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同窗的你
暗哑慵懒声线,语调不紧不慢,因为两人彼此距离太过接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热气喷在脸颊上,含意不明的上扬尾音带起酥麻沿着皮肤流窜,细细的刺痛。
视线里居高临下俯视的这男人,眼神是令人万分不悦的别有深意,侵略意味十足同时也藏着很深的蔑视与漫不经心。
我不可控制地收紧指尖,恍惚间,脑海极深处有一幕影像轰然炸裂…水波荡漾般模糊的视线里,漫天旋转的尽是支离破碎幻象。
繁华都市看不到尽头的钢筋水泥森林,影影绰绰间有人回过头。
天穹倾落的光模糊对方的容貌,只看得清微勾嘴角那一抹笑意是不可错辨的傲慢。
以神祇自居的目空一切,注视着蝼蚁的眼神,仿佛我们所有痛苦挣扎,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取其辱。
‘那么,开始了哦~新的神话,可爱的战斗,奇迹的爱物语…’
不知从何而来的话语与吹拂过的风四下飘散。
奇迹的爱物语,说到底不过是以神明自居那些人的一己私欲,而为了那样可笑的,毫无意义的理由,我…和她们受尽苦难。
心底萦绕的憎恶感迅速越过临界点,我挟着无比巨大恨意,掀了掀嘴角。
腿的…韧性很好?
当然很好!
掌心下压,整个人借着握在手中竹剑一端那点支力拔地而起。
身体后翻如弓,高抬的腿在空中划出弧度,由上而下砸落,目标直指那人头部,打算干净利落地让对方再领略一次,我的双腿韧性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
攻击重重落在实处,作用力导致的冲击立竿见影传进中枢神经。
抬高砸落的足踝撞在那人横起的前臂上,轻巧化解我突然暴起的袭击,细细小小风压在附近微微旋转。
电光火石间,我只觉得压住的障碍骤然一空,他忽地反手一扭,掌心搭缠在我的小腿顺势一路往后滑,张开的五指扣向我的足踝。
另一只脚瞬间飞弹而去,足尖踢向他的眼部,趁他动作条件反射凝滞,腰肢一拧,急速旋转借力反弹,斜地里掠出几米,才堪堪避过反击。
收势站定,我闭了闭眼睛,沉沉呼出一口气,将淤积在胸口的焦躁忿怒清理一空,随后转过身面朝对方,满脸歉意的微笑。
“对不起~”
我用甜到叫人发腻的音色,得心应手推卸责任,“我爸爸说过,夸赞我长得漂亮身材好的一定是流/氓,必须一脚过去为民除害。”
所以啊~
双腿并拢,立正,我冲着他一个直挺挺九十度鞠躬下去,拿出灵堂祭奠瞻仰遗容的姿态,诚恳地弯腰,“是我反应过度了实在很抱歉~”
心里默默数到三,我复又直起身,抬手点着一侧嘴角,微微偏了偏头,异常无辜的笑,“同学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
那人站在几米外,一手仍旧握着竹剑,好半天都不说话,间隔良久,他空着的另一手缓缓地垂落到身侧,微微眯起眼睛,收敛一身危险气息,变戏法一样笑容很是不正经。
“耶~身体弹性也很好呢~”
这丫…居然也是个屡教不改的货!脸皮狠狠一颤,我满头黑线的转开视线,目光平移到另一边,忧郁的开口,“长官——”
先是夸赞双腿韧性,接着又赞美身体弹性…这位同窗…刚刚果然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是被当众调/戏的节奏。
于是,报告长官这里有狼出没赶紧英明神武的过去把人拖走关禁闭啊啊啊——
我试图用泪眼朦胧来先发制人,可惜,下一秒事态的发展让我深刻领悟到,什么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收到我求救眼神的教官先生面无表情,“违反教官命令,千岁百岁,绕场跑50圈。”
男人味十足的音域沉稳浑厚,语调是铁面无私的果断决绝。
绕场跑50圈…
跑50圈…
50圈…
圈…
一瞬间,晴空万里的训练场上劈过无形的雷霆万钧。
电闪雷鸣中我摇摇欲坠,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唯有qaq。
为…为什么?
………
这一刻我强忍着悲伤的泪水(囧)不让它们夺眶而出,拿眼睛静静瞪着教官先生,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一段时间的静默过后,教官先生浓眉倒竖,粗声粗气喝道,“我是命令你用、竹、剑!和你的对手做一次对战练习!”
“现在,去跑步!”
教官先生猛一抬手,指尖直直点向遥遥无边的训练场环形跑道,“50圈!跑不完今晚晚餐就没你的份!立刻!马上!”
被教官先生饱含杀气的眼神死死瞪住,我虎躯一震,“是!长官!”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连思考都来不及,我下意识就转身,起步,忙不迭奔向夕阳——
嘤~
嘤嘤~
嘤嘤嘤~
泪奔中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教官先生的吼声余怒未消,“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我说过对战结束了吗?!”
“现在各就各位,重新开始!”
同窗们因为意外事件接连频发而导致中断对战练习,此刻他们被教官先生台风尾波及,等我溜过人高马大杵在训练场上这些人,附近黏附到背上的目光,无一不是透着诡谲含意。
依稀仿佛还有点怨气?这是果断的被迁怒了,我很明白。
………
迅速窜过各种眼神斜觑的同窗们,一路飞快跑进挨着训练场的跑道,我垂头丧气开始接受不服从命令的惩罚。
我就知道…
一开始踢飞意外半截竹剑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受罚什么的。
毕竟是军队嚒~服从命令是第一要素,特立独行分外要不得,这是常识来着,所以两天半下来我站军姿站得毫无怨言。
天外飞来断剑什么的,意外或者故意暂且不论,教官先生要求竹剑对战,是测试,我知道,教官先生是觉得惊讶,因为我身上半点肌肉也没有,怎么都像普通女孩纸。
那是个秘密,关于我的身体资质。
呃~至于同窗…好吧~我承认自己没有刻意控制怒气,不过也不能完全怪我的对不对?那位同窗的眼神着实令人焦躁。
虽然我很明白那些困苦不会卷土重来,每每想起当时被逼到绝路,没了希望索性想同归于尽的愤怒,心里还是凄凉得很。
心情不好的时候,迁怒是极好的减压方式。
二来他又从眼神到语言,身体力行的调/戏,我没忍住暴起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踩着沉重步子,我用鞋底一寸寸慢慢地开始丈量训练场外环形跑道,一边运动,一边在心里反省,顺便默默揣度。
违反命令,教官先生的言下之意,是我拿竹剑把同窗砍得再怎么悲剧都没问题,但是我踢他踹他挠他就不行?
好吧~我领悟了,下回一定做得完美无缺,掐拳,向着夕阳奋勇奔跑。
为了今天的晚餐,努力吧~
………
半圈…一圈…
………两圈…
………三圈…
………
我目不斜视一圈一圈绕过训练场,视而不见在烈日下闪瞎狗眼的古铜色/肌肤,也不愿意搭理火辣辣的打斗间隙,之前那位同窗偷觑的视线。
许是故意的,那人在与对手激烈争斗同时尚能分出几丝注意力,每当我跑到接近他所在方位,必定能发现他紧随而至的注视。
两人目光短短碰触,随即他会若有似无的勾起唇稍,眼神总有难以捉摸的含意,眉宇之间似笑非笑。
我总是率先调开视线,故作无意地加快速度,将彼此距离拉得更远。
几番下来我很明白,同窗是个不长记性的,理智的我势必做出些退步,以防止战火再起。
先不论胜负如何,因为私怨打架斗殴,关禁闭是肯定要有我一份。
当然,我也不是怕事。
说实话,我的身手已经荒废了快三年,如果换在当初,之前那一脚落到实处,那位同窗估计要进医疗部。
诚然,以上结论并非我过分自信,也没有看不起这世界住民武力值的意思,而是猝不及防间他根本来不及防御。
更何况,他们其实看不起我,或者说,看不起女人。
看低女性,也并非海军本部的特殊风俗,全世界范围内,性别/歧/视都随处可见。
不过算啦~我没有发起女权运动的激情,加入海军也不是奔着功成名就来的,他们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我只需要达到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好,顺利毕业什么的,到军舰上服役伺机绑回个神医什么的,霸气侧漏找到救命良药什么的…
被男人看不起,会少块肉么?
犹记得多年前曾经读过的古诗有云:且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
九圈半…十圈…
………十五圈…
……二十圈…
………
长跑是一项极需要耐力和技巧的运动嗯~它还消耗时间。
训练场外环形跑道一圈约等于千米,两天半下来我旁观过好几次同窗们绕场地周长运动,一圈按照五分钟来算,千米乘以五十…差不多可以用掉下午剩下的训练时间了吧?
………二十圈…
九月下午的天气又闷又热,迎面扑到脸上的风热意蒸腾,长时间奔跑让我一头一脸的汗,衬衣长裤布料黏附在身上,动一动就带起古怪触感,湿漉漉,黏哒哒。
连胖次都浸透了吧?我估计。
………四十圈…
随着时间流逝,空气里热度逐渐降低,西斜的日光掺进几丝黯淡云影。
一阵风迎面扑来,带走暑气的同时扑得我满脸尘土。
看样子夜里似乎会下雨?
………四十…圈…意识到自己绕场地次数接近完成数,我精神一震,浅浅呼出一口气,稍稍提快了些脚下速度。
眼角余光中,训练场内一票同窗们直直站立,他们早已经完成对战练习,也不知是不是教官先生下令,同窗们接下来什么也没做,站成两行,目光炯炯盯着我绕圈。
………五十…圈…
踩过终点与起/点,我随后脚尖一转,改变前行方向,偏离环形跑道,慢慢跑向等在训练场中央那组人马。
教官先生站在队伍前端,等我跑到他跟前站定,这位面无表情的男人挥了挥手,眼神轻描淡写落在队伍最末端,“归队——”
他看的方向,是我的位置。
“是!长官。”我沉声应答,随即转身,一瞥之间,侧后方忽地掠起一线暗影,气流涌动,充满攻击性。
卧槽!又来!
接收到敌意的中枢神经第一时间给予反应,反手往后一抓,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把手上这道重量抡了出去。
饥肠辘辘的我表示自己只想做一只安静的美男纸,奈何这奔来的麻烦实在是前仆后继了有没有?就不能等我吃过饭再有所表示么?
………
脱手而去的教官先生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点…没有落点。
斜地里窜出的黑影拦下被我扔出去的教官先生,紧接着我听见站在一旁的同窗们,人群里传来依稀仿佛幸灾乐祸的叹息,“耶~真是不得了,力气居然这么大呢~”
你闭嘴!我拿目光直杀过去,斜觑的视线随后对上那人戏谑的眼神。
站在一票人高马大男人中依旧鹤立鸡群的家伙,正是一再戏弄我的混蛋,名字…他自我介绍的名字…波鲁萨利诺,对吧?
很好!我记得你了!
凶神恶煞的盯了眼那人,我就飞快转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到教官,和后来出现的人身上。
十几米外,教官先生面色发黑,先前拦下他没让他四脚朝天那人正猛力拍着他肩膀,笑声粗狂又爽朗。
“特里顿,你看我没说错吧?那姑娘——”边说边一手直直点过来,那人在略显黯淡的夕色里龇出一口大白牙,“50圈下来还能一手把你扔飞,老夫给她走关系也算值得了喂!”
………
教官先生被拍得摇摇欲坠,眼瞅着很有些会被熊掌拍倒下去的趋势,站在原地的我看得嘴角默默一抽。
说话乱七八糟的是卡普先生,刚刚也是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及时对教官先生施以援手,同时拯救了我关禁闭的下场。
当然,卡普先生嘴里‘给她走关系’什么的…呃~事实确实如此我想生气也没立场。
所以啊~怀着某种如鲠在喉的微妙心情,我转开盯着卡普先生和教官先生的视线,目光往另一边移动,落到不远不近距离外,静悄悄出现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那两人几乎与卡普先生同时出现,同样一身西装革履,雪白制式将领披风,隔着些距离,在渐暗的天色下,样貌看得不甚分明。
身量与卡普先生相差无几的那位,黑色西装,古怪的圆滚滚爆炸头发型,远远打量人的眼神若有实质,眼镜微微反射冷光。
而他身侧另一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传到耳中的音量开始渐渐变大,是卡普先生和教官先生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我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抬头挺胸,站出两天半下来最标准的军姿。
“千岁百岁。”卡普先生的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干得不错啊丫头!”说话间人站在我面前,一掌拍下来,重重压到肩头,然后…捏了捏…
顿了顿,卡普先生的语调变得有点奇怪,“杜兰德说你力气大,原本我还不信。”
我面无表情直视前方,顺便一言不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天生神力什么的…你们不相信的结果,就是个个跑来摸我的肌肉么魂淡!
“卡普。”一记陌生的声音蓦地出现,彬彬有礼却异常冷漠,“不要骚扰我的学生。”
话音未落,卡普先生后方转出两道人影,却是先前远在训练场外那两人,一前一后站到教官先生附近。
开口的是黑西装先生边上那位,说话时他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
与对方目光一碰,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呼吸有瞬间凝滞。
这人…
耳朵里充满意义不明的嗡鸣,仿佛中了不知名的魔咒,我撑着眼皮,目光错也不错盯着渐行渐近的人,直到虹膜被他的脸完全占据。
离得近了我发现他目光平静冷漠,眼睛深处藏着巨大苦难,抿紧的嘴角,眉宇间透出近乎自虐般的抑郁和隐忍。
这人…他是谁…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跳动…
瞳孔放大,肾/上素激增,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细胞发出愉悦鸣叫…
基因本能一瞬间告知我答案。
[苇牙]…我的[苇牙]居然是在这个世界出现!
脑子刹那间被无数震惊和疑问搅得天翻地覆,鹡鸰的本能,与我努力维持了许多年的理智迅速产生剧烈交战。
………
不行!我快要控制不住了怎么办?!
卧槽!好想跪舔!
好羞耻!
嘤~
嘤嘤~
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