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个青衣捕快提着一个人犯,进了县丞厅。
秦德威都不认识,但顾琼枝却识得,那人犯就是前两天被抓走的聚宝门分店丁掌柜,并低声告诉了秦德威。
冯县丞盯着两个捕快,厌恶的说:“你二人来作甚?”此二人平日做差事应付敷衍,让冯县丞很不喜欢。
那两个捕快回话道:“小人们恰好顺路,就将人犯带过来了。”
其实这不合规矩,不该这两个捕快押着人过来,但他们知道今天注定会有肥美差事,就抢着过来了。
而且这两人乃是县衙四霸天之一董捕头手下的哼哈二将,分别姓张与何,别人看在董捕头的面子上,也敢怒不敢言。
冯县丞简单看了看案卷,知道底下这个丁掌柜是被私盐贩子指控了,便大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青天老爷在上,小人是冤枉的!”果不其然,丁掌柜开始鸣冤叫屈,这都在大家预料之中。
顾娘子对秦德威低声道:“我好歹也是他东家,看在我面子上,烦请你帮帮他。”
秦德威回答说:“我先尽力把你摘出来,然后再看看。”
冯县丞就问:“你有何冤屈?尽可道来,如有不实,加倍治罪!”
随即就听到这丁掌柜说:“小的其实对贩卖私盐之事一无所知,小的向来都是按照东家指使办事!”
顾琼枝呆了呆,这话不对劲...
丁掌柜继续说:“如果店中出现犯法之事,那都是东家所主使,小的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哪里又知道是什么私盐!”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顾琼枝身上。
而顾琼枝登时就呆住了,感觉丁掌柜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秦德威无奈的摇摇头,这真是个意外。做案子就是这样,随时随刻都可能出现变化。
没想到丁掌柜居然反水,直接指认了顾娘子,那么原先的策略估计没用了,要想新的法子。
张、何两个捕快暗暗狞笑几声,仿佛看到了大肥差正在飞过来。
审案判案那是官老爷们的神圣权力,公差们一般才不关心判决结果,谁输谁赢有什么关系?
公差们只在意办案过程中,自己有多大行动权。
只要拿到合法调查权,可以无上限也可以无下限,被调查对象还不是任由自己捏搓?
冯县丞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又对丁掌柜问道:“口说无凭,你可有实证?”
丁掌柜想起别人教过的话,连忙说:“聚宝门盐店后房,进屋第三行左数第四排青砖下面有东西,取来一看便知!”
两捕快满怀期待的看着冯县丞,案情都捏造到这个份上了,总得派公差去盐店实地调查吧?还不赶紧把牌票发下来!
其实现在所谓证据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最关键是用这个由头,哄着傻子官老爷发下牌票,持有盖印牌票的衙役才具备调查权。
两捕快越想越美,视线在顾琼枝身上来回扫视。还有这小寡妇,是不是也该交给他们调查了?
真是个迷人的小寡妇,说不定可以趁机得手玩一玩,就是不知道董大爷会不会来抢头汤。
冯县丞毕竟不是一个糊涂官,又对顾娘子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顾琼枝一时心乱,除了喊冤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辩解,正支支吾吾时,转头却看到秦德威狠狠瞪着自己。
忽得福至心灵,小寡妇立刻低头抹眼泪,还超水平发挥抽泣了几声。
这样就对了,秦德威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与冯县丞说:“小的也是此事状师,还是由小的代为回话。”
“你说!”冯县丞也觉得肯定有问题,必定是有人欺负可怜的小寡妇。
秦德威斜着眼看着杨家叔公杨奇,轻飘飘的说:“该审问的是聚宝门分店东家,与顾娘子有何干系?”
包括正在看热闹的杨奇在内,所有人都迷糊了那么一瞬间,这句话什么意思?聚宝门分店的东家不就是顾娘子吗?
然后才有聪明人突然反应了过来,就在一刻钟前,顾娘子和杨家打官司时,聚宝门分店似乎已经被判给了杨家...
只有两捕快和丁掌柜不明所以,上个案子时他们还不在。两捕快不停的与值堂皂役眼神交流,这啥情况?
冯县丞懵逼了好一会儿,自己那判词就是照着秦德威念叨写的!
当时看着完全没毛病,原告被告双方皆无意见,所以原样采用了。谁也没想到,聚宝门分店归属问题,还埋着这样一个坑!
杨奇脸色都变了,急忙对冯县丞说:“聚宝门分店先前的问题,要去找先前的东家,与现在何干!”
道理是这个道理,冯县丞立刻醒悟过来,拍案喝道:“你不要侥幸推脱干系!”
秦德威叹口气,如果丁掌柜不反水,他就能直接把顾娘子和出事的聚宝门分店切割了。
没想到丁掌柜反水了,指定了顾娘子这个人,出事的就是顾娘子本人而不是店铺,切割不切割没多大意义了。
他又对冯县丞说:“小的想跟您讨论一个关系到智商的逻辑问题。”
然后他指着低头抽泣的小寡妇,沉声道:“二老爷想想看,顾娘子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谓是朝不保夕,终日以泪洗面啊!
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家产将来会归谁,各家店铺也许会留在自己手里,也许第二天就会被人抢走!”
在场每人都有个发自灵魂的疑问,这又怎么了?和案子有何关系?
秦德威愤怒的说:“二老爷再想想,顾娘子自己都不知道这聚宝门盐店将来是属于谁的,她还敢在店里公然卖私盐?
她还敢将把柄留在店里?还敢等着盐店换主后,自己卖私盐线索被新东家发现?”
冯县丞立刻若有所悟,没错,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的犯罪事实故意留给别人。
秦德威越发的愤怒了,“所以小的才说,这根本不是一个应该审理的案子,这就是一个智商问题!”
“混账!”冯县丞突然被带动得大怒,拍着公案也不知道骂谁。
见坐堂二老爷突然发了威,堂上堂下面面相觑。
秦德威暗暗得意,他已经深深领悟到了状师的精髓。
人治社会就这样,甭管什么有罪推定啊,什么无罪推定啊,什么程序正义啊,只要能挑起主审官的情绪,那案子就成功了。
古装剧里那些探案判案情节,也只能是影视剧而已,穿越者真要学着影视剧混衙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毫无存在感的值堂书办从桌案上抬起头,忧虑的看了几眼秦德威。
少年,你这是在玩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