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小隐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虽然全身乏力,脚下有点发飘,但他坚持自己动手吃饭、如厕、洗澡,拒绝让侍女帮忙,白不尘拗不过他,只得让步。
白不尘的家是一处大宅院,三进两层楼房,十几间房子,前中后花园,装修得极为豪华。小隐花了两天时间转遍了宅院的每个角落,以熟悉这里的环境。
他本想出去转转,但大门口守着四名天一门弟子,拦着他坚决不让外出,只得悻悻折回。
又过三天,体力逐渐恢复,便开始躲在房间里练功。
听三阳子说,喝了大王蛇血可增加三十年功力,若是将其化为己有,岂不两全其美,既可增加功力,又无须向他人隐瞒。
十天后,身体基本恢复如常,但守门的弟子依旧不肯放他出去,说盟主专门交待过,没有他的陪伴不能外出。
小隐急着想出去转转,一来想见见冷丝桐,二来必须找到天宁观,他此行克服千难万险的目的就是执行“痴儿索狼”计划。
若真被当傻子一直禁足在家中,啥事也做不成。
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在宅院里到处乱跑,发疯发癫,乱撞乱踢,闹个鸡飞狗跳,遇见有人阻拦便拳打脚踢。
家里的佣人不敢对他动粗,五六个人只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捡拾被他满地乱丢的物品。管家赶紧跑出门去向白不尘报信。
嘿嘿,我是傻子我怕谁!
小隐玩得兴起,疯劲大发,乒乒乓乓满院子打砸,盆栽、花瓶碎了一地。
猛见门廊下一对半人多高的大花瓶,看似值不少钱,冲过去抱了起来,高高举起往地上砸,婉嫂吓得面如土色,惊呼:“少爷,这个花瓶是老爷的心爱物,扔不得,少爷,砸不得!”
两三人一起抢上前争夺,小隐嘿嘿直笑,双手把花瓶举得高高的,婉嫂她们个头矮,跳来跳去够不着。
忽见大门打开,白不尘快步走了进来,小隐将手中花瓶狠狠朝他砸了过去。
白不尘一伸手便接住了花瓶,轻轻置于地上。
小隐见了,立刻去抱另一个花瓶,却被婉嫂她们死死抱住了。
白不尘道:“没事没事,让他玩,只要我宝贝儿子高兴,砸了也无妨。”走到小隐面前,满脸堆笑道,“望儿,你想玩就玩,没事的,你喜欢就好,砸碎了,爹可以再买。”
婉嫂和两名侍女悻悻地松开了手,小隐狠狠地踢了花瓶一脚,随即仰天大笑,哇咔咔咔,哇咔咔咔。
婉嫂惊叫道:“不好,少爷疯病要发了!”
“白不尘,你个龟儿子,我要打死你!白小望,谁是白小望,快给老子出来,我要杀了你!白不尘在哪里,白小望在哪里,快快出来,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白不尘望着手舞足蹈满院乱转的疯儿子,忧心忡忡地道:“好好的,怎么又发病了呢?”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悠扬悦耳,婉转连绵,顿然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小隐听见琴声暗吃一惊,这不是彤姨最喜欢弹奏的“天人畅”吗?
这首曲子听过无数遍,自己也弹过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立刻安静下来,侧耳静听一会,断定弹琴者是彤姨无疑,其吟揉之技独一无二。
彤姨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她来做什么?
是来向我传达天君的命令吗?
她弹奏“天人畅”一定有其目的。
于是,他在门口台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托腮,做出一副专心听琴的样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白不尘神情激动,连胡子都抽动起来,担心打搅宝贝儿子听琴,不敢走动,也不敢发声,不断向婉嫂他们摇手,示意他们不要惊扰到“白小望”听琴。
一曲“天人畅”弹完,小隐情不自禁地跑向大门,有白不尘在,守门的弟子并不阻拦。
他看见的却是一个一身道冠道袍的瘦高个,美髯及胸,坐在地上抚琴,一副仙风道骨的飘逸模样。他的身旁垂手恭立着三阳子先生。
然而,小隐很快从眼神中看了出来,不是彤姨是谁?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上前一把夺过他膝盖上的古琴,这不正是从他房间里取来的玉振古琴吗?
不知她耍了什么手段,竟然扮作三阳子的师傅一名道人上山来探望他。
天君必有重要信息要告知他。
他将古琴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婴儿一般,轻轻地拍着,古琴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展颜一笑,抱琴往回跑到台阶上坐了下来,将琴搁在膝盖上,把手在琴弦上乱拨。
白不尘大喜,上前向“一名道人”深深一揖,道:“一名道人果然名不虚传,一曲琴音便让犬子静了下来,老夫大开眼界,佩服,佩服。里面请!”
三人进入客堂,婉嫂立刻捧出茶壶茶杯为三人奉茶。
小隐抱着琴也来到了客堂,坐在门口翻来翻去地把玩古琴。
“一名道人”轻捋长髯道:“三阳子已将令公子的基本情况说于老道听,依老道来看,令公子聪明绝顶,实乃亘古未有的奇才,只是此等聪明郎往往想别人所未想,见别人所未见,虽然贵为你白盟主的公子,要什么有什么,人人敬他畏他,对他处处礼让,但内心深处往往有极其脆弱的一面。他幼年时必受到过严重的打击,几乎令他崩溃,以至于后来便要寻找各种机会发泄不满,报复世道之不公。”
白不尘闻言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猛叹一口气,歉然道:“唉,都怪老夫,都怪老夫啊!二十年前天一盟与魔教大战,虽然侥幸获胜,但各门各派精英俱损,损失惨重,盟内百废待兴,帮务繁多。作为盟主和掌门,我不得不东奔西跑,日夜操劳,以至于冷落了拙荆和望儿,一年难得抽时间回家去看望他们。便是拙荆去世时,我还远在京城处理帮务。我愧对拙荆和望儿呀!”
“一名道人”道:“令公子应该是他母亲去世后开始发生变化的吧?”
白不尘点头道:“正是。变得寡言少语,常常以古怪的眼神看人。老夫自觉有愧于他,所以凡事都顺着他,只要他提出要求,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上去给他摘下来。”
“一名道人”道:“恕老道直言,自古宠溺害人,所谓宠溺一时,害人一世。白盟主对令公子千依百顺,娇生惯养,以至于他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规矩意识和敬畏之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所顾忌,直到后来犯下大错,被你亲自废去武功,两次致命打击叠加,终使他走向崩溃。可悲可叹!”
白不尘从座位上站立起身,向“一名道人”抱拳行礼道:“老夫悔之晚矣!往事不堪回首,全是老夫的错!敢问道君,望儿的疯癫之症,可有望治好?”
“一名道人”沉吟道:“这个……须待老道检查一遍之后,或略知一二。”
白不尘道:“那便劳烦道君……”忽然发现“白小望”竟然抱着琴睡着了,不觉笑了起来,“这孩子,这孩子!”
三阳子道:“将他抬去房间,置于床上。”
婉嫂立刻指挥三位侍女将“白小望”连同椅子一起抬起,送他去自己的房间。
婉嫂她们退出后,白不尘想要进去,却被三阳子拦住,道:“恩师已开天眼,可洞见人之脏腑血脉,要对小望做一次全面彻底的诊治,行罡布气疗法需要房间绝对清静,三丈之内不得有人走动,以免扰乱气机。估计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我们不如去客堂喝茶等候,如何?”
白不尘心里对“一名道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请吧。”
“一名道人”进入房间,插上门闩,悄悄走近床前,伸手在小隐屁股上狠狠拧了一记。小隐惊跳起来,笑呵呵地一把抱住了彤姨。
彤姨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小隐一直把她视为亲娘,七岁时,她突然离去,再无音讯,小隐哭了足足一个月。后来得知她做了天禄法王,整日随着天君出入,两人难得有单独相见的机会。
这次执行万恨令,彤姨亲自送他出行,但一直以天禄法王的身份相待,令小隐不敢造次。
如今小隐历尽艰辛和伤痛,忽然见到亲人,自然激动得热泪盈眶:“彤姨,我……好想你!我好开心。”
彤姨轻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傻孩子,彤姨也想你。这不,听说你受伤了,我立马就赶过来看你啦。”
小隐想起了小曼,神情黯然道:“彤姨,小曼……小曼她……”
彤姨道:“我知道了,唉,苦命的孩子!”
小隐含泪道;“都怪我,都怪我没照顾好她。”
彤姨道:“这是小曼的宿命,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无法改变。往前看,多想想怎么实现你的任务,完成任务才是重要之举。”
小隐道:“对啦,你的伤好了吗?”
彤姨笑道:“不好能过来看你吗?”
小隐抹了把眼泪,把头贴在她胸口,撒娇道:“彤姨,你来了,就别走了,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彤姨用指关节在他头上轻敲了一记,笑道:“真是傻孩子。彤姨扮一名道人只混得一时,很快就会露馅,你想害我呀!”
小隐语塞:“这……反正我不让你走!”双手把她抱得更紧。
彤姨笑道;“小隐长大了,装傻子装那么像,彤姨都看不出来,原来你那么会演戏!真厉害!我一弹琴,你便明白了我的心意,呵呵,聪明聪明!你长大了,能干大事了,彤姨高兴,天君知道了更高兴。”
小隐道:“装傻子可辛苦啦,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反正就是乱来!”
彤姨道:“很好啦,你做得够好了,不用担心。我这次来呀,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
小隐移坐到床沿上,看着彤姨问道:“天君有什么口谕?”
彤姨道:“天君让我带来一样东西,让你以后见到秦天狼时当面交给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拿起小隐的手掌放在了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