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离开以后才明白,流光过隙,而今何意。
莫夫人想要劝慰女儿,却连自己的眼泪都抑不住。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那一晚,莫溪闲独自在庭院中坐着,四月阴雨连绵,淅沥了一整夜。
莫夫人早上起来看见院中的人清愁似织,满目沉郁,身体微微颤抖,却还僵直地坐着。这场景倒把莫夫人吓得不轻,赶紧叫了大夫。
莫溪闲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病终于好了。见她又恢复了以往的音容笑貌。莫夫人也终于能够跟着笑了。
一家人继续游山玩水,继续喜笑颜开。只是再也无人提起六王爷。
某些人不敢提,怕旧事重提,惹某人意气消沉,平添憔悴,不提最好。某人也不愿提,怕情思难抑,累亲人心气焦灼,无端愁闷,不提也罢。
一路向南走,途经一个秀美如画的江南小镇,小镇的中心是一个湖泊,湖水碧如翠玉,宁静致远。
所有的建筑都是围绕着这个湖泊建设的,所有人都围着这个湖泊熙熙融融地生活。这个湖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彼念湖。这个镇叫缘卿镇。
莫溪闲站在湖边来回踏了几步,高兴地转身问莫夫人,
“娘亲喜欢这里吗?”
莫夫人难得见女儿又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跟着笑道:
“喜欢就留下罢。”
此后,彼念湖边多了一间小绣坊,绣坊小到没有名字,人们都叫它黎老板的小绣坊,因为绣坊的主人姓黎。黎老板朴实忠厚,黎夫人贤淑温婉。黎老板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黎勿念,小女儿名叫黎新儿。
黎老板的绣坊作出的绣品皆以心思巧妙着称,花样款式层出不穷,深受许多小姐夫人的喜爱。
不出两月,已在缘卿镇名声大噪,就连北炎第一大衣坊的锦云衣坊也忍不住会偷买黎老板小绣坊的绣品回去琢磨。最后,还想用高价收买黎老板小绣坊的所有绣品。
只可惜人家黎老板并不卖面子。
“听闻最后,是黎老板的大女儿,勿念小姐出来说话,锦云衣坊才作罢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黎老板太过蛮悍,把人家锦云衣坊给砸了……”
“你们都胡说,明明是锦云衣坊的老板与勿念小姐有段不为人知的苟且孽缘……”
“其实呀,是因为那勿念小姐脑子不好,天生疯稽,听闻她发起疯来,喜欢吃人,还喜欢掰筷子。”
某女子说着摇了摇手中的一双筷子。
“嗯?真的吗?勿念小姐有疯病?”
“是啊……呐……就是这样……”某女子手中的筷子瞬间折为两段……
“这……这……啊……你,你,你就是黎勿念!”
“快跑啊……吃人啦……”
黎勿念哼笑一声,看着那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书馆,心里暗自不屑,几个大男人也喜欢碎嘴。还敢跑到她的书馆里碎嘴,真是胆儿肥。
黎勿念又上到二楼的大堂角落里继续坐着。听隔壁桌的秀才在摇头晃脑地念国史。前桌喝茶的几人又放声聊开了。
“西夷的景夷王可是个大才子,听说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西夷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这景夷王不就是北炎的八王爷吗?”
“是啊。北炎的这些王爷,还就数八王爷和三王爷有福,一场大战,就剩这两个王爷了。”
“哎呀,你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二王爷,五王爷,六王爷都死在西夷那场大战中了,六王爷真是可惜……听闻他也是文武双绝,一表人才,相貌俊美,圣贤明思……”
“听闻那瑞贤王爷喜好男风……与西夷的玉面君主还有些许纠缠……”
黎勿念猛地一拍桌子。巡堂的小二赶忙上前来,见她一脸不悦,即刻陪笑道:
“姑娘请说。”
黎勿念目光一扫,面无表情地冷淡道:
“让那桌人结账走人。”
“好嘞。这就去~”
小二颠颠地跑去了,惹老板不高兴,这帮人可真是点背,他可得记着点,这帮人以后是进不了这闲吟书馆的大门了。
黎勿念抱着茶杯,坐在二楼靠窗的角落,看着窗外彼念湖碧翠宁静的湖水,七月的阳光似火,却没有在湖面灼出一丝涟漪,阳光洒在上面,直直被宽宏深厚的碧水吸入,沉淀进深不见底的幽暗。
小二重新回到二楼,看老板又在眺望窗外,目光渐渐放空,已然陷入了深深地沉思。遂,自觉地游走了附近几桌客人,劝说他们声音低些,告诫那个读书的秀才别出声,在心中默念罢。
黎勿念是个极其念旧的人,时至今日,她依然会怀念那段时光。
无数次不经意放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辗转经历了那些痛楚和喜悦的几年。那里有着她和他们的无数个交集的印记。
无论你曾经去过哪里,只要在那个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你的身上,你的灵魂,都会无可避免的留下那个地方的痕迹。
与此同时,凡是你走过的地方,也都会或多或少的留下你的印记。龙吟,宇京,云墨,南阳,还有这几年她所走过的地方,都和她一起留下了共同的时光印记。
她知道,无论何时,她旧地重游时,它们都会重新来安抚她,和她诉说那些流转的光阴。
回忆的死穴就是,你不说,它就无从倾诉哀伤。
一曲清笛从楼下传上来,生生扯回了黎勿念的思绪。忽然对这曲子很感兴趣,这不是她曾经埋头于画纸间心烦意乱之时,常常从院中的槐树上传来的那支曲子吗?
反应过来,黎勿念迅速起身,直奔楼梯口,迫不及待地倾身张望,寻找那个吹笛的身影。
一楼的窗边,坐着一个劲衣男子,黑发墨衣,身材匀称挺秀,他像是察觉到了黎勿念的目光,放下玉笛,转过脸来。
面容清朗,剑眉如峰,目似星辰,整一个清美俊逸的玉面公子,他灿然一笑,露出鲜白整齐的牙齿,下巴的弧线近乎完美,依旧是那种阳刚中又带着些柔美的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