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栋的声音逐渐变小,但他的话依旧很密,他似乎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把自己心里的话一股脑的全吐出来。
说到底,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活下来,尽管这希望是如此的渺小。
“田辟疆,他是想灭了我韩家?”话一出口,韩邪便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他想,他想要咱,咱渭城,好,好大的胃口啊!”
韩栋开始微微喘息,这一会儿功夫,他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此时此刻,他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
“邪儿,爹爹不能,不能陪你了,你,你要想办法,活,活下去啊!”
这是韩栋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再谈韩氏门楣的光耀,也没有说他纵横疆场的传奇。
临死之前,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
“爹!爹啊!”深沉夜色掩映下的折箭峡里,陡然升起了无尽的悲伤。
这一夜里,有人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有人失去了自己的将军,渭城护卫军,每一个人的头上都被死亡笼罩。
折箭峡外,两万永生军沉默不语,共享悲伤。
他们也在为自己战死的兄弟悲伤,可无论是韩邪,还是沈刚他们都没有资格叫停这场战争。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只能有一方胜出。
旭日东升,穿云裂舞,随着阳光再一次洒满洪河河谷,新的战争又将开始。
韩邪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抬起头来,身前身后,无数双眸子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悲伤、麻木、恐惧......
那些眸子里隐藏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可唯独没有希望。
这是他们被围的第三天了,一万渭城护卫军只剩下不到三千人。
“兄弟们,今天咱们就要全军覆没了,是我父子无能,将大家带入了死地。”
韩邪一脸郑重的向着存活下来的护卫军表示歉意。
沉默,依旧沉默。
韩邪笑了,此时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人喧嚷、没有人退缩,他们只是轻轻擦拭着刀枪上的血渍,残破的战旗被再次举了起来。
折箭峡外,永生军如蚁而来。
“杀!”这是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出自于一人之后,甚至不是出自于哪一方之口。
这一声“杀!”是永生军和渭城护卫军共同的声音。
不,不止他们双方,就在折箭峡里杀戮四起的同时,永生军的后方突然出现了另外一支军队。
“武川、铁林冲散敌阵。”
“常啸、梁戎,带着你们的人给我将这些永生军全部拿下。”
“吼!”隋唐清朗的声音,夹杂着金睛狻猊的震天巨吼,响彻整个折箭峡。
沈刚不是没想到对方会有援军。
这两天来,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直到眼见对方即将全军覆没。
他终于放下心来,却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敌人来了援军。
六千骑兵、两万步卒,这是隋唐第一次在兵力上占据了优势。
很明显,随着武川军的到来,铁林军有了争胜的意思。
而常啸更是铆足了劲儿,他要向隋唐证明,龙骧卫是死军主力,而不是只会守城。
“龙骧卫听令,分队绞杀,目之所及,清除一切敌人。”
发动攻击之前,常啸极其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龙骧卫军制,一队二十五人,分为五伍,每一伍五名士兵,由两名刀盾手、两名长枪手,一名弓弩手组成。
五人同进同退,配合默契。
再与前后左右其他四伍相互协作,组成一座又一座小型杀阵。
那些反身杀来的永生军缺乏配合,往往会陷入以一敌五的困境。
他们或死于弓弩、或死于长枪、或死于刀盾之下。
甚至有人更是在被刀盾手劈中之后,又紧接着被长枪搠死。
见此情形,隋唐满意的点了点头:“常啸果然没让咱们失望。”
“是啊!若是董平、杨凤、陈放都活着,那咱们将是何等强大。”顾诚也忍不住感慨道。
御奴城时期的死军中,若论后起之秀,首推杨凤和陈放,其次才是常啸,可惜两人一个死在了东城营地,一个死于为众人断后。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顾诚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惋惜之情。
隋唐也沉默了,久在沙场,有些时候,他们总会想起那些老朋友。
“你说咱们现在能不能打得过镇北军?”望着在前方战场上肆意收割敌军的死军士卒,隋唐忍不住问道。
“不够,还差一些,等咱们拿下北地军团,或可一试。”顾诚轻声回答道。
这边两人在闲谈,前方武川、铁林、龙骧及梁戎的梁家军,却如同四只猛虎,迅猛无比的扑向永生军。
永生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沈刚双拳难敌四手。
折箭峡里,韩邪带着剩下的围城护卫军仍在拼死抵抗。
“援军,援军,咱们的援军来了。”眼见永生军的后阵迅速陷入混乱。
韩邪厉声呐喊。
渭城护卫军的士兵更是齐齐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庆。
“突围,快突围。”永生军阵中,沈刚不断的高声叫喊。
此时,他的两万人马被夹在了中间,腹背受敌。
“兄弟们,左护法就在郡城,咱们的援军很快就到,坚持住,坚持住。”沈刚声嘶力竭。
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办法,眼看着两支骑兵如同镰刀从士兵们身上碾过,眼看着后营人马在不断的溃散。
左突右冲,却犹如铁壁。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韩栋的心情。
短短两日,攻守易型。
“弃械归降,弃械归降。”
“否则格杀勿论,否则格杀勿论。”
刀枪染血,残忍的杀戮之中,隋唐麾下的士兵在齐声呐喊。
随着他们的呐喊和深入,终于有人顶不住了。
这就是贼寇和正规军的区别。
渭城护卫军据守折箭峡死战不退,但永生军却只坚守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宣告土崩瓦解。
将有贪生之念,兵无必死之心,终究难成大器。
此战,隋唐阵斩七千,余者尽俘,包括主将沈刚,无一人漏网。
折箭峡内外,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那一具具尸体双目空洞的望着天空,仿佛在诉说着苦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