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俺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回去替俺再招揽一些疍民。”曹雄盯着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子,郑重地说道:“在船上这些日子,俺们对你们疍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再看看你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虽然,你还没到过俺们汉洲,但俺可以保证,去了汉洲,你和你的同伴日子,比以前好一百倍!”
那个叫阿荣的男子,神情略显激动,他亦是郑重地说道:“曹爷,你放心。这么些天以来,你的为人,我信你。为了有一个出头之日,我们挣扎了几百年,却还是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
“别的不说,只要你那句承诺,到了汉洲以后,子女家人可登陆居住,择业自由,我们疍民,就可以把自己的这条命,都交给你!”
疍家人的历史由来已久,在元朝至清朝时期,疍家人就一直生活在海上,他们备受陆地上的人欺凌,认为他们与正常人不同,是生活在海里的一种人类。
因此陆地上的人规定,疍家人不准上岸,不准在岸上有住所,不准与疍家人通婚,甚至是不准疍家人的孩子上学。
这种种条件,就如同一个“围栏”一样,束缚了疍家人的发展,古代的文人以及科举考试中的考生,没有一个是疍家人。几百年里,他们一直备受欺凌,没有部落,没有田地,以海为生。
看着那个叫阿荣的疍民去做下船的准备,曹雄转头,又对着一个长相精明的男子说道:“周二贵,你被周掌柜派到俺们这儿,也有六七个月了,着实帮了俺们大忙!……这次,又要麻烦你带着俺们的人去趟广州。”
“曹爷言重了!”周二贵抱拳回道:“难得曹爷看得起我,报酬也给得高。没说的,这次去广州,必定帮曹爷把事情做圆满了!”
“这次去广州,与上次一样,搜罗各种工匠、艺人、读书人,精壮人口。还有,就是将市面上关于工艺,铸造技术,医药,农学等等,凡事有用的书籍,都帮着俺采买回来!”
“那……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八股文章,话本小说,要不要也买些回来?”
“……”曹雄琢磨了一下,这个好像没听小天说过,但作为一个读书人,这些书,想必也是他需要的吧,“那,也买些回来!”
周二贵心中有些发笑,你们一群原来的海盗粗人,买这么多书回去,是摆在屋里好看吗?
“哦,对了,俺这里还有一个名单,上面记了些人名,你去了广州帮俺打听打听,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营生。”说着,曹雄从怀里掏出一张标记了许多人物的名单,递给周二贵。
“张声大,你带十几个兄弟护着他,到了广州全都听他的吩咐。顺便,给我盯着一下,那个阿荣的疍民,莫要拿着银钱跑了!”
“俺带着人去蚝镜(澳门),四到五天后返回,到时,你们可在广州码头等着。……周二贵,如果有可能的话,在码头租些货栈,就可以多积存一些搜罗的人口和物资。俺们这次,估计要待的时间长一些,多弄些人口回去!”
曹雄船队一行,在抵达广州后,罗汝成带着周应平的福船,“拓业1号”、“拓业2号”,一路顺着大陆海岸线,朝海州而去。届时,他们会装运大量饥民返回广州,卸下人口后,则立即折返海州继续装运饥民。计划最大限度地可以往返三趟,加上可能雇佣的船只,运送饥民四千人左右。
塞尔吉奥·加拉尔萨带着一众西班牙水手有些羡慕地看着蚝镜繁华的街景。明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威尼斯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汇聚在这个小小的葡萄牙殖民点,采买着各类物资。当然,最大宗的货物,当属大明特有的物产。
“葡萄牙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得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塞尔吉奥·加拉尔萨虽然口吻带着讥笑,但内心不无嫉妒。
因为不论是强大的西班牙王国,还是那骄横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没有在这个巨大的东方大国土地上建立一个商站(17世纪,西方殖民者认为台湾是无主之地)。而这个小小的葡萄牙,居然做到了。
“船长,葡萄牙人也在我们伟大的国王统治之下。我们应该让事务院那些大人们,给葡萄牙执政亲王下一道敕令,允许我们菲律宾殖民地可以将其纳入统一管理。”一个水手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目前,所有西方船只进入蚝镜,都需要进港申请,得到允许后,才能在港口领航员的带领下,进入码头停靠。但大明船只,则不需要这些手续,可随意进出港口。
塞尔吉奥·加拉尔萨摇摇头,没有对此言论予以回复。虽然,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合并了五十多年(西葡合并1580年至1640年),但两国仍旧各过各的,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军队,民政,殖民地丝毫不让西班牙插手,俨然还是一个独立国家。
“哦,又有船只进港了。……怎么有一艘我们西班牙的大帆船?也是从马尼拉过来的吗?”此时,他们一行正在码头附近,一个水手打了一个呼哨,惊讶地说道。
塞尔吉奥·加拉尔萨闻言,也看了过去。果然,一艘西洋盖伦船和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正在缓缓地停靠在码头泊位。
“……先生们,请你们仔细看一下。那艘船,是不是有点像……圣克鲁斯号?”塞尔吉奥·加拉尔萨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艘西班牙大帆船,满脸地不可思议。
作为西班牙菲律宾分舰队的一名船长,他们早在九个月前,就被总督和舰队司令授予一个重要的任务,竭尽全力去搜寻那艘被一群东方海盗抢走的“圣克鲁斯号”。
如今,在蚝镜的港口,塞尔吉奥·加拉尔萨看到了这艘与“圣克鲁斯号”极为相似的船。虽然它的风帆经过了更换,虽然它的名称被人从船舷刮掉,换了一个东方文字的符号,虽然船上站满了全都是东方面孔的水手,但他还是认出了这艘原“圣克鲁斯号”!
“是的,船长!我确信,它就是我们要找的圣克鲁斯号。”大副胡安·索尔仔细看了一阵后,确定的说道:“我和圣克鲁斯号的大副戈特?瓦尔特是同乡,也是好朋友。我们曾经在塞维利亚相遇,他还邀请我参观了圣克鲁斯号。我非常肯定,它就是……圣克鲁斯号!”
“那么,杀害蒂梅尔克船长和许多无辜西班牙居民的凶手,就在这艘船上了!”塞尔吉奥·加拉尔萨愤怒地盯着那艘船,船头有十几个明国人模样的水手,正在嘻嘻哈哈地看着码头附近不断兜售水果和小吃的小船。
“船长,我们必须需做些什么!”大副胡安·索尔面色凝重地说道。
“让人先盯着这艘船和他们的人。”塞尔吉奥·加拉尔萨点点头,说道:“等他们离港,我们就跟着它!”
看着船已经稳稳的停靠在码头泊位,曹雄转头吩咐手下:“去告诉兴业号的戴维·埃莱比克船长,在蚝镜停留三天,让他管着些他的水手。误了老子的事,扣他薪水!”
戴维·埃莱比克船长和他的水手,是曹雄整体雇佣来的,薪水足足比他们在东印度公司的收入多了一半。于是,这群前东印度公司雇员很痛快地转到曹雄这艘新购的“兴业号”工作了。虽然,雇佣期限只有八个月,但他们却可以拿到以前一年的收入。
“小天说,在蚝镜有许多夷人工匠和艺人,咱们多花些银钱,定可招揽许多人。这帮子夷人,给点好处,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卖给你!”
“夷人工匠不好沟通吧,还要配通译,太麻烦。远不如咱大明的工匠,给口吃的,再许些银钱,就会拼命地给你做活!”齐大陆跟在身后,慢慢地下了船。
“小天说,夷人工匠动手能力要强一些,还都喜欢钻研。咱们大明的工匠,唉,都给官家祸害傻了!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根本不做思考!”
“官家何止祸害的只有工匠!咱们不是也被祸害到了汉洲嘛!”
“说得对!”曹雄点点头,“以后在汉洲,谁都不许祸害人!谁敢祸害人,老子第一个就砍了他!”
“……舅父,那几个夷人似乎在盯着我们。”齐大陆侧头看着几个西班牙水手,站在码头边,时不时地瞄过来。
“几个夷人,还想在大明的地界,敢来打俺们的主意?”
“……他们……总之,是有些古怪!”
曹雄听了,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三个夷人已经朝码头另一个方向走去。
就在曹雄和齐大陆等人转头离去地时候,从码头边,又闪现出几个西班牙水手,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而就在距离“开拓号”不远的另一艘西班牙船上,还有几个人,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开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