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本是家事,殷如珠非要来闹个天翻地覆,难不成真让她白打了?
那大理寺她哪里敢去掰扯,一来没晁国公府的权势大,二来不占理,三来必定会坏了甄青云的名声。
她的宝贝乖孙,将来可是要考科举,入朝堂当大官,光耀甄家门楣的,岂能落人口舌。
老夫人左右无法,气得也要晕了:“殷如珠,你如此欺凌我甄家,早晚会遭报应的!”
甄青殷深吸一口气。
老夫人的脸和前世奶奶的脸,重合在一起。
为了个传宗接代的把儿,糊涂到迷了心智。
这种人,跟她讲道理讲不通,她拿自己当生育机器,也拿别的女人当生育机器,顽固地认定,女人活一辈子的最高价值就是生几个儿子。
不生孩子的女人,没生儿子的女人,在她看来,都不算完整的女人,该遭嫌弃和鄙视,甚至该遭休弃。
殷如珠冷笑:“老太太说得好,欺凌别人的人,活该遭报应。我就是张姨娘、甄青云的报应。老太太还是管教些甄青云,不然,甄家迟早栽他手里,就他和他姨娘那两张破嘴,甄家报应多着呢。他自己倒霉不要紧,活该的,若是牵连到甄侍郎……老太太细想想吧。”
说罢,殷如珠牵着甄青殷的手,进了锦绣居的大门。
锦绣居的丫鬟婆子们总算吐了口恶气,迎了姨甥俩进门,赶忙又把门栓上。
老夫人的目光忽然盯住甄青殷的背影。
都怪这个死丫头,引狼入室,害她的乖孙挨打,害她受气!
晁国公夫人那般欺辱她,这死丫头就站在旁边看戏,心里巴不得她被晁国公夫人多骂几句吧?
死丫头,胳膊肘朝外拐,真真是来讨债的!
老夫人眼神阴沉沉的,宛如这冬日昏沉压低的天空。
她吩咐小厮背甄青云去福荣堂。
至于张姨娘,便没这么好的待遇了,老夫人让两个婆子扯住她的胳膊腿,架起来抬走。
呼呼的冷风吹张姨娘脸上,晕死过去的她脸颊泛红,喘气声很大。
抬腿的婆子滑一脚,张姨娘摔地上,婆子吓坏了,连滚带爬要继续抬。
老夫人不耐烦训斥:“抬什么抬?一个贱妾,她也配!直接拖走,拖回她自个儿院子去!”
别来福荣堂碍她的眼!
那殷如珠她得罪不起,大儿媳妇她责罚不到,宝贝乖孙她舍不得责怪,老夫人所有的火气都冲着张姨娘发了。
前些年,她疼宠张姨娘,盼着她再生几个孙子,岂料生了甄青云之后,肚子再没动静,这些年还霸着她的大儿子,她越看张姨娘越不顺眼。
看在乖孙的份上,才给她几分体面。
张姨娘倒是蹬鼻子上脸,怂恿她的乖孙跟嫡母作对,坏她乖孙的名声。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婆子们不敢触她的霉头,一人拖一条胳膊,拖死狗一样拖走了张姨娘。
睁开一条眼缝的张姨娘:“……”
又气又恨,心里骂了几句死老虔婆,诅咒老虔婆早点刨个坑,自己蹦进去。
眼一闭,这回她是真的晕了。
一个小丫鬟藏在树后,见事已了,飞快跑向二房,一五一十禀告给小殷氏。
小殷氏心头大石落地,叹气道:“万幸国公夫人及时赶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房的事,我哪里好插手。好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怎么又不消停了?
张姨娘闹什么,她又没机会当填房。走了面团性子的大嫂,老太太肯定会给大老爷娶新太太,到时新太太岂能容得下她这般飞扬跋扈。”
奶嬷嬷接话:“那等糊涂的浑人,哪里想得到这般长远,只一心欺负大太太好性,好在下人面前逞威风。”
“眼看三个孩子大了,该说亲了,这般闹,谁敢上门提亲说媒?”
小殷氏心疼甄圆圆和甄青殷的名声遭牵连,担心她们的婚姻前程。
奶嬷嬷劝道:“太太宽心,咱们老爷最疼两位姑娘,不会任由张姨娘和青云公子作妖的。”
劝是这般劝,奶嬷嬷心里极为不屑。
五年了,大太太还是面团性子,没丝毫长进,看来,她这辈子都扶不起来了。
大姑娘有个这样的母亲,真倒霉。
*
丫鬟杨柳将殷如珠和甄青殷引到小佛堂。
大殷氏面色淡然,正敲木鱼,嘴里念念有词背佛经。
殷如珠又气又无奈。
妹妹挨骂,自己倒是关起门来,不当一回事。
她和青殷顶着诸多规矩礼教、闲言碎语,为她出头,想想怪没意思的。
她恨铁不成钢,直言道:“妹妹,锦绣居都是我给你的人,那俩下作玩意儿骂你,你叫人出去抽他们嘴巴子,还怕指使不动我的人吗?”
大殷氏面上平静无波,木鱼停顿,捻着佛珠道:“没什么可生气的,他们造的口业,上天自会报应。今儿我若打了他们,明儿大老爷又该上门来闹,无穷无尽,我何必自寻烦恼。姐姐,青殷,你们也不必为我生气。”
“上天报应什么?”殷如珠气笑了,“老天爷瞎了眼,报应都是人为的。青殷托生在你肚子里,她做了什么,要遭此报应?”
大殷氏浑身一震,佛珠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她垂着头,慌乱地捡佛珠。
殷如珠憋了一肚子邪火:“妹妹,这些年,张姨娘生的那个小孽种,暗地里骂了青殷多少次,她一概不理会,如你一般,装聋作哑,粉饰太平。今儿,他们骂了你,青殷才忍不住出头。
翻了年,她就十六了,该说亲了,一个小娘子,冒着被人说三道四嫁不出去的风险,这般怜爱你,维护你,你的心当真是面团捏的,再硬不起来了吗?
还是,你以为你在忍辱负重,幻想着甄世俭那个渣男回头,唾弃张姨娘的粗鄙,看见你的好,幡然醒悟,求着你,巴着你?”
渣男这个词,殷如珠是从甄青殷嘴里学的,感觉十分形象,从此甄世剑、晁国公这些犯贱的男人,在她嘴里都成了渣男。
“姐姐,我没有这般想。对那个男人,我早死心了。”大殷氏紧紧攥着佛珠,眼泪一颗颗落下,连连摇头,垂着头道,“青殷,以后别再为我出头,不值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要好好的。”
说破了嘴皮子的殷如珠,闻言险些气个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