臣就不这么想了,先是在尚方投入巨大,投入那么多,成效那么少,这也就算了,还四处打仗,老是攻打一些不毛之地,打下来除了开疆扩土的名声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在那个时代,开疆扩土确实是功劳,但是也得看土地怎么样。
先前攻打朔方等地,遏制匈奴,群臣没有多说什么,哪怕攻打河西,他们也不说什么,毕竟河西这地不错啊,是大汉天生的马场,还能成为重要的耕地,可是西域...群臣就有些看不动了,虽然西域有些土地是不错,可距离那么远,人口稀少,来回就要几年,占领这个有什么用处呢?? 与外贸易联络?行,继续忍着。 可随后又是滇国(今云南),穷山恶水,处处都是山,屁用没有,大汉攻下这里之后,每年反而还要倒贴钱,他们给的税收都不够在这里修路的! 至于马韩和扶余,群臣实在想不到攻占他们的好处,马韩(今韩国)还行,扶余(今吉林,辽宁北部)只有少数的领地是适合耕作的,其他那都是苦寒之地啊,鸟兽都不能活命,大汉占下来做什么??耗费那么多国力,就为了你开疆扩土的好名声吗??? 大臣们是渴望土地,可你不能拿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恶心人啊! 吴国如今要攻打的那两个地方(今柬埔寨和越南南部),更是鸟不拉屎之中的鸟不拉屎,处处都是山林,没有像样的耕地,当地人都穷的吃土了,你这是打仗还是在扶贫呢??打下来还得喂养他们,还得倒贴钱,拿将士的性命换这个到底值不值当?? 这都是以周昌为领袖的大臣们所共同的想法。 所有的这些,都被群臣们认为是刘长好大喜功的表现,白送都不要的土地,你居然要派人去攻打?? 在这次的朝议时,群臣的态度非常的坚决。 刘长却半点都不慌。 无论群臣说什么,都只是咧嘴傻笑着。 “好,周相说的有道理啊!” “蛮夷之人,不服管教,不再往来就是了,何以出兵征伐呢?将不以怒用兵,国不以怒用兵,周相这句话,深的兵法与治国之精髓啊!” 刘长奉承了几句,周昌却很是谨慎,谁知道这个家伙憋着什么坏水呢? 果然,刘长很快就说道:“不过,朕只是懂得一些冲锋杀敌的办法,用兵之事,那是由太尉来负责的,朕已经将吴国的情况送到太尉那里,请求太尉来决定,诸位若是有什么意见,可以派人告知太尉,朕就不再理会了....” 坏了! 怎么忘了皇帝手里还有这张王牌呢! 韩信会去搭理这些朝臣派来的人吗? 显然是不会的。 那他们能说服韩信吗? 显然是不能的。 韩信在庙堂里是有着超然地位,从不与大臣们往来,而大臣们就更不敢跟他往来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已经谋反了两次的人,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武最的事情给群臣留下了两个宝贵的教训,家里不要养巫,无聊的时候不要乱串门! 朝议在无奈之中结束。 当刘长得意的回到厚德殿的时候,张不疑情不自禁的送上了吹捧。 “陛下! “陛下圣明啊! 您一说淮阴侯,他们顿时就不敢说话了,鸦雀无声,哈哈哈,不愧是陛下! 张不疑围在刘长的身边,不断的夸赞道。 可罕见的,刘长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欢喜之色,他只是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沉思,张不疑第一次没有能看出刘长此刻的想法,这让张不疑十分的惊讶,跟随了刘长那么多年,刘长甚至都不用说话,张不疑就能看出他的想法,他的状态,他的心情,可是在此刻,他居然看不胡陛下在想什么。 平常,陛下就该得意的说起自己的这个应对啊? 这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听到周昌说的话了吗?” “他骂朕是独夫。” 刘长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不只是周昌,如今群臣都不喜朕,当然,朕也不曾喜欢过他们...倒也算扯平了。” 张不疑愤怒的说道:“这老狗,我现在就去...” “算了,你也不必去了...诸事还得人家来操办呢,你把人家给打伤了,谁来办事呢?” “陛下何时又曾在意这些老狗的话呢?” “可现在,不只是一个两个,而是全部啊...就连我的老师,他都不理解我...还有阿母。” “陛下不必在意这些!”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刘敬等人的声音。 刘长朝着吕禄示意了一下,想让吕禄去拦截一下,可过了片刻,吕禄忽然又走进来了,苦笑着说道:“陛下...陈侯来了...您是否...” 刘长可以不见周昌,可以不见刘敬,乃至是张苍,可陈平,刘长点了点头,允许陈平进来。 陈平看起来倒是没有群臣的那种愤怒,拜见了刘长,就坐在了一旁。 “臣都已经这般年迈了,不成想陛下还是不肯放过老臣啊。” “啊??可这次朕没有让你来背负啊,朕还特意挑选了师父....” 陈平不屑的说道:“朝中这些人,不敢招惹淮阴侯,便以我与淮阴侯最亲,要我上书去劝说淮阴侯,我不肯,他们不敢怨恨淮阴侯,这罪名最后还是落在了臣的头上啊。” 听到这番话,方才还在烦闷的刘长却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他这次是真的没有想让陈平来背锅的啊,没有想到,最后这锅居然能以这种形式落在陈平的身上。 陈平说道:“他们就一口咬定我能说服淮阴侯,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呢?” “我与淮阴侯又不曾有什么交情....” 陈平摇着头,满脸的无奈。 “哈哈哈,仲父,您也不必太在意,这些人啊,就是无处宣泄,将气都宣泄在了您的身上啊!” 陈平看着刘长的心情不错了,这才开口说道:“臣听闻,陛下又催促周昌开垦耕地,同时还要讨伐南边的两个奸王,是这样的吗?” “是啊。” “陛下啊...南边的小国,他不知道礼仪,冒犯了大汉,派兵去惩罚他们,这是应当的,只是...” 陈平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听闻,上年庙堂令滇国修建道路,耗费巨大,西域诸国设驿站城池,耗费也不少,而所缴纳的税赋也不是很能弥补这一点...臣能理解陛下开疆扩土的决心,只是能否稍微缓缓呢?” 听到陈平的话,刘长顿时再次变得郁闷。 “仲父也是来劝说朕的啊。” “不,臣并不是来劝说陛下收手的,陛下不必在这些蛮夷之地耗费钱财,可以提升他们的税收,让他们种植庙堂所需的作,如茶,如陛下准备从身毒引进来的棉,可以让他们为陛下开矿,服役...” 陈平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陛下太将这些人当人来看了,这就造成了攻占后的维持统治的费用大于收获,倒不如直接将他们当作免费的劳力来用....就算维持不了统治成本,也不能让他们薅大汉的羊毛啊,得稍微榨出他们的成本来。 “就以当地的王公为主,大汉派人监督,不必耗费心思来治理,让他们自己来治理自己,大汉只收税赋,打压他们的作物和矿产特产的价格,或者直接拿....” “如此一来,群臣都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要打仗对国家有利,谁会反对呢?” 听到陈平的话,刘长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喜色。 “如此一来,这些地区倒是不用大汉亲自来治理了...可是,这些人也永远就不会变成大汉的子民了。” “陛下何必执着与将他们变成大汉子民呢?所谓民心,乃中原之民也,中原四周之胡狄蛮夷,何以称民呢?” “朕虽然是圣贤,也做不到一视同仁,只是...您所说的办法,尽管可以在短期内为大汉收取大量的财富,可长久以往,却只是不断的冲突,战乱,仇恨,而且永远都是作为化外之地,不识王道,但凡中原有变,您所扶持的这些王公就会即刻自成一派,不再属大汉所有....” “而朕的办法,如今的投入虽然巨大,可缓缓图之,大量百姓迁徙前往,说雅言,以汉字,受王化,以百年之时日,便与中原之民再无区别了...” “可陛下所图的都是一些贫瘠的土地啊...这些人...” “当初夏居河岸,以四周为贫瘠荒土,商居中原之地,以四周为荒土,周居九州,以北漠南水为鄙,夏时的贫瘠土地在商时就变成了良土,这是因为土地的变化吗?这是因为夏人耕耘开垦了这些地区,数百年之开发所成,商时的恶土,在周时就变成了良土吗?这不是也是开发之后才出现的变化吗?” “从居住在树上的时代到如今,不断的有新工具出现,新的资源出现,住在树上的人生吃血肉,遇到麦粟不屑一顾,这是因为他们不认识麦粟啊,今日的不毛之地,出产诸多,而我们都不屑一顾,可你是否知道,这些荒土未来是否也会变成出产丰富的良土呢?那些摆放在地上你都不屑一顾的东西,未来是否会成为粟米那般的宝物呢?” 陈平摇了摇头,他是没有办法再说服面前这位倔强的皇帝了。 “秦末大乱,如今天下兴盛,乃是前所未有的盛世,可陛下的急令却没有中断,不断的开垦耕地,不断的减免税赋...如今的盛世,已经能让陛下获得千古之声名,哪怕是“文”都不足以形容您的功德...而这般急切的行为,却反而会断送如今的盛世,毁掉您的功劳啊! !” 陈平再次劝说,意思很明显了,陛下要懂得知足,不能什么事都要在今天办完。 刘长听到这句话,却放声大笑了起来。 “您以为,朕所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名声与功劳?” “那仲父便是将朕想的太过肤浅,功名与朕而言,如粪土也! !” “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陈平此刻也不好明说,不过,刘长这些年实在折腾的太多,几乎四面开花,处处都是催促着大臣们,政令是一个接着一个,这种情况让陈平非常的担心,陛下这好大喜功的特点,实在是太令人担忧了。 刘长并没有给陈平解释,他认真的说道:“仲父...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您迟早会明白的....” “什么狗屁盛世...还不够,这根本不够!” “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