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宝和刘秀娟正是搭乘阿爸那辆车奔向看守所的,而司机也是当初杨万庆误杀李绍发的目击证人。
在前往看守所的途中,刘秀娟又趁机讲起了杨万庆在岛上的英雄事迹,目的很是明显,就是让身边这位年轻的俊才消除对杨大哥的恨意。
“君宝,你阿舅是一个好男人,对你阿妈的姐弟情深,如果不是为了救你的阿妈,他就不会跟你阿爸产生激烈的冲突的。他是因为你阿爸先推倒了你阿妈,才情急之下失手伤了你阿爸···”
李君宝两眼模糊:“我知道当初发生的情形,前面开车的师傅就是见证者,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刘秀娟没有料到前面开车的司机居然就是见证人,赶紧问道:“师傅,您既然是见证者,那一定清楚君宝的阿舅是失手把君宝的阿爸打倒在那座石狮子上的对不对?”
司机点点头:“是的。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跑进村里叫人。不过,偶尔回头时,发现他试图想救李总。但是,李总当时就不行了。”
李君宝一副凄切:“我从小就清楚阿爸对阿妈的感情不好。可阿妈一直任劳任怨,对我更是比亲阿妈都亲。阿爸当时属于醉酒状态,否则就不会跟阿舅产生冲突,也不会推倒阿妈,更不会被撞到石狮子时毫无保护动作。这件事确实不能完全怪阿舅呀。”
刘秀娟心里一动:“你能向警方求情吗?”
“我不仅要向警方求情,也要向他求情呀。为了我的阿妈,我甘愿做任何事!”
刘秀娟心里一热:“你阿妈最惦记你和她的亲弟弟···甚至不惜让他偷渡出国···”
李君宝一看她激动哽咽了,便意味深长地表示:“我知道阿妈的良苦用心,也清楚您当初的阻止实际上是拯救了阿妈。我会对您感恩一辈子的。”
“别别别!”刘秀娟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身为一位守岛人,是不允许任何人利用海岛偷渡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希望你不要记恨···他就好。”
李君宝把一双噙满泪水的双眼甩到了窗口一侧,望着车窗外模糊的景色,不禁百感交集。
刘秀娟心里一动,不再说什么,但心里明白对方正有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
终于到了看守所,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正站立在门外迎候他们,当一看到李君宝走下汽车,便满脸赔笑迎过来。
“李总,您来了?”
李君宝略显腼腆:“您还是叫我君宝吧,我···我对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
这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正是陈律师,他笑呵呵地表示:“您必须要习惯这个称呼,我已经清楚昨晚会议精神。您就是李氏新的掌门人。我们必须要尊称您才对。”
李君宝不再纠结这些繁文缛节,径直问道:“我现在可以直接去探望我的阿舅吗?”
陈律师点点头:“嗯,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可以带您进去。”
李君宝回头一指刘秀娟:“这位是刘阿姨,跟我阿舅有过命的交情。我想带她一起去见阿舅。”
陈律师一看刘秀娟是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女子,但既然是李总的长辈,也自然没有异议,欣然点点头:“好的,我再跟张警官交涉一下。”
刘秀娟担心会有麻烦,当即朗声道:“请您跟他们说,我就是劝杨万庆自首的那位守岛女子,特意过来探视他。”
陈律师愕然瞥了她一眼,随即做出表态:“好的,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于是,李君宝和刘秀娟等候在门外,容陈律师进去通融。
不到五分钟,陈律师就满面春风迎出来:“事情办妥了,请您们跟我进去吧。”
刘秀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面对高墙下的环境有些拘谨,便躲在了李君宝的身后。
李君宝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但他怀着一颗迫切的心,便毫无顾忌地迈开了大步——
这时候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警官迎上来,并跟在前面带路的陈律师私下交流几句。
陈律师立即回头面对李君宝:“李总,这位就是张警官,他会带您们去接见室的。”
李君宝清楚他不方便陪同了,便点点头,冲张警官微微颔首:“辛苦您了!”
张警官一看眼前的颇有派头的年轻人居然是个老板,不由肃然起敬,和气地道一句:“您不要客气,请跟我走吧。”
于是,李君宝跟在了张警官身后,而刘秀娟继续躲在李君宝的身后。
张警官把他俩领到了一间设置内部护栏窗口的房间,并请他俩坐在护栏外侧。
刘秀娟知道她只能以这样方式去见杨大哥,而她想见的人就会出现在护栏的另一侧,不由呼吸加重了。
张警官瞥了她一眼:“您就是那位守岛女主人吗?”
刘秀娟拘谨答应:“嗯。”
张警官显得很仰慕:“我早就听说过您和您对象的守岛事迹,尤其这次嫌疑犯从您们那里归案,更是让我刮目相看呀。”
刘秀娟眼圈一红:“他在您们眼里是嫌疑犯,但在我心目中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当然,英雄也有犯错的时候。”
李君宝不由向她投去一幕异样的眼神。
张警官觉得这个女子有点感情用事了,不由莞尔一笑,不再说什么,而是打开内部一扇门,并走进去再关闭房门。
接见室的外间只剩下她和李君宝两个人了。
李君宝趁机提醒她:“刘阿姨,等一会阿舅出来,就由您先介绍我阿妈的情况吧。他现在一定想迫切了解。”
她默默地点点头,怀着一颗殷切的心理窥视护栏内部的那扇门。
又过了两三分钟,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了,首先进来一位身穿制服年轻的看守,当扫视一下护栏外的情况后,才转身示意身后的人进来。
刘秀娟和李君宝同时瞥向那扇门,并放大了眼球。
门里很快出来一个身穿囚服的中年男子,他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孔,虽然身陷囹圄,但却彰显淡然从容的气质。只是在跟刘秀娟四目相对时才闪一下平静的表情,再跟李君宝相对时,又恢复一副恬淡。
李君宝却无法淡定,立即起身,失声叫了一声:“阿舅!”
杨万庆的眉头抖动一下,并没有回应这个‘外甥’,表情上多了一层复杂。
刘秀娟清楚他对李君宝有几分抵触心理,只好也站起来,动情叫一声:“杨大哥!”
杨万庆迅速把注意力转换在她的脸上,含笑点点头,但表情却难掩一丝凄凉。
刘秀娟目光随着他的身体移动而移动,直到他在管教的示意下坐在护栏的对面。这样,他跟护栏另一侧的刘秀娟和李君宝隔着护栏相对。
刘秀娟按照之前跟李君宝达成的默契,继续与杨万庆展开交流:“杨大哥,你还好吗?”
杨万庆点点头:“我很好,他们没有为难我。”
刘秀娟抬眼瞥了管教一下:“那就好,他们是不会为难一个为国家立下大功的人。”
杨万庆一声苦笑:“妹子不用这样开导我。人这一辈子,有些过错是任何功劳都弥补不了的。我自己造的孽,要由自己承担。”
刘秀娟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们大家都想为你承担···”
杨万庆迅速恢复平静:“妹子,你和小王对我的情意,我心领了。请你们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要专心守好蔚山岛。如果将来我有出去那一天,一定再回去跟你们把酒言欢。”
刘秀娟笑中带泪:“如果是那样,我们夫妻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你在岸上也要担负重大责任呀。”
“责任?我现在只有承受法律的惩罚,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刘秀娟调节一下呼吸,才转变话题:“杨大哥,我昨天就回来了,并且一直跟阿姐在一起。”
杨万庆眉头一闪,不禁瞥了一眼她身边的李君宝,随即询问:“她怎么样了?知道我的事吗?”
“她的病情挺稳定的,为了她的感受,我并没有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她。”
杨万庆携带手铐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对,千万不能告诉她。我求你们了。”
显然,他是放心刘秀娟的,这句话其实是说给李君宝听的。
刘秀娟欣然表示:“我和君宝只做有利于阿姐病情好转的事情,不会给她任何刺激的。”
杨万庆感到很诧异,惊疑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很好奇他俩咋变成同一战线了。
刘秀娟读出了他的心理,当即讲道:“我和君宝今天早上才认识。但我们因为拥有同一个目标而站在了一起。”
杨万庆有些不淡定了,转动一下狐疑的眼神,不得不发出质疑:“什么目标?”
刘秀娟一字一板的掷地有声:“我们的目标就是希望阿姐好起来!”
杨万庆心头一震,不由把目光郑重转移到李君宝身上:“君宝,冤有头债有主,你阿爸的死完全是我的责任,跟我阿姐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念在她从小照顾你的份上···”
刘秀娟不等他说完,赶紧打断道:“杨大哥你多虑了,君宝为了救阿姐是不惜余力的,从这一点上跟他的阿爸截然不同。”
杨万庆半信半疑:“哦,是吗?”
“杨大哥,君宝已经把阿姐从原来的乡卫生院转院到市医院了。那里可是咱们江口市最好的医院呀。我们刚从那里过来。”
杨万庆的内心终于被触动了,双眼蕴含着泪水向李君宝俯首:“谢谢你。只要让我的阿姐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好受一点,我就对你感恩不尽。”
李君宝终于按耐不住了,带着一丝反驳的语气:“阿舅您错了,我要做的并不是让阿妈仅仅是好受一点,而是要让她好起来,成为正常人。”
杨万庆心里一动:“哦,你做得到吗?”
李君宝一皱眉头:“单凭我自己,根本做不到,必须依靠您。”
杨万庆很是好奇:“我现在是一个囚犯,还能为她做什么?”
李君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鼻子一酸:“阿妈为了更好的照顾我···不惜舍弃自己生育的机会···结果她并没有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刘秀娟听得怦然心动,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预感他的意图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判断。
杨万庆还是一头雾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君宝终于开门见山:“我阿妈需要有一个直系血缘关系的亲人为她捐肾,才能延续她的生命。我虽然做了配型检测,但听医生讲,我很难与阿妈配型成功。只有您参加配型,才有可能···”
杨万庆豁然明白了,眼前不由一亮:“你是说她要是能换肾就能好起了?”
李君宝含泪点点头:“是的。虽然本市没有这样的医疗水平,但我会从省城请泌尿科专家为阿妈做换肾手术。”
杨万庆惊愕半响,又与刘秀娟交换一下眼神。
刘秀娟则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让他不容置疑。
“君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君宝呈现一副诚恳:“因为她是我的阿妈,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已经失去了阿爸,不能再失去阿妈了。”
“难道你不恨我吗?”
“我想恨,因为死去的毕竟是我的阿爸,一个给予我生命的男人。他的死令我产生剜心之痛。但现在恨不起来。我已经了解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了,对于阿爸做错的事情实在是痛心疾首。但这并不是我原谅您的理由。真正让我不计前嫌而来恳求您的主要原因就是阿妈需要您。为了阿妈,我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恨和痛,都要深埋下去。只要您能救阿妈,我会一辈子把您视作亲人。”
他的一番诚恳的话不仅听得刘秀娟泪流满面,更让杨万庆无比动情。
“君宝···你是好样的···阿姐当初没白疼你···为了你这番心意···也为了阿姐···我甘愿用我这条命去换取她的一条命。”
李君宝一怔:“阿舅,我只想求您为阿妈捐一个肾。当然,这要建立在我配型失败前提下。”
杨万庆想冲他摆摆手,但意识到自己还戴着手铐,便只能摇摇头:“不,你还这么年轻,又是你阿爸唯一的儿子,就算配型成功了,也不能用你的肾。还是用我的吧。如果一个肾不行,我宁愿捐献双肾。只要能让阿姐活下来,我死不足惜!”
李君宝听得热泪盈眶,冲着护栏内的杨万庆感激涕零:“君宝谢谢阿舅了···有您的态度···我对救阿妈更有信心了···”
杨万庆泪眼凝视着这位‘外甥’,心里真可谓百感交集,当然,带给他更多的是感动和感激。他不顾双手还戴着手铐,从护栏伸出去。
李君宝做出积极的回应,四只手就在护栏处握成了一团。
刘秀娟看在眼里,那副泪脸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再说王伟先自从妻子走后,明显适应不了独自的生活,每天都在失魂落魄状况下完成日常工作。尤其是在升国旗的时刻,眼神总是不经意落在了妻子的位置,仿佛看到身穿一套迷彩服正庄严向国旗敬注目礼的妻子依旧英姿飒爽地挺立在那里。他的表情先泛起淡淡的甜蜜,随即又黯然叹息。
这一天,他正矗立在了望台上向岸上的方向张望,突然看到一艘渔船径直驶向小岛,让他怦然心动,难道妻子回来了吗?
他想看个仔细,可惜身边没带望远镜,但依旧抱着很大的希望,立即转身下了了望台,兴奋地奔向了下面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