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青殷故意逗他:“看来殿下对贾家关注甚多,连贾家内宅的事也一清二楚。”
太子重重捏她的手:“孤是为了谁四处奔波,你还不知吗?小没良心的!”说完,快速转移话题,“昨儿你怼贾相的话,孤甚为赞同。你成日看什么书?那些道理,孤想都没想过。”
“看暴躁小番茄的书,跟书上学的。”
太子:“……”
“男人嘛,特别是那些不自信的男人,常常患有绿帽恐惧症,不仅想多占有女子,更是想方设法把女人困在他们的领地,不给她们出门见识世界、见识别的男子的机会,一日日洗脑,称之为规矩教条,长年累月下来,便成了社会道德准则。”
甄青殷心想,她可不是危言耸听。
随着女子步步退让,失去的自由会越来越多。
发展到后来,出现了“小姐楼”,即女孩七岁起,给她们盖一座楼,关进楼里,每日只能见丫鬟嬷嬷,不可见男子,连父兄也不可见,以免被“玷污”,直至出嫁,才可见外面的世界,当然,其实是进入了另外一座大点的小姐楼。
再有就是明清大流行的裹足,这和小说里那些男主角喜欢威胁“敢跑,把你的腿打断”,本质是一样的。
男人们为满足根植在基因里的“绿帽恐惧症”,无所不用其极,不仅从思想上打造铜墙铁壁束缚女子,更是从身体上将女子摧折成残疾。
偏偏他们自己却是天性滥情的。
前世,甄青殷曾在实习期间采访过裹小脚的老人,每每回想,便无比庆幸无数前辈们前仆后继,推翻了封建王朝这座大山。
否则的话,按照裹小脚的趋势继续恶化下去,到她那个时代,可能女孩从出生开始便关进了笼子,不仅关进笼子,还要盖上布,以确保她们在给男人生孩子之前绝对贞洁。
甚至,有更恐怖、更严苛的礼法出现也未可知。
毕竟,在裹足、小姐楼出现之前,谁能料得到,男性对女性的摧残和压迫能歹毒至此呢?
这些话,甄青殷绝不会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提起,就怕打开了某些人的脑洞,真的实施起来。
那些封建士大夫,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董素素在这个世界写了二十多个话本,亦是绝口不提裹足半个字。
太子一时沉默。
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甄青殷的每个字都很荒谬,但不得不说,真相就是她说的那样残酷。
作为既得利益者,或者说,作为获得了利益的加害者,是无法共情受害者的。
可是看破了又怎样呢?
只会痛苦、无力,哪怕他以后继承皇位,成了皇帝,也无法动摇这些根本,除非遭遇足以颠覆人类历史的重大变故,才有可能扭转所有人的认知。
他忽然醒悟过来,看破这一切、俯视这个世界的甄青殷,内心世界有多丰富,人生便有多荒芜。
难怪她从前对生命并没有什么留恋,不求死,但也不求生。
他从前乱吃卫颐的飞醋,是多么浅薄愚昧。
太子缓缓搂住甄青殷的腰,将她搂入怀中,无声地安慰。
“这些,孤怎么没在暴躁小番茄的话本里看见过?”
甄青殷眨眨眼:“是啊,为什么她明明隐晦地写了,你却没看到呢?”
太子复杂而沉重的思绪遽然一顿。
他又被耍了。
他看话本时,对胡扯八道的剧情通常是一眼扫过,有时连一眼扫过都欠奉,他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如何生孩子上。
头一回夜探小娘子的闺阁,怀里抱着少女温香软玉的身体,脑子里飞过的话本文字,全部化成了旖旎绮丽的画面。
太子充满安抚意味的温柔怀抱,渐渐收紧,才忍耐下去的火,一瞬复燃。
“青殷,我……我有点难受。”
声音极尽沙哑低沉。
甄青殷逐渐不能呼吸,明知推不开仍用力推搡,艰难地说:“殿下,我困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好……”
话音落下,甄青殷整个身子失重。
她下意识闭紧险些惊呼出声的嘴巴,双臂勾住少年的脖颈。
朦胧的黑暗中,太子抱着她,走得极快,穿过层层纱帐。
将人放下,他半扶着她的腰,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甄青殷微微吃痛,正要推他,太子却喘着气说:“青殷,你好好休息,孤……孤走了。”
说罢,他万分艰难地松开手。
从前他随心所欲惯了,没有考虑她的名声,致使贾相当着她二叔的面攻讦。她不知,冯有喜转述贾相的话时,他有多愤怒与羞愧。
甄青殷讶然,没料到都这样了,他还能放手的。
她咬咬牙,扑上去,从后面抱住太子的腰,手指颤抖,解了他腰间的玉带。
玉扣垂落地上,发出吧嗒的轻响,却如惊雷般炸响在二人的耳畔。
太子:“……”
他豁然转身,健硕的身躯如猛虎扑羊,整个覆了上去,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食人骨髓的魑魅,那眼神几乎要将面前胆大妄为的人生吞活剥。
“甄青殷,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甄青殷一声没吭,红晕从脸颊开始蔓延,整个人快烧成了灰烬。
微风徐徐,暗香浮动,轻晃的帘帐内,偶尔传出一两声如梦呓般的细碎泣音。
*
冯有喜守在甄家的墙根下,来回踱步。
他竖着耳朵,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贴着墙壁听一听。
月亮渐渐爬到中天。
子夜了。
太子进去快一个时辰,怎么还不出来?
不会被甄家人抓住了吧?
明明是夏夜,他却越徘徊,身上越寒凉,时不时搓手取暖。
又等了一会儿,一颗石子从墙内飞出来。
冯有喜捏着鼻子,学猫叫:“喵——喵——”
“是孤。”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传出来。
冯有喜差点喜极而泣:“祖宗,您可算出来了!”
侍卫们抬着梯子,架在外墙,三人跳进墙内,一人单膝跪地。
太子抬脚,踩在侍卫的背上,没踩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另两个侍卫,忙扶住他。
三人皆露出惊讶的神色。
太子何曾这么虚过?
受伤最重那会儿,行走坐卧都是稳稳当当的。
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