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冲天，腥味扑鼻。
无尽的黑色雾气自天堑中喷出，森然可怖地笼罩半边天空。
地上是堆成小山的腐尸以及被人血染成红色的土地。
方修允不适地用帕子掩着口鼻，胃里一阵翻腾。
从秋水剑上远远望去，天堑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一般横贯整个昆仑山。
瞧着就好像大地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撕开了一般。
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而此时，天堑中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黑色雾气。
离得近了以后甚至能够听到天堑下传来的不似人的嘶吼声。
落地后方修允将秋水剑握在怀里，目光平静地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天堑。
他这一探头不要紧，天堑下的某个怪物闻到了活物的味道，嘶吼的声音变得愈发大，几乎到了振聋发聩的地步。
怪物明显陷入了狂暴。
更糟的是，外放的神识并不能探到下边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连系统的小雷达也探测不到那只怪物。
这些自天堑中喷发而出的黑色雾气如同深渊一般，神识没入其中跟绣花针没入大海差不多，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但下边那东西算是此地除方修允自己以外的第二个“活物”了。
若想找到从这里出去的方法，他必须得去会会下边那只怪物。
不过在此之前……
方修允从袖中抽出一沓符箓甩向黑雾。
这些都是他自己绘制的高阶爆破符，平日里只要一张就能炸毁两米厚的城墙。
可接连十几张甩出去，符箓没入黑雾后就彻底消失不见，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这些雾气有古怪。
方修允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手中凝起水灵力化作的水球，朝着黑雾再次砸去。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黑雾跟某种生物一般将水球吞了进去。
吞下水球后雾体发胀，似乎很是靥足，就像吃到了美味食物的掠食者。
“99，你那边有关于天堑和不可名状之物的具体描述吗？”方修允果断寻求场外援助。
系统也很慌：[没有，我是新出场的那一批系统，只会记录当前时间线发生过的事情。]
[天堑崩裂发生在五十万年以前，那个时间线属于最早的一千位系统宿主。]
这样说着，系统0突然想起了林青陌的系统就是最早的一批系统。
它赶忙补充道：[宿主你先撤到安全距离，我去问问系统000001。]
方修允应了好，重新踩上秋水御剑飞至空中。
可等他飞得高了些以后又发现了不对。
尸堆摆放的位置特别有讲究。
他心中思索，御剑往更高处飞去，直到他能够看清整个昆仑山脉。
风水学中讲究觅龙观水。
所谓龙就是山的脉络，土为龙肉，石为龙骨，草木为发。
昆仑山脉本是不可多得的灵山龙穴。
山脉绵远首尾相顾，是极好的灵相。
可现在却因着那道横贯其间的天堑而变得凶极衰极。
龙脉被折，龙肉腐烂，空留龙骨枯朽。
而那些堆在山前的尸体更为可怖。
不知何人将其摆成了敛煞阵的模样，再加上此地本就为古战场，怨气煞气皆重。
这种情况下最易养出尸王、鬼王。
正常人在此地待的时间长了还会神智癫狂，成为尸王的行尸走肉。
就在他思考应对方法的这段时间里系统已经打听好了消息。
[宿主，我跟前辈交流好啦~]
方修允问道：“所以天堑跟黑雾是怎么回事？”
系统解释：[天堑的形成在于此方世界的天道意志生出了第二面，也就是恶念魔神。]
[那时候从天堑中钻出了很多异世来物，但从未有人能够在黑雾和不可名状之物的阻挡下突破世界壁垒去往异世界。]
[不可名状之物是被污浊化后的异世来物，可能来自更高维度的空间，也可能是低纬度的其他小世界。]
方修允蹙眉：“污浊化是什么意思？”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
停顿过后它才继续道：[宿主还记得吗？主系统诞生时期需要对一千位实验体进行取样。]
[我曾经说过，一千位实验体最后只活下来了一个。但我的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事实是……只有那一位是以‘人类’的形态返回的，其他宿主或多或少都产生了变异，有的甚至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意识。]
[这就是污浊化，因为在穿越世界屏障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bug’，而人类的躯体并不足以阻挡这些世界漏洞，所以就会产生‘变异’。]
[而且空间穿梭极为消耗精神力，乃至于宿主的生命力，也就是寿命。]
方修允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我和林青陌怎么没事？”
系统答道：[因为宿主并非身穿。]
[最早期的系统宿主基本上都是身穿，只有一位宿主首次尝试了意识穿越。]
[但那位宿主早就失联了。]
[黑雾与不可名状之物的性质类似，只不过它是由被丢入天堑中的尸体遇到世界漏洞后变异形成的。]
[它会吞噬一切带有灵力波动的东西，并且会同化触碰到它的活物。]
方修允略一沉吟。
这其实跟“魇”很像。
而且……
玄天塔第二层应当出现尸王和尸人才对。
作为镇邪驱煞的一大法宝，玄天塔的每一层都收押着不同的妖邪。
比如第二层就是用来羁押恶鬼走尸的。
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有诡异的黑雾和满地的尸体。
还有脚下的敛煞阵。
玄天塔本是收押妖邪的法宝，怎会布有这种炼制尸王的阵法。
眼前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方修允疲惫地捏了下山根，御剑向下飞去。
为今之计是先毁掉敛煞阵。
他才在这里待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感到头脑一阵发晕。
耽误的时间越长，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方修允重新落到地面，手中的秋水被他微微抬起，他闭着眼，口中小声念着剑诀心法。
随着他蓄力的动作，自他脚下荡出一圈劲风。
剑诀念到后期，浓郁纯澈的水灵力从他身上不断溢出。
周围的一切安静无声，方修允彻底进入状态，不用睁眼就能从自己的领域里感受到周身的一切。
有一滴血珠滴落在下方的血河中。
方修允蓦地睁开双眼，握紧秋水一剑挥出。
这一剑带着移山劈海的架势，剑光所到之处，尸堆在转睫间化为齑粉，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极深极长的剑痕。
仔细看去，剑痕中甚至还夹杂着玄之又玄的剑意。
水镜前，看了整个过程的卜酒眯了眯眼，他若有所思道：“玄天塔的第二层原本只有尸王，击杀尸王后弟子们就能自动去往第三层。”
“但我看方小友这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踏天阙的武试开始前，玄天塔只经手过三个人，分别是卜酒、席玉以及徐奉行。
卜酒倒不怀疑自家大弟子席玉，但是徐奉行就不好说了。
因此他意有所指道：“尊主觉得方小友的表现如何？我倒是觉得那一剑出神入化，甚有当年裴宗主的几分风范。”
云台上坐的几位都是璇玑界的老狐狸了。
就连一向耿直率性的贺宛白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阮墨、宋简等人早就在杀了尸王以后去往第三层了。
可方修允这边别说尸王了，连个会动的尸人喽啰都没有。
那些堆在地上的尸山跟无用的配件一样安静地放在那里。
而且她也注意到了天堑外面的敛煞阵。
贺宛白不禁有些焦急的皱眉。
主位上端坐着的徐奉行半阖着眼道：“他手中的那柄剑出自陈家家主之手，只可惜一人一剑并不算完美契合，他们都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水平。”
“剑法上他比裴宗主稍强，但方修允的剑心并不如他的师尊那般稳固。”
梅友乾捻着自己的山羊胡，乐道：“到底是年轻人，总是会心猿意马，不如我们这些老家伙经历的多。”
徐奉行从鼻间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呵。”
谢少禹眉头紧锁，心中也猜到了方修允这边的异常是人为造成的。
而且他敢肯定这一切都和徐奉行脱不了干系。
听到几人聊到剑心时他眸光微动。
方修允还是江与眠的时候，无论是剑心还是剑意，那可都是别人不可企及的强度。
但……几世轮回足够消磨掉很多东西。
方修允的剑心始于他想回家的欲望。
现在他的剑心动摇了。
谢少禹望向水镜里那人的身影，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方修允似有所感般回头看去。
身后并没有熟悉的身影，但方才那道投落在自己身上的眷恋目光却不是假的。
方修允不再多想，回神后警惕着周围的变故，
刚才他一剑破开敛煞阵的阵仗太大，天堑下方的巨物被激怒了，发出一声震彻整个空间的嘶吼，连大地都因着这声怒吼而颤了三颤。
方修允看着脚下震颤跳动的小石子，心中清楚那东西就要出来了。
天堑上方的黑雾不安地来回膨胀、收缩。
方修允还未在心里数到三，那只巨物就从天堑下飞出。
落在地上时激起一阵尘土飞扬，连周围的尸堆都被震毁了几个。
方修允抬起手臂挡住溅过来的沙石泥土，等烟尘散去后才看清了那只怪物的模样。
和丧尸暴君很像，身材壮硕得如同小山一般。
但他清楚地看到了这只尸人是由无数个碎尸组成的。
看的人只想犯恶心。
这应该就是尸王了吧。
看着几乎要有三个自己那么高的巨大怪物，方修允面容沉静，提起秋水便率先发动攻势。
尸王怒吼一声，脸上的手指人眼不断乱晃，它的身体过于肥大，但行动起来却是迅猛异常，它走位灵活地躲开了方修允的剑招。
紧接着尸王就开始反扑，它张着血盆大口咬向方修允。
这时方修允才看清了它的口中不仅有三排锋利如锯齿的牙齿，甚至还生着几双眼睛。
方修允蹙眉，借着它扑过来的动作飞身跃至它身上，一剑向下刺出。
尸王吃痛，拼命地甩着自己的身体，方修允也不留恋，几个点地后旋身落至尸王身侧。
系统惊呼道：[宿主，这个怪物是不是在黑雾里泡久了，他正在往外喷黑雾！]
方修允让它稍安勿躁，接着神色一凛，继续提起秋水攻向对方。
澎湃浩荡的剑气如潮涌般，气势凌然。
尸王从口中吐出黑雾，勉强挡住了攻下它的剑气，可等黑雾消散后它才发现方修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它无能狂怒般在地上暴躁地捶了几下。
方修允趁他不备，自尸王头顶落下，手中握着的秋水带着将其洞穿的架势刺出。
尸王暴怒，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呼出黑气。
但方修允等的就是它这个动作。
爆破符连着几件法器被他一同丢了下去，直接滑向尸王的胃里。
如果这东西有胃的话。
方修允没有耽误，边在自己身上布下防御性阵法，边使出缩地千里。
就在他脱离战场的下一瞬，天堑前方的那片空地上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连站在秋水剑上的方修允被余波冲击得风中凌乱。
尸王被除去了，只不过那些黑雾似乎还是不甘心，借着爆炸掀起的罡风就要裹上方修允的身体。
可黑雾终究还是没能如意。
一阵失重感传来，仅仅是眨眼间的功夫方修允就来到了玄天塔第三层。
“噗通”一声，他的身体直接落在了一处河水中。
方修允：！！！
不会游泳啊救大命！
他刚想扑腾着让自己浮起来，下一瞬才发现这条小河浅得还没他小腿高。
他满头黑线地从水里坐了起来，可脸上的人皮面具因着浸了水微微有些不服帖，戴在脸上不舒服极了。
方修允四下打量过周围，神识外放确认这里没有其他活物存在。
他长舒一口气后摘掉了人皮面具。
银白色对襟长袍被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方修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刚才尸王那里臭气熏天，他差不多都被薰入味了。
现在突然换一个环境，自己反倒成了这里唯一的一个臭气弹。
站起身后他往自己身上施了个清洁术法，脏污气味全都没了，但实在架不住心里膈应。
仔细想了想后还是没有沐浴换衣。
第三层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等着他呢。
说不准哪里出了纰漏小命就没了。
这样想着，方修允在河边细细地擦试过秋水，顺带冲洗了诛仙链。
等它们变得干干净净的以后，他开始用灵力蒸干人皮面具。
此地是一处山涧峡谷，水流挺多的，很适合他这样的水灵根作战。
方修允心不在焉地望向河面。
秋水亲昵地贴近他，靠在他的肩膀上打哈欠。
安逸的休息时间还没过多久，从他们身侧传来一道极为猥琐的声音。
“不知两位美……仙友是否有意与我等组队？”
方修允觉得这个声音熟悉，皱眉回想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四年前秘境里的下头男李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