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大明,京师,永定门。
山东登州解送京师的建奴临时营地中防务,已经被京军三大营接管。总督京营戎政恭顺侯吴惟英奉旨后,亲选三大营骁勇之士两千,并从三千营(京师三大营之一)中抽调三百骑兵为前导仪仗护卫。
辰时(北京时间07时至09时),京营众多兵士打着旗号和仪仗,押解着数百建奴俘虏离开临时驻地,从永定门入城。
数日前,消息灵通的京城民众已然得知,从山东送来了数百建奴俘虏,虽然,仗是我大明一海外藩属国军伍打的,但该藩属异常恭敬,居然将所俘建奴尽数交于我大明。
建奴自去岁十一月破关,攻入京畿、河北、山东等地,肆虐七个月,破城数十座,屠戮我大明百姓不计其数,所过之处,一片白地,百姓深恨之。
如今,有建奴俘虏被解送京师,而且要行献俘仪式,全城游街示众,天还未亮,知悉建奴行进路线的京师民众,便齐聚于路边,沿街的茶肆、饭馆、酒楼、馆舍更是挤满了人。
随着前导骑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一列长长的队伍陆续穿过永定门,三百骑兵之后,是两百威武雄壮的京营士卒,将旗、认旗、营旗等各色旗帜高高地竖立起来。随后的经过的便是一辆一辆的囚车,里面关着十余名有官阶职衔的建奴将佐,囚车后面,就是建奴普通甲兵俘虏和建奴家属、包衣,均是低着头,在两侧京营士卒的驱赶下,神色惶然地行进着。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千刀万剐了他们!”
“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
行进道路的两边逐渐响起京师民众愤怒地吼声和咒骂声,随着而来的就是各种烂菜叶子、阴秽杂物、石块、土块等异物不断地抛向队列当中的建奴。
两侧押解的京营兵士,一边密切关注着建奴的动静,一边小心地闪避两侧抛来的各种杂物,嘴里不断地大声呼喝,让道路两侧民众勿要再抛掷异物。
但道路两侧的京师民众愤怒的情绪已经被点燃,根本不顾押解京营官兵的警告,只要能在地上和附近捡拾到的任何东西,都奋力地砸向行进中的建奴俘虏。
献俘的队伍从永定门入城,因为道路之上不时被愤怒民众所阻,使得整个队伍至巳时三刻才至皇城大明门。
崇祯帝会同文武百官居于大明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献俘队伍缓缓走来,眼神也变得异常锋利。与辽东建奴征战数十年,却一再丧师失地,损兵折将,还被建奴屡屡破关而入,肆虐关内数省,抢掠我大明财富,屠戮我大明百姓。
崇祯曾无数次幻想着,大明军队可以在自己的手里,直捣建奴贼穴,尽灭建奴,然后从头收拾国内残破局势。
十余年前,他无比信任的袁崇焕,最初也是让他充满期待,结果却要勾连建奴,与之私通款曲,坏我大事,故而愤而杀之。
三年前,将所有的希望又寄托在洪承畴身上,希望他能以剿灭流贼的军略和治军手段,速平建奴之患。却未想到,去年松锦一战,尽丧我大明十余万精锐之师,辽东局势就此崩坏。
刚刚离去的破关建奴又一次屠戮河北、山东两省数十府县,造成百万生灵涂炭,更可恼的是,首辅周延儒奉旨督师,以阻建奴北返,竟然不敢与之一战,畏缩避敌,还谎报军情。遍视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可为朕分忧。
“陛下,建奴俘虏已至大明门下。”秉笔太监王承恩躬身提醒崇祯。
“哦。”崇祯将纷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低头看着大明门下跪着一排建奴俘虏,大半个青色头皮,在阳光照耀下,似乎有些反光,一根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垂在脖颈处,所有建奴俘虏都显得异常恭顺。
“陛下,山东解送而来建奴,其中将佐九人,六人为汉八旗,三人为满洲八旗。”总督京营戎政恭顺侯吴惟英轻声说道:“余者,皆为普通建奴甲兵,……仍是以汉八旗为主。”
“其中老弱妇幼为何身份?”崇祯见到跪在地上的建奴队伍中,有不少是老人、妇人,以及若干孩子。
“藩属齐国军伍攻破盖州城,击杀建奴后,将城中建奴家属尽数俘获,故而,其中有不少老弱妇幼。”吴惟英解释道:“另外,通过俘虏口中所言,藩属齐国军伍在莒州(今日照市莒县)海边与建奴两场大战,击杀真奴近百人,是为满洲正黄旗所属甲骑。不过,那齐国军伍不以斩首计功,故而,未有首级佐证。”
“齐国军伍破盖州和莒州击杀建奴,分别出动多少兵马?”崇祯好奇地问道。
“据说……,据说齐国两次往攻建奴,仅出动军兵约三五百人。”吴惟英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想我大明军队,若是没有两三倍的兵力加持,是根本不敢与建奴野外见阵。即使有了足够多的兵马,也多是依据城池堡寨为凭,与建奴作战。可是,从审讯建奴那里得知,这齐国军伍竟然直接拉上三五百人,在野外与建奴邀战,并能战而胜之。如此,与我大明军伍相比,可真有些羞煞人了。
“小小的藩属国,竟然有如此善战之兵。我大明军将,为何不若此类?”
吴惟英诺诺不敢言。
“传旨,所俘建奴将佐甲兵,明正典刑,五日后,剐之;建奴附属及逆从,斩之。”崇祯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何时若能将奴酋一众擒至大明门下,一应惩之,那是何等畅意。
“传诏,三日后,宣齐国使者进宫觐见。”
说罢,崇祯又看了一眼城楼下跪倒成一排的建奴俘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城楼。
内阁首辅陈演领一众文武百官恭送崇祯离开后,双手背于身后,眼睛瞄向鸿胪寺卿宋孟宁。
“陛下要见那齐国使者,你们这几日要好生教导他们觐见礼仪。另外,明日,先将那使者带至内阁,我们有些话要嘱咐于他。”
“是,阁老大人。”宋孟宁拱手施礼应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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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7日,齐国使者黄子加携副手翟宝庆在几名小宦官的引导下,在巍峨重重的宫殿群缓步穿行,偌大的皇宫,无数的宦官、侍卫,却都显得异常安静。
最后,几名小宦官带着齐国使者来到一座巨大的宫殿门前,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座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殿前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4座,正中出丹陛。
一名面白无须的,四十许的男子正候在殿门外,那几个引路的小宦官见了,连忙躬身施礼。
“你们去吧。”王承恩打发了几个小宦官后,然后开始上下打量了一番两名齐国使者,见对方神色中隐隐带有一丝惶恐,但仍努力保持着几分镇定。
“贵使勿需紧张。”王承恩笑了笑,温声说道:“陛下面见你等使臣,只是对你齐国尚有几分疑惑,特召你等询问勉励一二。齐国军伍助我大明两破建奴,陛下甚喜。但有些问话,务必谨慎。想来内阁那边已经提前嘱咐你等,按照程式回答即可。你可记住了?”
黄子加郑重地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副使翟宝庆,示意他无需担心,安自等待。因为是面见大明皇帝,只能允许一位使者进殿,所以翟宝庆将会被宦官领至偏殿等候。
黄子加深吸一口气,随着王承恩抬步走上陛阶。
进入大殿,内中连廊面阔9间,进深5间,自台面至正脊高20余米。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御座,而御座之上正是端坐着的崇祯皇帝。
王承恩见黄子加抬头直视崇祯,嘴中轻咳一声,以目示意。
“齐国使者黄子加,拜见大明皇帝!”黄子加猛然意识到,此举不妥,立刻跪下行礼拜道。
来大明之前,齐天和几位总理府大臣,均表示,觐见崇祯皇帝,可以遵从对方跪拜礼仪,奉大明为天朝上国。只要大明可以默许齐国在大明京师设立代表处,建立官方联系,并能在大明境内进行大量移民,些许名义上的礼仪,都是小节。
或许,大明天朝的威仪,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
“贵使平身,近前答话。”崇祯温言说道:“赐坐。”
黄子加虽然数年前曾为文莱王子,跟着齐天学了不少天文地理世界各国形势,开拓了不少眼界和阅历,本以为到了皇宫,见了崇祯皇帝后,自己可以泰然处之。
但自跨入宫门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皇宫中巍峨重重的宫殿,肃穆静然的侍卫,小心翼翼的内侍,不苟言笑的重臣,以及多年来大明天朝的威名,震惊地无以复加,使得黄子加内心深处不免有些惶惶。
黄子加小心地坐在一个软敦上,神情恭敬,头也微微垂着,等待崇祯皇帝的问话。
崇祯皇帝简单地询问了一些齐国所据何处,人口几何,物产多寡,以及为何前来大明朝觐。
黄子加按照早就编织好的语言,一一回答崇祯问话,同时也表达了齐国对大明的崇敬和尊重,希望皇帝陛下,可以允许齐国继续从大明引入更多的受灾饥民和无地破产的民众。
崇祯听了,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悲凉。我大明天朝,如今内忧外患,百姓苦不堪言,虽然也认同齐国将受灾饥民和困难民众移民至汉洲大陆,不失为活命的最好途径。可那些万千移民,都是我大明子民呀!
国家危亡,百姓受难,朕心难安呀!
“你们齐国,可愿助我大明共击建奴?”崇祯突然问道。
黄子加闻言顿时呆住了,大明内阁所列条陈,没有这个问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