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2年11月13日,长安。
长安,是一座山城,整个城市依山而建,城中许多道路连绵起伏。但聪明而又勤劳的汉洲人却充分借助了地理地势,将这座城市建设得既大气又漂亮,让每一名到访者都不禁为之赞叹。
威廉·佩蒂带着两名仆人雇了一辆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正在游览和观察这座齐国的都城。
威廉·佩蒂是一名多才多艺的英格兰绅士,他的身份包括:殖民地官员、数学家、测量师、音乐家、以及贸易与国家金融研究领域的主要代表人物。
他的家族发迹是在共和国执政期间,他的父亲当时为奥利弗·克伦威尔测量爱尔兰的土地,以便于向英格兰移民出售最好的耕地。当时,他的父亲利用职务之便,接受了许多人的“无偿馈赠”,得以积攒了偌大的家业。
同时,他的父亲也借机购置了大量“价格便宜”的土地,然后租给那些穷困的农民耕种。每年的地租收入可以达到可观的一万五千英镑。这使得他们的家族在当时的富豪榜上名列前茅。
作为家中的次子,威廉·佩蒂注定无法继承家族庞大的家产,只能另谋其他发财的出路。由于受过严谨的教育,再加上父亲的引荐,佩蒂很轻松地获得了东印度公司一个优握职位。六年前,佩蒂又来到了富庶的印度,成为一个贸易商站的高级经理。
在英国皇室复辟后,东印度公司的政治地位和商业地位明显较以前更加提高。为了更好地与齐国的两家商社展开竞争,受东印度公司所请求,1670年查理二世还发布了五条法律,授予东印度公司自主占领地盘、铸造钱币、建立要塞和军队、结盟和宣战、签订和平条约和在被占据地区就民事和刑事诉讼进行审判的权利。
东印度公司的敌人包括商业竞争者、敌对国家和国内的敌对势力,因此它需要更多的保护权利。拥有从事军事行动的权利对公司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面对齐国愈发强势的商业垄断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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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印度地区,齐国已经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威胁最大的潜在敌人。双方甚至在十几年前,还发生过一场短暂的武装冲突,他们击沉俘获了数艘英国商船,夺走了位于马德拉斯的圣乔治堡,让公司损失惨重,一度濒临破产。
后来,虽然公司以屈辱的赔款、道歉、接受对方市场领导地位等条件,结束了这场冲突,但对方却并没有将圣乔治堡归还东印度公司,仅支付了价值五千英镑的货币,将其强行买下。
如今,经过多年发展,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额虽然有了长足的进步,但相较于齐国的商业势力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根本无法撼动对方的市场领导地位。
作为东印度公司中的一名殖民官员,威廉·佩蒂不免对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充满了好奇和疑问,为何他们能在短短三十多年时间里,便能迅速崛起,并将商业势力扩展到印度、波斯,以及红海地区。
去年八月,佩蒂乘船抵达建业港,开始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游历行程。他发现,在齐国境内行走,并不是绝对的自由,凡是外国商人和旅行者进入这个国家,无论去往任何地方,都需要在他们的政府部门提前申请。只有获得官方批准后,你才可以乘坐马车,或者那种神奇的蒸汽铁路机车,访问那些城镇和乡村。
不得不承认,齐国的政府对整个国家控制得相当严密,城市里有许多身穿制服的警察,乡村集市里也有自发动员的民兵,还有许多认真负责的官员。他们会审视任何一个外来的面孔,尤其是他们这种具有欧洲特征的西方人。
在汉洲北部游历期间,佩蒂就曾遇到过许多次警察和民兵的盘问,询问他来自哪里,到访的目的是什么,并要求他出示官方的行程许可。
面对这种情况,佩蒂在心中腹诽不已的同时,也对这个国家的高度集权统治和严密的基层管理方式,而暗暗惊叹。这样的国家,其动员能力是相当可怕的,只要他们的统治者愿意,甚至可以将其所有的国力全部发挥出来,汹涌地扑向它的任何敌人。
建业城是这个国家人口最多、经济实力最强、商业最为繁华的城市。这个城市不像伦敦和巴黎那般,依靠自然增长和时间的更替而发展成如此规模。
齐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建业城自然也是一个移民的城市,他们的政府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源源不断地移民,将无数的民众强行塞到这个城市里,成为众多工厂里的工人,店铺里的伙计,作坊里的学徒,酒楼饭馆的厨师和服务者,以及无数具有专门技术的小手工艺者。
齐国的部分工业城市如同伦敦一样,许多时候会被笼罩在有害烟气之中。风向对其质量好坏产生比较重要的影响。每日里,城市里的各行各业,包括铁匠、餐具制造工、皮革工、面点师、酿酒师、煮皂工、玻璃吹制、金匠、银匠等任何用火的人,他们的火炉里会排放出大量的化学污染物。在无风的情况下,它们就这么悬浮于静止的空气中。
不过,齐国的城市要比伦敦干净整洁得多。伦敦人脚下的地面跟他们呼吸的空气一样有害健康,其卫生设施简陋无比,并且是现成的。每栋房子背后都带有一间旱厕,那里面的粪便不断堆积,直到清洁工来将其清除,然后装上板车运出城外。
而在齐国的城市里,却分布着许多开放的公共厕所,并且每天都有人在天亮前将其清理干净,用密闭的车辆运至城外指定的堆肥场,制作农人最为喜欢的农家肥料。
伦敦城中也有污水阴沟,但让人诟病的是,所有的阴沟都是露天的,各种污秽臭水沿着街道两侧流淌,有时还直接从街道中间穿过,成了许多市民倒夜壶之处。污物经常溅得鹅卵石上到处都是,猪粪、马粪混合着烂蔬菜、动物内脏和人的排泄物,形成一层不堪入目的残留物。唯有下雨才能令情况得以改善。或许,这也是伦敦城频发瘟疫的原因,最近的一次严重瘟疫,就爆发于1665年,最后还是一场大火将其彻底扑灭。
据那些齐国的官员和学者宣扬,他们在立国三十多年中,除了建业城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天花外,几乎就再没发生过任何一场严重的瘟疫。这一切,恐怕与他们非常注重环境卫生状况有着直接的联系。
威廉·佩蒂作为一个英格兰人,曾经与许多绅士一样,都非常痴迷于联省共和国的阿姆斯特丹。尽管,这个城市人口规模只有二十多万,仅为伦敦人口的一半。但除去规模以外,按任何标准衡量,阿姆斯特丹都是欧洲最成功的城市。
贸易、金融、文化、绘画、工艺和医疗全都在这个尼德兰黄金时代里蓬勃发展。由于同德意志地区接壤,地处来茵河口,且临近波罗的海,尼德兰人建立了自己的商业优势地位。然后,他们又向外拓展,参与东方的香料贸易,并因此变得富有起来。其社会发展远超英格兰,各种制度也远比伦敦完善。
任何时候,阿姆斯特丹的二十多万人口中都包括大量英格兰人及其他欧洲各国商人,使其成为一个开放性和包容性极强的世界都市。所有的英格兰人都对尼德兰人的商业以及技术、财富羡慕不已。
不过,现在佩蒂却对齐国的城市充满了向往和赞叹。暂且不说建业、威海,以及大兴等几个城市所具有的工业发达、市场活跃、商业繁华之景象,就是这座新建的齐国都城,也让所有的到访者为之惊叹和赞美。
两年前,齐国将他们的政治中心从建业城迁移到这座距离海边一百多英里的内陆城市,据说,齐国人用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来建设这座都城。真的难以想象,在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草山林,除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动物外,可以说是非常荒凉。
然而,如今呈现在佩蒂眼中的长安城,却是一个设计合理、规划整齐、大气磅礴的现代化都城。
这座城市的人口估计在两万到三万人,比起伦敦、巴黎,以及阿姆斯特丹等欧洲大城市而言,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城”。但这个城市的占地范围却足足有五分之一的伦敦面积,各个街区之间留有大片绿化,金合欢、桉树、银桦、金蒲桃、茶树等各种林木郁郁葱葱,成片地分布在城中各处,与诸多奇趣花草,将整座城市打扮成一座富有生机的绿色花园。
巍峨的皇宫,肃穆的政府机构,充满东方古韵的民居宅院,高耸壮观的商业大楼,宽敞平坦的城市道路……,所有的一切,无不显示出这个国家拥有超前的城市营造理念和建筑技术。
这个城市的定位可能没有太多的经济属性,只有十余家工厂,而且均为事关民生的轻工业,棉纺、皮革、制衣、食品、家具、五金、药材加工等。
在城市的西南方,是一片规模庞大的文教科研机构,那里有成立不到三年的长安大学、搬迁而来的皇家科学院、以及新近成立的汉洲工业研究院、长安医学研究院,皇家前沿技术实验研究院等。
据说,这些教育机构和科学机构,全都由政府和皇室出资建立,并每年还会拨出大笔资金用于各项技术的研究和实验。
相较于英格兰,虽然也有王室资助的伦敦皇家学会,但受到的重视程度并不高。因为国王查理二世对于吸引着大多数经验主义者的神秘实验几乎没什么兴趣。他只希望皇家学会能将自然哲学应用到商业和航海问题上,这对扩张贸易和海外领地至关重要。
作为皇家学会的赞助人,查理二世每年拨付的资金甚至还没有给予他的情人芭芭拉·帕尔默夫人一年的零花钱多。当1666年伦敦大火发生后,为了完成大规模的城市重建工作,皇家学会的赞助费用更是被削减到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着名学者、发明家、《显微制图》一书的作者罗伯特·胡克先生每年只能从皇家学会领取30英镑的研究津贴,使得他不得不租住在格雷沙姆学院内的一间简陋宿舍中。像胡克这样聪明、有实验设计天赋的学者,获得这种待遇,虽然比伦敦普通市民要强出不少,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有些委屈他了。
“所以,为了获得优握的待遇,享受富足的生活,你就决定永久地定居在汉洲,准备为齐国服务?”
威廉·佩蒂在齐国皇家科学院附近的一间雅致的茶楼中,会见了曾在伦敦有数面之缘的胡克先生。当他听说这位天才学者竟然打算留在齐国,不由大为惊讶。
“为什么不呢?”胡克微笑着说道:“我在这里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充裕的实验资金,开放的研究方向,强大的研究团队。哦,当然,我还在这个国家获得了崇高的社会地位和非常优握的经济待遇。佩蒂先生,对有志于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学者而言,我认为没有比汉洲更好的去处了。”
“胡克先生,你这么做,会让你的老师来利先生感到失望的。”佩蒂摇头说道:“你是一个英格兰人,应该为英格兰王国贡献你所有的聪明和才智,而不能……不能就这么……留在汉洲。”
“陛下曾对我们这些外国学者说过一句话,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因为它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是照亮世界的火把。对此,我深表赞同。”胡克郑重地说道。
佩蒂知道胡克所说的陛下肯定不是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而是齐国的皇帝。这句话虽然非常经典,而且富有哲理,但他仍旧心里感到一丝愤怒和……失望。曾几何时,因为宽松的宗教氛围而吸引了无数欧洲各国学者的英格兰,竟然有一天,也会有本国学者被这个偏僻的南方新大陆国家所吸引。
“佩蒂先生,你知道当年我在伦敦的时候,是多么地羡慕波义尔先生能拥有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并且还拥有充裕的研究经费。”胡克轻轻地靠在软椅背上,捧着一杯清茶,轻轻的品啄一口,然后笑着说道:“那个时候,我作为波义尔的助手,一起研究真空和大气压强。我当时就曾渴望某一天,我也能像他一样,可以独自主持完成一项伟大的实验和发明。”
“但是,在伦敦,在皇家学会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波义尔先生,还有我的老师来利先生,他们都是一名贵族,是声名卓着的绅士。他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财力和物力,去研究自己喜欢的事务。身为贵族,波义尔先生甚至连亲自操作机器都是不合适的。而我,作为他的助手,负责了所有的事务安排,包括实验的全程操作。但我从这些过程中,却丝毫不能获得任何名誉。”
“如今,我在汉洲,在齐国皇家科学院,我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一切!崇高的声誉,良好的研究环境,丰厚的待遇,舒适的生活,以及各种先进科学思想的交流和碰撞。我认为,这就是我梦寐所求的一切。”
佩蒂闻言,不由默然。
国王查理二世宁愿在与尼德兰人的战争方面花费数百万英镑,都不愿为皇家学会给予赞助数千英镑,为它建造一所自己的研究学院,以至于皇家学会从1666年开始,便进入一个逐渐衰落的时期,不复往日荣耀(1)。
现在,科学之光,便从伦敦转移至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