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城门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他们有的看着那座高高的城墙，然后朝着城门走去。
李陌看着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减少，他朝着楚笑笑那间面馆走去。
他曾经在里面吃过面，也在里面打过架，杀过人，既然早晚要离开这里，就算是留下个念想。
面馆里面早就换了人，虽然名字还是叫做‘夜逝’，不过味道却比楚笑笑做的好吃很多。
开面馆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都是很老实本分的百姓，所以许锦年离开时将面馆租给他们。
李陌走了进来，然后坐下，李陌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不爱说话。
那位做面的妇女自然认识李陌，也知道他是这间面馆主人的朋友。
“公子来吃面？”
“嗯！”
“还是老样子？”
“嗯！”
“那你稍等一会。”
“嗯！”
李陌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聊，他看着外面的风景。
李陌觉得这碗面下的比以往要慢了很多。
过了片刻，面端了上来。
李陌看着那碗面，他没有吃下去，因为他发现面里面多了一些东西。
煎蛋多了一个，卤肉多了很多片，还有葱花以及香菜还有那些春天很难买到的一些蔬菜。
“这碗面是送给公子的。俺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就送给您一碗面吧，谢谢公子这一阵子的照顾。”一位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对着李陌说道。
李陌看着那位汉子，发现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肩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你们也要离开这里？”李陌问道。
“官府里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只要还不离开，就会被赶出去。俺们一直等到现在是为了跟您说一句谢谢。”
“你们离开后去哪里？”
“不知道。”那位中年妇女说道，“虽然俺们在长安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们在这里买面，一个月很赚好些银子，比俺在家里种地要挣得很多，至少这些钱能够叫俺娃有钱上学堂。”那位妇女把那名女娃抱到李陌面前，“这就是俺娃！”
李陌看着眼前这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她身上的衣服很破旧，但是很干净，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少了一只耳朵的布老虎。
李陌看着那只布老虎，有些好奇。
“那是俺去买菜时给俺娃捡的，她后来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我们打算离开时带着它。”中年汉子对着李陌说道。
“可惜了俺刚买的铁锅，没有办法带走。”
“你们离开后去什么地方？”李陌问道。
“不知道，应该回去种地，或者是去洛阳继续买面。”妇女说道，“长安城不适合我们，我们虽然没有长安官府所发的身份证明，可是我们一直把长安当成第二个家，我们是在长安没有房子，可是我们却一直为在长安买座房子努力着。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因为一张指令离开这里。”
“你们恨那些叫你们离开长安的人吗？”李陌问道
“不恨，”那位汉子说道，“可是长安叫我们很失望，我们一辈子不会再次来到长安。”
“好了公子，我们要走了，谢谢你的照顾。”
李陌依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样解释这件事，长安城的这次清理实际上是那些大人物的博弈，就像几位樵夫在砍树，他们只是那株被砍掉树上的蚂蚁罢了。
樵夫不会在乎蚂蚁的生死，因为他们太过渺小，蚂蚁不会怨恨樵夫的行为，因为他们接触不到这一层。
那对夫妻渐渐远去，然后融进那些人群里面。
李陌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想到他们说的那一句话：“别让他们失望，他们不会再回到长安。”
李陌觉得他们说的很对，长安没有了他们，看上去有些无聊，他想到许锦年离开时的那些话，他觉得许锦年说的很对，所以他要出去看看。
大安那样大，他应该去看看!
李陌离开长安的消息没有任何人告诉许锦年，因为李陌在离开长安时遣散了很多人。
长安城里走了很多人，变得安静起来。
许锦年不知道长安城里面的情况，他也没有担心楚家的立场，因为他知道所谓的世家还有那些贵人对于长安这座城池的看重。
宋子钰知道许锦年将要离开，他拿出两瓶酒。
许锦年曾经跟宋子钰在一间小酒馆喝酒，现在是他们第二次喝酒。
许锦年很少喝酒，除了萧洛水之外，他好像没有跟任何人喝酒。现在许锦年倒有些想念那个家伙。
当然许锦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很难得到那位的认可，他需要得到一些支持，然后才有资格去忘川。
“喝酒？”许锦年看着那两瓶酒问道。
宋子钰点了点头，“我想跟你说一些事情，毕竟你能够给我一些答案。”
“我想请你离开这里，我给你你要的条件。”许锦年看着宋子钰说道。
“三杯两盏不是完全属于你，你应该做不了主，夜逝的继承人算不上什么。”宋子钰对着许锦年说道。
“可是我必须要得到那个东西。”许锦年看着宋子钰，“我从来不会用什么光明的手段去得到它，因为我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他们不能用评判你的标准来说明我，再说我能够跟那位世子合作，我就能够跟三杯两盏的那几位合作。”
“所以你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宋子钰看着许锦年。
“因为我要去救人，需要一些筹码，所以我只能这样做。”许锦年看了宋子钰一眼，“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位好人，甚至上更不是一位纯粹的大安子民，你不能用这样的标准评价我，因为我只是一个想要活着的人，一个人可以为了活着做很多可怕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把你杀死在这里？”宋子钰看着许锦年说道。
“你不会，”许锦年看着宋子钰，“因为你是一位君子。”
……
“我这句话听过很多次。”宋子钰说道，“可是我不喜欢这个称号。”
许锦年看着宋子钰，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好看，就像是一块美玉。
美玉无瑕，没有一个人会讨厌他。
“你以后会去哪里？”许锦年为了打破尴尬，继续问道。
“我要归山。”宋子钰说道，许锦年希望自己出山，而自己却是要归山，因为他想念那一座山，想念那座山上的花，还有那位已经来到山上的小姑娘。
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两个人放下酒杯，没有再此说一句话，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很好看。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宋子钰突然问道。
许锦年想到了楚笑笑，想到了苏皖，想到那位没有见过的武倾城，还有那位自己在桧城喊过的那位小姑娘，然后他摇了摇头。
“你说喜欢一个是什么感受？”宋子钰问道。
“不知道。”许锦年摇了摇头，“不过喜欢宋家的那位乔氏女子应该知道，毕竟她喜欢过一位妖族皇子。”
“你是说拿着青行灯的那位？”宋子钰问道，他见过那位女子，看上去很温婉，就像一片大海一样，只不过她的眼睛里总有一点忧伤，跟那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背着巨大扇子的小乔完全不同。
想起小乔，宋子钰倒有些想念那个丫头了，也不知道她回到长安后怎么样了。
“其实喜欢一个人就像是一次选择。”许锦年对着宋子钰说道，“我没有喜欢过人，但是我拒绝过一个人。”
“选择？”宋子钰喃喃说道。
“爱情不是修行，它不是那种仅仅依靠努力就能够得到的东西，你对他追寻时，他有可能不会回应。”许锦年对着宋子钰说道。
“就像是那道最灿烂的阳光。”宋子钰说道，“那位乔氏女子曾经说到那位死后的夕阳，变得分外绚烂。就像是天神将光辉撒在人间。”
“可是爱情终究会消失，就像我们的命运一样，终究会回归到星空。即使我们不想离去，总会最终离去，因为没有什么风景是永恒不变的。如果说非要永恒不变，那只有庙里的那些佛像，他们永远是低头慈眉，一副倾听众生疾苦的样子，可是它们仅仅是金身泥像，不会感受众生疾苦。”
“你的意思是爱情是寻不到的？”宋子钰想到那位姑娘，脸上多了几分淡淡的忧愁。
宋子钰的眼睛跟许锦年的眼睛都是那种看上去很明亮的那种，只要眼里多了分哀愁，就会表现出来。
“你是在想那位姑娘？”许锦年问道。“喜欢应该去追，不应该这样，更何况你是宋子钰，谁能比得上你？”
“可是我们不合适。”宋子钰说道，“我有我的道，她有她的路，因为喜欢，所以我们只能陌路。”
“为什么？”许锦年问道，“喜欢就应该在一起，为什么要成为陌路？”
“因为我有我的责任，她有她的使命，我现在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宋子钰想到长安城的惊变，想到那位老者离开了长安，他想到了很多。
许锦年看着宋子钰的样子，想要安慰什么，可是他没有喜欢的姑娘，也没有喜欢过姑娘，不知道这样安慰。
他想要伸出手拍拍宋子钰的肩膀表示安慰，可是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尴尬。
“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你明天就离开这里吧。”宋子钰突然起身对着许锦年说道。
宋子钰走到书房，看着那封刚送来不久的信，他看了看里面的故事。
“原来萧家已经发生了变化，还有这次事件那些贵人又下手了。”宋子钰先前知道妖君死在了大安，也知道许锦年跟那位世子合作，只是看了这封信后才明白许锦年之所以选择那位妖族世子，是因为他不相信大安官府。
宋子钰的目光变得冰凉，最后变成嘲讽。
“二十二街已经消失，可是不是那位退步，而是那位已经回大安的贵人失望，可是那位贵人却认为自己已经胜利，正在庆祝。”想到这里，宋子钰又想到那位妖族世子南下的日子，总觉得有些东西将他们连在一起。
宋子钰从一开始就知道在那些所谓的贵人眼中，他们始终固执的认为他们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宋子钰跟许锦年不同，他不会去选择对抗，可是不对抗不代表他会认同。
他跟自己的父亲谈过很多话，知道了他们那一代人的矛盾。
宋子钰比起许锦年要幸运很多，因为他有足够的依靠。
那株桧树至少没有倒下，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许锦年没有跟宋子钰告别，而是直接收拾了收拾，带着楚笑笑离去，这样做不是没有礼貌，而是许锦年他觉得他跟宋子钰算不上是朋友。
许锦年跟宋子钰看这个世界的方式终究不同，许锦年希望这个世界重要的是公道，而宋子钰看重的则是苍生。
苍生为重，所以宋子钰可以救下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那位的弟子，自己要是死了，那位就会提着剑归来，将天下一剑斩之。
许锦年只是想要活着，然后在活着的前提下讨回那些公道，他觉得有些东西不应该被遗忘，不应该记载在那些已经经过光阴洗礼变得泛黄的史书上，应该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就像那道刺破黑暗的光一样，照亮一切。
苍生虽重，但是公道为先。
许锦年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黑暗与肮脏，他的目标就是将那些黑暗还有肮脏斩掉，还天下一个太平，虽然这样做会牵扯一些大人物的利益，可以许锦年想要这样做，这样做的前提是要推翻他们这一代贵人的统治。
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要消失。
许锦年走出那片草原，朝着南方走去。
过了桧城，还要经过一些小城池，就会到达忘川。
许锦年跟楚笑笑再次来到桧城，他看着那株巨大的桧树，望了一会，然后走到一间客栈休息。
那间客栈的老板看着许锦年的到来，很少吃惊，但是他没有慌张，只是带着许锦年走件一件客房。
那间客房许锦年曾经住过，他跟那位卖花的小姑娘一起叫喊，就在这里，那时这里有很多人，有人想要杀他，有人想要帮他。
现在故地重游，许锦年想到了很多事情。
许锦年看着窗外的那些风景，他想要出去走走。
许锦年来到那株巨大的桧树下，他抬头看着那株桧树，看着那些枝叶还有那些在桧树下的一个个土包，想到了一个故事。
只要死在战场的士兵都会在这株桧树下埋葬，成为它的养分，下面的那些土包就是无数士兵的尸体，他们都希望死在那株桧树下。
许锦年觉得有些无聊，他从桧树下回去，然后走到那间客栈。
楚笑笑一直站在客栈里面，看着许锦年，像是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