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听我解释。”方修允扶额,把自己跟谢卿年在去湖州城路上捡到林从木的事简单交代过,又解释了谢从欢和十只金乌的关系。
“所以这些都是乌龙,我并没有吃朱翠子。”
提到朱翠子,方修允就不免想到乌辞京报复他父兄的手段。
令人作呕。
但他还是江与眠的时候,在仇家身上用的手段比乌辞京的糟糕多了。
谁也说不上谁高明。
听过方修允的一席话,裴景焕算是反应过来了,合着是姬芸澜误传的消息。
他颇为头疼地长叹一声。
方修允疑惑看去,目露关切:“师尊可是没休息好?”
怎么看起来那么心累。
像是被谁气到了一样。
裴景焕摇头:“我无事,倒是小满你,逢真道一事已经告一段落,下年四月便是万宗盛会。此次大会的名字已经公布了,名为踏天阙,由太一宗负责主办。”
“我观你修为又有突破,如今已是洞虚期大圆满,这很好。我们玄清宗将会由五个主峰的大弟子带队,我想着让你也跟着你二师兄去看看,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方修允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感。
师尊定是发觉到了元老会还有浮屠境尊主徐奉行的异样,所以才会把去万宗盛会的决定权交给他自己。
只是他有任务在身,在没有摆脱诺亚方舟系统的束缚前,从来都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我会去参加,在踏天阙开始之前,我想出宗历练一些时日。”方修允呼出胸口压着的浊气。
踏天阙。
世界重置前那一次,万宗盛会最终定下的名字是折枝会。
也不知道除了名称以外,这次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变化。
见他应下,裴景焕有一瞬的忧心,最后还是道:“出宗历练时千万要小心,偶尔也要记得回来看看。”
方修允心中一暖,笑着答了好。
目光落到谢卿年身上时,裴景焕犹豫了下。
从前他还能看清这孩子的修为,现在竟是有些捉摸不透。
这便证明谢卿年的修为至少在他之上。
竟然没有飞升吗?
而且他还这般年轻,未来……
裴景焕压下心中猜测。
有心魔誓的约束在,再加上宗门暗探发来的讯息里提到过。
这两个孩子尚在湖州城的时候,谢卿年护方修允跟护眼珠子一样,巴不得把人藏到怀里捂着。从各种表现来看,他应当不会伤害小满。
裴景焕把手撑在扶手上,轻叹出声:“逢真道一行,有劳谢师侄照顾小满了。”
谢卿年敛了眸子,模样是面对师长时的恭谨谦顺:“弟子分内之事,谈不上麻烦。”
裴景焕轻笑出声,温声道:“小满,你们二人方才回来,一路奔波应当很是疲惫了,先回去休息吧。”
“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方修允拉着谢卿年对师尊行过一礼后就准备回玉池山。
“慢着。”裴景焕从主位上走下来,模样懊恼地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些哄孩子玩的小玩具。
在方修允的注视下解释道:“给从欢玩吧,她看起来不过一岁,就算有前辈灵力加持,修为到了洞虚期,但在心智以及其他方面的表现上却是跟普通孩子差不多。”
谢从欢被竹蜻蜓和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也不当鸵鸟了,睁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瞧去,伸着两只小短手就要够。
谢卿年点了下她的额头:“接东西的时候要说什么?”
谢从欢自诩是只机灵的小鸟,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欢快道:“谢谢俊俏的师尊大哥哥!”
方修允&裴景焕:“……”
这辈分是真乱。
裴景焕曲起一根手指抵着下唇,耳根微微泛起热意:“应当是叫我爷爷才对。”
谢从欢懵懵懂懂,还是乖巧地叫了两声爷爷。
方修允含糊不清地跟师尊告退,拉着憋笑的谢卿年落荒而逃。
系统无情拆台:[宿主~你脚底抹油的样子真的很狼狈捏~]
方修允咬牙:“统儿,有时候安静待着也是一种美丽。”
[嘤~]
望着他们走远了的背影,凌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若是柴柒未能战死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他们应当也能……
裴景焕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声宽慰道:“昨日之事不可追,小柒还在的话定要笑骂你不往前看。”
提起自己的大弟子柴柒,裴景焕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
当初他跟贺宛白找到柴柒尸骨时,贺宛白发现她已有身孕。
这件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连凌霄都不曾告诉,也不敢告诉。
凌霄握紧双手,目光坚定:“斩妖除邪,守护一方安宁,是大师姐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师尊不必担心弟子,弟子定会带着她的那份愿望一起活下去!”
紧接着他继续道:“师尊拜托弟子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浮屠境尊主徐奉行确有古怪,弟子亲眼见他去了逢真道。”
“他还曾与一位身份不明的黑袍人交过手,那名黑袍人动作僵硬机械,并不似活人。这之后他便回了昆仑山。”
说着,凌霄神情一肃:“昆仑山下一直镇压着天堑断隙,里边的不可名状之物虽在数万年前被战神萧情尽数绞杀,可邪怨之气历经万年而不息,浮屠境一脉向来负责镇守天堑,如今徐奉行行为诡异,是否需要把消息放出去?”
裴景焕负手于身后,沉吟道:“暂时压着消息别放出去,元老会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而且还不清楚其他宗门要如何站队。”
凌霄了然,恭敬地行过一礼,身形很快消失在原地。
——
玉池山上的小院还跟方修允走之前一模一样。
因着有阵法维持,里边的荷花常开不败。
成谷和其他几位小童子似乎常来打扫。
门上贴着小童子画的笑脸,说是院子后边种的葡萄熟了,没人摘挺可惜的,落一地也难收拾,他们便摘下来分给了珍珑斋的阿婶阿叔。
方修允觉得一阵好笑,难怪王婶儿非要给他杀几只鸡呢。
把纸条叠好收下后,他拉着谢卿年回了房间。
谢从欢得了玩具,恰好秋水跟惊鸿也回来了,两把仙剑都对小孩子好奇的不得了,便拉着小鸟一起去玉池山后边的山泉那里玩水。
方修允再次检查过谢卿年,确认这人身体确实没事,而且灵力充沛,心中的大石头方才落下。
他小声嘟囔道:“也不像是生病或者灵力消耗过度啊,难道是纵欲过度伤了身体?”
正托腮看着他的谢卿年耳尖一动,幽幽道:“师兄不如试试?”
方修允打着哈哈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谢卿年罕见地瞒着他事情,既然他不想说,再加上问又问不出来,那就先放放吧。
反正他瞒得了初一,瞒不过十五。
总会知道的,他们的时间还长,人能没了还是咋滴?
想通了以后方修允岔开话题道:“我们先在宗门里待几天修整一下,你有其他什么安排吗?”
谢卿年仔细想了想:“长生殿那边有点事,最近半旬得回趟蓬莱,顺便回谢家?母亲不是找我们吗?”
“行,三天后去谢家,之后去蓬莱。”方修允凑近他:“等你忙完以后陪我做几个系统任务呗,估计那些任务一做完,我的任务完成进度都有八成了。”
不知听到什么字眼,谢卿年似乎显得有些急躁。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方修允正背对着他在书架上放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无意间瞥见一本描述空间系术法的秘籍,方修允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地将其取了出来。
这本书他似乎并没有看过?
方修允挠头,平日里若有需要,他都是在宗门藏书阁查阅典籍的,书架上放的都是很久之前他从其他人手里淘到的秘籍孤本,很多他都没印象了。
他将那本记载空间法术的书从书架上取下,只来得及看了个目录,就听到谢卿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师兄,你池子里的鱼好凶,我喂它它还咬我。”
思绪被打断,方修允把书放回书架,趴在窗口往外面的荷塘看去。
谢卿年正半蹲在池塘边喂锦鲤,也不知道是鱼饿疯了,还是谢卿年的手长得像鱼食。
他的左手被条大胖锦鲤一整个吞入口中,抬眼看向方修允时,平日里八风不动的美人脸上满是无措。
这场面滑稽又可笑,方修允赶忙跑到外面,边忍笑边帮人给鱼松口。
他才出去了一个多月,水里养的锦鲤被成谷他们喂得浑圆肥胖,目测一口一个小孩。
把谢卿年的手解救出来以后,方修允点了下他的脑袋,乐道:“怎么突然跑外边喂鱼来了?”
谢卿年拉下点着自己脑袋的手,答道:“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我从窗子里看到它们一蹦能蹦好高。”
“哦?把自己也当鱼食喂了?”方修允笑着调侃他。
谢卿年摇摇头,刚要起身就被方修允拉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方修允问道:“阿年,珊瑚琉璃珠上的阵法都是你做的吗?”
谢卿年敛了眸子,浓密的睫羽垂下,他转头对上方修允的视线。
“是。”他听到自己这样答道。
方修允歪头:“所有?”
毫不犹豫的,谢卿年点了下头。
确认过心中的猜测,方修允松开了他的手。
看人向小厨房走去,他几次张口想要出声,最终还是放弃了。
璇玑界不乏许多生而具有非凡能力者。
有人如沈淮之那般,天生便有“天眼”和“言灵”之能,即使代价庞大,但依旧是令人眼红的天赋。
再者如那些体质特殊的人,比如混元道体的凌霄,或者方修允自己。
还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天赋技能,比如空间天赋。
但关于这种天赋的记载实在太过稀少,还都以提示警醒为主。
因为拥有空间天赋者可以自行开辟一方空间出来,也可以打破空间壁垒去往更低位面的其他世界。
所要付出的代价是自身庞大的精神力。
若有强大的精神力作为支撑,能够保证自己在空间穿梭中不丧失心智,这也就算了。
不过若想去往更高位面的世界……损耗的就不一定是精神力了。
方修允托着下巴。
他曾在古籍中看到过,修真界之前有个蠢人想要撕破空间壁垒直接去往神界,但是中途被神界的屏障绞成了血沫。
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谢卿年送他的珊瑚琉璃珠能够直通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的媒介是谢卿年一直戴着的八面玲珑骰。
他记得那只骰子的核心是一颗琉璃珠来着?
方修允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了池塘边的石阶上。
他折过一支荷叶搭在头上,又掰过茎去逗荷塘里不安分的鱼。
心中的思绪繁杂跳跃。
方修允觉得仅凭这些根本不足以证明什么,谢少禹的时候都有那只玲珑骰了,但他并不具备空间天赋。
那要怎么解释谢卿年的异样?
该不会他私下里已经跟徐奉行打过照面了吧?
天道半身的徐奉行有那么强吗?谢卿年之前那表现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
谢卿年觉得这几天方修允的表现很奇怪。
自从那一次他在灵舟上稍微露出一点点脆弱之态以后,方修允每天看他的眼神跟看瓷娃娃一样。
做饭抢着做,洗碗抢着洗,给谢从欢扎小辫的时候还抢着扎。
他们五天才前去的谢家。
方修允和谢从欢很受谢府上下喜爱,谢卿年的阿姊还做了小衣服给谢从欢。
可是又待了两天以后,方修允的异常表现搞得谢卿年的父母兄姊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兄长甚至还委婉地说过他是下边那个也没关系,不丢人,虽然他们都有点意外,但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谢卿年一脸懵逼,他亲爹谢承安更懵逼,满脸愁容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哪步出了差错,自家儿子看起来这么有气势,竟然会是下边那个。
喝干了八坛酒后,谢承安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幺子肩膀,把几瓶药膏递到谢卿年手上,让他回去好好养着身子。
谢卿年脸一黑,第二天就气急败坏地领着人回了蓬莱的长生殿。
他又不能解释自己的异样是因为……
谢卿年压下眸中复杂神色,看着面前摆着的属下从昆仑山那里冒死传回来的密文,眉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