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恨天宫用作靶标的画像画得极是巧妙,以至于你第一眼看见白不尘本人绝不会认错。只是真人比画像或者说比他脑子里想象的模样苍老了许多。
两鬓斑白,挂满笑意的脸上凸显出更多的皱纹,眼神软软的,饱含慈爱和关切,髭须因未加修饰显得长短不一、凌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和普通的市井老头没什么两样,全无天下第一高手的勇武,更看不出武林盟主的威风。
他真是威震天下令白眉阴煞闻风丧胆的白不尘吗?
小隐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搞错人啦?
回想起天君的嘱咐,这帮伪君子,不可信!
记住,眼睛和耳朵都靠不住,只有心才是最真实的,相信自己的心!
天君的话肯定不会错,慢慢观察吧,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白不尘小心翼翼地喂小隐喝汤,细心地用手巾帮他擦去嘴角流出的汤水,每喂下去一勺,便笑得脸上开花,不停地说:“乖儿子,真乖,越来越乖,爹喜欢,爹高兴呀。”
喝完最后一勺,小隐脱口而出叫了声“爹”,把白不尘乐得合不拢嘴,“他叫爹了,叫爹啦,认出我啦,哈哈哈。”。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道:“家主,三阳子先生到了。”
白不尘把碗勺交给小梅,道:“快请!快请!”
须臾,身穿灰色道袍颇具仙风道骨的三阳子先生提着一个药箱走进了房间,白不尘兴高采烈地道:“望儿醒了,认得出我了,还会叫爹!呵呵,三阳子先生,太感谢了。”说着抱拳深深一揖。
“是嘛?”三阳子回了一礼,笑道,“看来公子恢复得比我预想得还好。我来检查一下。”
他在床边坐下,摸摸小隐的额头,翻了翻他的眼皮,然后把手指搭上他的脉门静静地把脉。
随后,他示意小梅和小兰把小隐翻个身,露出背脊,撕掉了贴在伤处的药膏,用掌在伤处摸了一摸,点了几下头。
小梅道:“少爷背部本来留有好多湿疹的印迹,现在全不见了,变得又白又光滑,真神奇!”
白不尘凑近看了一看,道:“是的呀。掌印也不见了,阴阳掌的伤是不是全好了?”
三阳子道:“待会我们外面说话。”
他从药箱里取出两贴膏药,吩咐侍女道:“你们小心把少爷伤处擦洗干净,等干了,再贴膏药。接下去他可以进食了,大小便需要侍候,每天一遍擦洗两次按摩不可少。”
白不尘补充道:“叫婉嫂也来帮衬吧,大小便后一定要擦洗干净 小心别弄疼了少爷。”
小梅和小兰点头应“是”。
白不尘请三阳子到隔壁房间喝茶叙话,一进客堂,便迫不及待地问:“三阳子先生,犬子情况怎么样?还好吧?”
三阳子道:“的确比预期的好。不过……”
“不过什么?”白不尘紧张地问。
三阳子微微一笑,道:“盟主不必太担心,在下的意思是,阴阳掌其实并不致命,盟主知道的,白眉阴煞未尽全力,他无意取人性命。令郎的主要问题是一口气喝下了太多的蛇血。江湖传言,近年白眉阴煞养了一条大王蛇,每日给它喂食世间各种奇药,隔三岔五还以童男童女活人喂之,说是功行圆满之后吸食其血,可倍增功力。
到底能增多少功力,在下不敢妄言,蛇血本就有滋阴补血、强身健体之功效,大王蛇以药养之,必然大补。大补之药吃过量,补充过度,超越五脏运转之力,必导致内火过旺,气血壅滞,致使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这便是令郎目前的症状。”
白不尘道:“你是说阴阳掌的伤已无大碍?”
三阳子道:“非也。令郎周身血脉不畅,经气散乱,阴阳掌一冷一热,进一步扰乱了气机,大大加剧了壅滞症候,其实是增加了医治的难度。这么说吧,按照白眉的说法,吸食大王蛇血,可增加三十年功力。如果令郎的气机足够强大,或可充分吸收,将血补转化为功力,而阴阳掌恰恰阻止了这一可能。”
白不尘好像明白了什么,惊叫道:“哦,白眉打了望儿一记阴阳掌目的是要防止大王蛇的药血被他身体吸收,这么说望儿有可能获得三十年功力,岂不等于恢复了武功?”
三阳子淡然道:“原来有这个可能,中了阴阳掌后,可能性大大减小了。”
白不尘道:“白眉果然别有用心,好险恶!”
三阳子点头道:“正是。白眉绝不甘心自己辛苦培育了十年的大王蛇被令郎捷足先登,最近,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潜入天一门,伺机对令郎下手,盟主可要小心提防。他要的是令郎身上的血,和要他的性命没什么两样。”
白不尘怒道:“哼,白眉这混蛋,我两次饶他性命,他若敢上山来动我儿子,我不会再放过他。”
三阳子感觉白不尘并不把白眉阴煞当回事,提醒道:“主要白眉阴煞武功太高,而且阴险狡诈,放眼整个天一盟,除盟主外,无人能与之匹敌,盟主还是小心为妙。”
不知白不尘忽然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才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三阳子在椅子上坐下,取了纸笔疾书,片刻写好了方子,交给白不尘道:“我调整了药方,照这个方子先服七帖,之后再视令郎情况继续调整。”
白不尘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问道:“三阳子先生,依你看,望儿还需多久能康复?”
三阳子沉吟片刻,道:“在下不知盟主所言‘康复’是何意,若只是眼下这点伤痛,七天后可下床,一个月后可恢复一定体力下床行走,三个月可基本恢复如初。”
白不尘“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感到惊喜,若有所思道:“先生上次曾提及你的恩师一名道人,他近况……”
三阳子笑道:“哦,对对对,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前日恩师差人过来报信说,他近日要路过此地,欲与我一会,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白不尘眼睛一亮,展颜道:“好好好呀,久闻一名道人‘行罡布气诀’乃神仙疗法,包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神效。若能请动他上山来给望儿诊治,望儿的疯癫病便有救啦!还望三阳子先生多多费心!他肯出手,也是望儿前世修来的福气。”
最后两句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白小望的疯癫病马上就要治好似的。
三阳子淡然一笑,道:“盟主呀,不瞒你说,恩师已停医多年,不问江湖事,专心研制长生之药。能不能请动他出诊,在下心中一点底没有,但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白不尘道:“一定要请,一定要请。只要恩师肯出手,要多少钱都可以。”
三阳子笑道:“恩师乃世外高人,视钱财如粪土,盟主千万不可在他面前提及‘钱’字。若是他愿意,不但分文不取,倒贴也不在话下,若是他不愿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没用的。”
白不尘着急道:“这个……他可以开出任何条件,我白不尘都可以答应。”忽然抱拳向三阳子深行一礼,“此事全仗先生帮忙,务请一名道人上山替望儿诊治。拜托拜托!”
三阳子双手托住了白不尘的手,笑道:“盟主言重了,在下自当尽力。”
三阳子走后,白不尘兴冲冲地回到白小望的房间,兴高采烈地对“白小望”道:“望儿,你的病能治好了。爹请了三阳子先生的师傅江湖鼎鼎大名的一名道人来给你治病,他若出手,一定妙手回春,让你康复如初,把你身上的毛病统统根治啦,呵呵,呵呵。”
听见一名道人这个名字,小隐不觉心头一震:一名道人在恨天宫去世五年了,还是他送的终,坟墓就立在恨天宫附近的鸡鸣山上。
如今怕是尸骨全无了,世上哪来的一名道人?
不对呀!怎么一回事?
瞧白不尘那股高兴劲,不像是作假,这种事在他完全没有必要骗人。
不过一名道人之死,消息并没有外传,江湖上可能鲜有人知。白不尘不知道真相很正常,这就意味着骗人的是三阳子先生。
白不尘说一名道人是三阳子先生的师傅,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见过。天君曾暗示天一山早已布设了暗线,说的是不是就是三阳子先生?
三阳子先生要请“一名道人”来,来的会是谁呢?来做什么?
正疑惑间,只见小梅匆匆走进房间,对白不尘道:“老爷,佼佼小姐过来看望少爷啦。”
白不尘一听,面露喜色,道:“好呀好呀,知道心疼自己的郎君了,快请她进来!”
听见说向佼佼来探望,不啻在小隐头顶响了个炸雷,令他一颗心狂跳不已。
小隐最最担心最害怕的就是向佼佼这一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都说丈夫的心思最难瞒过老婆的眼睛。
好在他们只是订了婚,还没来得及拜天地进洞房,白小望就变傻了。
从此前听说的信息来看,这个女人不简单,白小望变傻甚至坠崖,很可能都是她害的。
小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心里便如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