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新土，覆盖了近十条年轻的生命，再插上一块削成剑形的石碑，就是这群修武堂弟子的埋骨之地。
罗霄无法把他们带回去，困为他同样是一个“死人”，从这一刻起，他就必须隐姓埋名，从密子营高层视野里彻底消失。
“你确定也不回去了？”罗霄看向身旁的少女。
段青岚摇摇头：“弃子当一次就够了。”
罗霄默然一会，道：“我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一员。”
段青岚突然道：“我是两个月前才加入的……或许你不相信，我加入有一半是你的原因。”
罗霄一怔，眉毛扬起：“嗯？”
“你与吴学兄那场黑带之战对我的刺激很大，我很难接受你在半年前等阶比我还低……”段青岚说到这自嘲一笑，“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罗霄顿时明白过来：“所以你为了获得晋级资源，才选择加入逐月国的密子营。”
段青岚苦涩一笑，深深看了眼墓碑：“谁不是呢？”
罗霄深吸一口气，是啊，谁不是呢？如果自己不是有了一番际遇，或许躺在墓里的就有自己——不，如果今日失败的是他，他们这群弟子怕全都得喂狼，连躺进墓地都是种奢望。
段青岚幽幽的声音响起：“然后，我在上个月成功晋级红带，终于把停滞了整整两年的境界向前推进一步……只是没想到，为了跨出这一步，居然要用性命来交换……”
罗霄深深一叹，资源啊资源，武者心中永远的痛。
这个灵气贫瘠的下域，资源永远是那样少，而武者的需求又近乎永无止境，有限的资源永远无法满足武者无尽的索取，为了掌握更强的力量、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很多时候都要做出无奈的选择，以及某种程度的牺牲。
明悟了这一点，罗霄不动声色将手掌从左小臂移开。原本他有点怜悯段青岚苦苦坚持、修行不易，准备扔一颗灵石给她。现在仙石洞天里的灵石，已经全进化成了中品。一颗在这下域堪称罕见的中品灵石，不管段青岚自己吸收也好，拿出去换资源也好，终归能让她顺利晋级到五阶，
然而罗霄现在却打消了这点恻隐之心，他不想用重利去测试人心。一颗中品灵石，大概率能收获段青岚的感激，但也有小概率会诱发某种原本不应有的念头，徒自给自己平白惹来麻烦，何苦来哉？
“那个密子营档头廖洪，临死前说你能猜出真相。”段青岚忍不住问，“真相是什么？”
“真相，呵呵，交易就是交换。舞阳、逐月两国千年以来，互相之间派遣了不知多少密子，上到庙堂，下到妓馆，哪里没有？”罗霄眼神幽幽，面带嘲讽，“相互间被发现、暴露的事数不胜数。如果是高级别的密子暴露了被逮住，想要换回来，就得同样交出一部分密子来交换。对方的目标既然是王教习，说明逐月国那名暴露身份的高级密子也是武士，而且份量不轻，否则也不会再加上咱们这十个添头……这样的事，在密子训练营里听多了。所以我才说，密子就是弃子。”
段青岚咀嚼着最后一句话，满嘴苦涩，半晌，犹有不甘：“这次事件，修武堂里一定有人参与，否则不可能安排得如此……”
罗霄果断打断她的话：“我若是你，绝不理会这后面的内幕，有多远走多远。”
这一回，段青岚终于死心，不再说什么了。
“你有什么打算？”罗霄一边整理物品及马匹，一边随口问。
“其实我很想说跟随你……”段青岚轻声说道，偷偷看了眼罗霄的背影，见他动作如常，丝毫不为所动，心底幽幽一叹，“但我也知道，你能够不杀我都算对得住这段同门之谊了，怎可能带上我这个累赘。”
很显然，有明悟的不止罗霄一人。
罗霄有点意外地回头看了少女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嘉许，这年头，能这样知进退的女孩子不多了。想了想，决定让她更清醒一点，淡淡道：“我不杀你，不完全是因为同门之谊——汪延杰我不也一样杀了？真正的原因是你没有话语权。”
段青岚一懵，满眼不解。
反正整理东西还需要点时间，罗霄索性把话说开：“你跟那个叫廖洪的密子营档头不一样，他要是活着，对我会有很大的麻烦。而你呢，就算你跑回修武堂，对教习执事，甚至监佐监正嚷嚷，说我只用了半年多就从二阶晋升到了六阶，说我身上有大秘密……你觉得别人会信？”
段青岚懵逼的表情终于变成了苦笑。没错，这种晋升速度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如果是同为六阶等等级的密子营档头向上头密报，可能还会引起一丝重视。而像她这样的四阶小武者口里说出来，听者只会当她哗众取宠甚至发神经，没人会当真。
所以，她对罗霄没有威胁，否则，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想明白了这一点，段青岚心底的那么一点点想法也算是彻底泯灭了。
虽然二人注定要分道扬镳，但这是要在回到白草城之后的事，而在此之前，还得同行一程。
罗霄只收取了他们一行出发时修武堂提供的马匹，至于狂沙盗的马匹，一概不要。因为这些马基本上都是盗来的军马，原本在马臀烙有钤印，却都被盗贼们用烙火抹去，但疤痕很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马匹给他的收益远远抵不过带来的麻烦，有多远赶多远。
当然，盗贼们身上的东西，能用的都搜刮干净。许多罗霄看不上的玩意都直接扔给段青岚，既然不能明给她资源，那么这些东西就便宜她好了。
盗贼身上其实也搜刮不到多少好东西，除了兵器就是马匹，以及少量钱财，马匹不能要，兵器也值不了几个钱。真正令段青岚欣喜的收获，是在廖洪身上又得到一件伪灵器，而且是一件防御型胸甲，能抵挡六阶强者全力一击。至于廖洪为什么没使用，则是因为开始时他认为没必要，而等到真需要的时候，可怜的密子营大档头却因耗尽元力而再也无法启用伪灵器……
如此一来，就白白便宜了段青岚，此时她已拥有攻击、防御各一件伪灵器，在艰险诡谲的江湖上算勉强有了自保之力。
罗霄也有一样意外收获——他从狂沙盗三当家田一横怀里搜出一片包裹得很好的不知名的血色灵兽皮残图，似乎是几条线路图，指向某处，但关键处被撕掉了。
“什么玩意？藏宝图吗？”
罗霄起初还以为是狂沙盗经年劫掠的财宝藏匿图，但仔细看看这兽皮的陈旧与古老，怕不有上百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以田一横见惯各种财宝的眼界，对这样一副残图却珍而重之的收藏，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本着不简单的就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收下的原则，罗霄毫不客气笑纳了。
一切拾掇完毕，两人翻身上马，一人牵着两匹驮满收获的战马，二人六骑，认准方向，扬鞭放蹄。
两日之后，白草城遥遥在望。就在二人穿过一片峡谷时，峡谷另一个方向，也正有一队穿着舞阳国边军戎衣的巡逻队远远走来。
看着远处二人却牵着四匹空马，巡逻队军兵都有些惊讶，不过距离太远，想盘查也来不及。不过想想等到了城门处，自会有守军盘查，只是油水落不到他们的手头了，虽然可惜，却也没法。
罗霄、段青岚自然也看到这支巡逻队，为避免麻烦，快马加鞭，朝白草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