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很委屈，但还是听话地搬着凳子坐到旁边，并给自己周围布下双向隔音阵法。
做完一切后奚倦从须弥戒里拿出公文就开始批阅，偶尔抽出一眼望向方修允，满含控诉。
见状方修允无奈地叹口气，没再管奚倦。
现在墨为跟阮墨的事情得先解决掉。
“与我同辈的鲛人族都是‘墨’字辈。”
还没等方修允想好怎么解释，就听到墨为主动开了尊口。
这个方修允知道，就跟他和妹妹一样，都是爷爷取得名。
修允，寓意允执阙中，包含爷爷对他的期盼。
妹妹跟他都是“修”字辈，叫修意，这个寓意简单美好，称心如意。
既然墨为这么说，便证明他也发现两人有血缘关系了吧。
阮墨心里门清，反正他也无所谓，本来就没打算藏着鲛人身份。
前些年他就已经为师兄生出鲛珠，根本不用担心再被其他什么人骗心骗珠。
师兄想要他随时能剜心取珠。
总归不过是颗珠子而已。
倒是师兄身边的这个鲛人，跟自己这么相像。
还待在他朝思暮想的人身边。
多少有点碍眼。
“我母亲是鲛人皇族中年纪最小的公主，少时隐藏鲛人身份拜入玄清宗门下，结识我父亲。”
“二十年前仙魔大战，父母为护同门弟子身亡。”
“师尊知道我的混血身份，怕我年纪小被人骗去鲛珠，就在我眼上落下封印，这个外貌给我惹来不少事，我就求师尊传授我太上忘情之道。”
“四年前被我废了，现在鲛珠已经成型，师兄想要我可以给你。”
听着阮墨一脸平静地讲述那段过去，方修允再度汗颜。
不不不还是别。
剜鲛珠要剖心。
这孩子是个狠人。
你们鲛人族对自己都挺狠。
前有小美人鱼为爱忍受刀尖般疼痛。
后有阮墨轻描淡写谈剖鲛珠一事。
36c的嘴怎么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方修允摇头扶额：“鲛珠这事你别声张。”
“还有你别做傻事，鲛珠你自己留着就行。”
听到阮墨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哦”，方修允也不知道这倔脾气的孩子听进去了没有。
真的搞不明白。
无论是上一次，还是现在，阮墨都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
难道是因为圣莲道体的影响？见自己一面就会忍不住亲近，想要占有？
可怎么会？
奚倦也好，沈淮之也罢，或者是阮墨。
方修允能感觉的到，他们对自己并没有那种偏执到钻牛角尖程度的占有欲。
反而是放任自己扑向谢卿年。
真正被圣莲道体影响到的那批人，表现出的可没有他们几个这么正常。
十方宗跟江家那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不通索性搁置一旁，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再单独问。
现在不适合说这些。
默然片刻后，阮墨率先出声：“所以这个叫墨为的鲛人，是我表亲？你是鲛人族中的皇族血脉？那怎么会被卖到拍卖场？”
明明是质问的口吻，可偏偏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底神色亦是冷若冰霜。
完全没有遇到表亲的喜悦。
反而充满敌意和试探。
下一瞬就听到墨为绿茶兮兮地开口：“我母亲本是鲛人族最受宠的小公主，幼时倒是听过她跟我说下边还有一个妹妹。”
“但很早之前就没了跟她的联系。”
“而且我是魔族混血，并不受鲛人族待见，这次也是被同族诓骗上岸的。”
“多亏了这位哥哥救下我，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样。”
说着眼尾一红，贝齿轻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正支着下颌批阅公文的奚倦无意间瞥见他那副样子。
小嘴一撇眼一横。
哼。
装什么。
再看方修允。
很好，不愧是拒绝自己无数次的男人。
果然没有······
还没想完，就见方修允跟戏精上身似的，情真意切地捧起墨为的双手。
因为隔音结界的存在，奚倦只能通过他们的唇部张合大概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似乎是“贤弟，无需感谢，只需记得把为兄给你赎身的一百零一万极品灵石还回来就行。”
小鸟心虚。
怪他在叫价的时候抬得太狠。
这可不能让方修允知道。
奚倦把头埋到公文里，没敢再看。
这边墨为脸上的委屈之感在脸上整个僵住。
得，等回去就差人把钱退给他。
被他念叨的。
耳朵都想生出糨子了。
收起浮夸的演技以后，方修允摸着手腕上的珊瑚琉璃珠。
一想到灵石，就联想到谢卿年。
长睫垂下遮住眼中复杂之色，方修允嗓音发闷：“谢卿年大概什么时候出关？”
谢卿年？
墨为侧目。
那他可太知道了。
谢家幺子，修道天才。
没想到这个冤大头的姘头竟然是他。
阮墨把方修允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感，却依旧老实回复。
“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顿了下后阮墨继续道：“我前天出关，来找你之前听师叔说，天问宗大师兄给你提了亲。”
“师叔不好拒绝，所以这事还得看师兄你怎么处理。”
方修允自己也很茫然，沈淮之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
最近的事情还真多。
“好，我之后去找沈淮之谈谈。”
要是谢卿年快要出关，那他得抓紧时间回宗门。
在这之前先得把鱼放生掉。
“墨为，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之后送你回水晶宫？”
他还记得先前在玲珑阁时说的话，明天要陪这条鱼出去玩。
墨为还当那时只是他随口一说敷衍自己的，没想到这人还记着。
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那么好心。
在弱肉强食的璇玑界，这样的行为。
该说是愚蠢呢？还是自大呢？
明明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喜欢他的那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他高出好几个大境界。
作为魔界的皇。
未登上尊为位之前，墨为没少直面过那些最阴暗的部分。
对于方修允这样的人。
打碎骨头，废去修为，囚在身边。
这才是“追求”他的流程。
可他身边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个这样对他。
反倒是宠着纵着。
玄凤奚倦那么骄傲，身负凤凰真火，竟也能老实听他话。
更不用说生性清冷淡漠的鲛人。
自己的这个表弟甚至为他生出鲛珠。
好像方修允生而该被众星拱月般小心呵护着。
墨为是真的看不懂。
他们都图什么啊？
人家都大方承认自己有心上人了。
结果还是一个个如同飞蛾扑火般凑上来。
这事太复杂，不是他这条清纯单身小鱼能懂的。
反正是别人的事，用不着他操心。
这么想着，墨为装作十分欢欣雀跃地望向一旁的人：“好呀！谢谢哥哥，可我还不知道哥哥的名字。”
绿茶鱼无辜地眨着清澈灵动的大眼睛。
“方修允，天圆地方，修身养性，允执阙中。”
？？？
啥玩意？
方修允？
那个深陷桃色传言的人？
没记错的话还有个普陀寺佛子亦心悦于他。
墨为人在魔界，天高地远的，但不代表他完全与世隔绝。
近些年来，魔界中反对他的各方势力都已被他逐个清理掉。
有些残党跑到其他三界作恶，就比如方修允前些日子除掉的魔修，就是魔界中逃窜流亡的反对势力。
墨为派人去清理那些残党的同时，有让手下关注过整个璇玑界各方发生过的大事。
四年前的扶光秘境中，时隔万年，再次出现恶魇，连许久不在人前露脸的长生殿殿主都被惊动。
随后就传出各种桃色新闻。
还有留念镜中的那惊鸿倩影。
这人竟然就是那个花名在外的方修允？
碧蓝色的大眼睛里是更大的惊诧。
不过墨为还记挂着自己现在是清纯小白花，所以不无崇拜道：“哇！原来是玄清宗苍离仙尊座下三弟子，方哥哥好厉害！”
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方修允心中腹谤，面上仍旧挂着关爱智障儿童的笑：“贤弟谬赞。”
说完看向阮墨：“师弟在何处歇脚？”
“临街那边的‘有间’客栈，师兄何时回宗与我说一声就可，我跟你一同回去。”
“你不在海市多待几天？”方修允有些疑惑，海市难得开一次，阮墨许久未出宗门，应该会想逛逛吧。
可是阮墨直接摇头否认：“不了，此行本就是来找你的，我会在客栈里打坐修炼，师兄要离开的时候用玉令给我传消息就好。”
随后他接着道：“时候不早了，师兄早些休息，我先回去。”
墨为歪头，似是无意间提起：“你不准备去一趟鲛人族水晶宫吗？”
碧蓝色与墨色瞳孔的视线交汇，阮墨淡淡道：“不去，没有必要。”
说完，阮墨戴好幕篱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把方修允都整不会了。
这倔孩子，估计是对鲛人族有怨吧。
年纪最小的皇族公主跑出去那么多年都没人找。
现在这个墨为也是。
鲛人族都是散养的？
系统主动解释道：[鲛人族生性淡漠，对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人，所以为心爱之人而生的鲛珠很难得。]
行叭。
万年前他也曾遇到过一位鲛人，被他像养弟弟般养大，之后他被十方宗跟江家囚禁。
再出去的时候，那只鲛人已经不在，当时江与眠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几近崩溃。
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金丹奇迹般被修复。
也没有注意到有条小鱼在他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里。
趴在他手边，一点点剜出心上的鲛珠，用其中最精纯的灵力温养着江与眠的筋脉。
小鱼临死前还在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说希望来生还能遇到他。
可惜。
就像一周目的时候，方修允因为精神太过衰弱错过了阮墨说的话一样，江与眠同样错过了鲛人少年的话。
把阮墨送走后，方修允走到自闭小鸟旁边。
奚倦似乎看公文看得入了迷，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蚊子，连心上人走近都没能及时发觉。
反正等也是等着，方修允闲的无聊，探出灵力解着奚倦布下的双向隔音阵法。
这个阵法只隔音，不隔绝其他东西。
鼻翼一动，沉迷公文不能自拔的奚倦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
修允身上的味道？
发间的凤翎微微晃动，带着愉悦的情绪。
小鸟放下支着下颌的右手，从文书中抬起头来。
方修允觉得有趣，以前怎么没发现玄凤头上的凤翎还能晃的，跟呆毛一样。
“你跟你的人肯定有地方歇脚，我就不再多问。”方修允把视线从翘起来的凤翎上面移开，“我后天就回宗门，他要出关，我得回去等着。”
凤翎软哒哒趴了下去，奚倦觉得自己之后完全没机会了。
小鸟心碎。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加上奚倦也不是那种喜欢对心上人强夺豪取的鸟。
临走前，奚倦把自己准备许久的凤羽交至方修允手上：“这是我翅膀上的一片翎羽，它最漂亮，所以我就把它做成颈饰，里面蕴含凤凰真火，谁要是伤到你了，里面的火足够把那人烧成灰。”
最后一句说的恶狠狠的。
方修允道谢后收下，但是不敢回礼。
之前奚倦也给他送过东西，他觉得受之不起，于是全部拒绝，结果这只鸟一把凤凰火把那些东西全烧成了灰。
那些东西里边……
可是包括灵猫之类的活物。
平时奚倦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无害，方修允都差点忘了，这只鸟在原着里是怎么一位暴戾罗刹。
后来方修允收下并回礼，结果这只小鸟竟然直接把那些东西当成两人定情信物，哪家好鸟会把炼丹鼎背着到处炫耀？
一来二去的方修允被整怕了，只敢收不敢回。
等把奚倦跟玄翎卫们送走。
房间里只剩方修允跟墨为大眼瞪小眼。
店小二再次救场。
打开门后方修允才发现是来送热水的，于是回头朝着墨为喊道：“你先洗？洗完我给你换药，把伤口再包扎一遍。”
墨为没推辞，应下后就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店小二不是原来那个，卷起衣服的时候故意露处手臂上的魔纹。
墨为了然，这人是魔皇直属的暗卫，怕不是右护法牧丞派来给自己送信的。
他觑了眼坐在桌边翻看剑诀的方修允，在跟小二错身那一瞬，从他手里接过传讯灵玉。
小二退出房间以后，墨为褪去衣衫没入水中，灵玉内的消息被他看完后就化作青烟散去。
省去前边牧丞骂他不讲义气，自己迟早篡位诸如此类的话以后，里面还说魔界的某些人又开始搞事情，需要他紧急返回一趟。
啧。
这才出来五天。
等到他心情烦躁地泡完澡走出去时，发现那个说要给他上药的人都趴桌子上睡过去了。
长发被术法蒸干后随意地散在脑后，墨为披着方修允给他准备好的干净外衣向熟睡的那人走去。
每走一步，少年的身形就如抽条般长大一些。
原本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略显肥大的衣服瞬间显得有些紧身。
等他靠近方修允的时候，已经是位成年男子模样。
碧蓝色的眼睛望向已然睡熟的人，墨为缓缓俯身。
就在系统红着脸准备随时进入休眠模式的时候，看到墨为给自家宿主施下昏睡性法咒，并且动作粗暴地夹起人，放到了地铺上。
系统懵逼。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为它家宿主所动的人。
而且那个把人夹在胳膊下的动作……
好一条记仇的鱼！
——
第二天方修允醒了以后只觉得浑身困顿的一批。
自己睡得太死了些吧？
直到听过系统解释他才回过神来。
方修允嘴角抽抽，环顾四周才发现墨为早就起了，此时正卧在临窗的榻上，无聊地看着街上的人群。
算了，他一向心大，就当不知道。
似乎是注意到人醒，墨为道：“哥哥，店家已经备好了热水，你要洗澡吗？”
“等会洗。”
随口应下后，方修允把地铺收好放到木柜里。
之后起身走到墨为身边，拉过人的手臂，发现他的鞭伤竟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恢复的还挺快。
确认过人没事，方修允才打着哈欠去屏风后洗漱。
自然没注意到身后墨为眼神复杂地嗤了一声。
烂好人。
洗漱完，吩咐过小二把脏水带下去以后，方修允拉着鱼就上了街。
一路上买过各种小吃喂鱼。
什么果酒蜜饯，豆儿糕杏儿汤，肘子排骨，酱鸭烤鸡……
墨为沉默地摸着撑得浑圆的肚皮，满头黑线地瞥了眼还在等着酒酿圆子跟糖人做好的方修允。
就那么喜欢吃甜的？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问出声。
闻言方修允也没回头，眼巴巴看着摊上的黑袍大爷给他画了个写有“小年糕”字样的方形年糕状糖人。
“喜欢，但最喜欢小年糕。”
嗤。
年糕有什么好的。
又甜又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