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子身体好啊，呵呵，这几天太忙了，这不，中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提前到厨房里垫补两口。”
姚远在父子三人面前坐下，笑呵呵地说道。
他根本没有请吃饭的意思！
谈完就赶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在餐厅里谈？
刹那间，王松心里头一千八百万头草拟吗奔腾而过，眼睛里就要喷出火来。王祥看了眼大哥，示意他别意气用事说狠话，搞清楚此次过来的目的。
王祥和姚远打过交道，便说，“姚先生别来无恙。背靠东方石油，东方5号理财基金很受欢迎，不但我们王家斥资5亿美元购入，我们还强烈推荐给了岛内的其他企业家。”
“有心了。”姚远不咸不淡地说，脸上的微笑不变，倒不如说是这样的微笑是基本的礼貌了。
然后他就闭口不言了，淡淡地看着王庆。
王松和王祥都是跑龙套的，只要王庆在一天，台塑集团就不会是他之外的任何人来拿主意。
王庆知道自己不亲自开口提不行了，他仿佛能从姚远的神情看出来——如果他们二人开口，我扭头就走。
“姚先生。”王庆开口了，而且上来就是低姿态，“你是爽快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姚远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拿出烟点了一根抽起来。
王庆说，“此前想必苏望亭主任已经向你汇报过了，台塑集团希望和东方石油签署一份长期供货协议，由东方石油按时按量向台塑集团提供色丹油田生产的轻质原油。”
顿了顿，他说道，“姚先生，我本人很有诚意。”
他的意思是在说，我本人亲自到场，已经足够证明我的诚意了。
姚远缓缓点着头。
的确，王庆能亲自到场是很有诚意了。王庆这个人在商业上的成就和地位是实实在在的。
其实最关键的是，谁会拒绝上门的生意呢？
而就在不久之前，夏红华打来电话，隐晦地提到了台塑集团希望得到东方石油长期供货协议的事情，隐晦地希望姚远答应下来，这是为了两岸三地发展的大局。
为了这份长期供货协议，王庆看样子是下不了不少工夫。海沧计划黄了，但是内地是不会拒绝台塑集团的投资的，这个企业的体量和地位摆在那里，有助于带动更多的台资企业到内地进行投资，这对经济亟待更快发展的内地来说非常重要。
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姚远是愿意和台塑集团谈的。
他开门见山地说，“色丹油田生产的石油供不应求，而油价波动较大的情况下，东方石油原则上是不签署三年以上的供货协议的。”
笑了笑，他说，“血浓于水，自然也浓于石油，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好按照寻常来对待了。考虑到台塑集团的六轻基地投产之后要保证稳定的生产需要长期稳定的原油供给，我原则上同意东方石油与台塑集团签署一份为期十年的供货协议。”
王庆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就看到姚远扭头冲门口喊了一声林小虎，后者就拿着几份协议走了进来，放在王庆三人面前，然后给姚远一份。
连供货协议都草拟好了！
可是等王庆看清楚了，才发现这不是什么草拟的协议，而是正式合同。
王松忍不住了，冒出了一丝火气，道，“这是正式合同。”
王祥微微皱眉，对姚远这个动作是感到意外的。他竭力回忆着姚远这个人此前的行事风格，给他的印象是很懂得进退，对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秉承的是有商有量，双方共赢的理念。
可是现在姚远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合同都制定好了，这叫什么有商有量？
姚远点了点头，说，“你们看看，觉得合适就签了，不合适的话以后再谈。”
“如果我们不同意里面的条款，是否可以再磋商一下？”王祥问。
姚远再一次点头，“你们没得选。”
王庆翻看起合同来。
王松和王祥看了老爷子一眼，忍着气翻看合同。
合同看完之后，王庆的脸色不变，王祥微微皱眉，王松则欲言却止，但是都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姚远笑道，“觉得行就签了吧。”
台塑集团拒绝这些条款的可能性极少。
长期供货协议的关键无非是结算价格，归根结底是钱。
他们之所以生气，是因为笃定姚远在合同里面定死了价格来执行十年，但恰恰相反的是，条款里规定，十年供货期里，价格采取的是每一个季度一议，议价原则是参考国际油价。
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希望得到的条件，因为此时此刻全世界人都认为油价会下跌，最终会从30美元每桶的价格回落到20美元的幅度。
美国的舆论和大量的分析机构早已经形成了共识，油价在20美元这个位置是最有利于经济发展的。
潜台词就是这个油价是符合石油企业及其利益关系人的整体利益的。
并非高油价就能让他们赚更多的钱，需要考虑到的是石油行业未来的发展。
低油价可以重创新能源行业的发展，而后者的发展势必会威胁到石油能源的地位。
包括中东地区在内，许多石油资源丰富的国家希望先把石油卖掉，以一个合适的价格，而不是等着新能源发展起来取而代之，然后石油烂臭在地下。
许多人也许忘了，美国既是石油消费大国，也是石油生产排名第一的国家，同时还是世界上探明储量最多的国家之一。
在美国政治版图里，石油利益集团的影响力非常巨大，比军火利益集团的都要大，后者甚至要为前者的利益服务。
而美国又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掌握全领域尖端技术的国家，因此，石油行业和新能源行业的发展，全看美国的态度。
1991年布什政府出兵中东打了一场海湾战争，打废了伊拉克萨达姆，油价却没有上涨，是因为布什政府在此之前做了半年的准备工作，之所以下这么大工夫，正是因为20美元的油价符合美国的整体发展利益。
在这种大背景下，形成了一个基本多数的观点——油价的上涨是暂时的，最终还是会回到20美元时代持续下去。
综上所述，王庆三人对每三个月一次议价，且以国际实时油价为原则基础，在他们看来是友好的。
所以他们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王祥试探性地问，“姚先生，这个价格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我们可以再提高每年的采购量，这对东方石油来说，也是一个利好的消息，有助于东方5号进取型理财产品的销售。”
姚远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了，说，“这是标准合约，价格是考虑到都是同胞的关系我亲自填上去的，已经比给其他人的低了。”
王庆说，“姚先生，标准合约……这是何意？”
“东方石油决定批量签署长期供货协议，你们台塑集团是第一家。”姚远没有隐瞒，爽快地说道。
王庆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的五个多小时没有白等了。
长期供货协议肯定是有限的，而且这个数量应该在五份之内，王庆对此有着非常坚决的判断。
果然，姚远笑着说，“东方石油会第一批开出三份长期供货协议，共计是3000万吨，所以王老爷子你今天要是不过来，台塑集团能不能竞得第一批长期供货协议是未知数的。”
王庆不由微笑着点头，“姚先生，合同条款没问题，我们签。”
“好，那我就失陪了。”
姚远起身就走。
真的连一顿饭都不招待。
王庆却不在乎这些礼节了，东方石油给台塑集团的长期供货协议是每年1000万吨，这足以维持六轻基地的全负荷生产，而且还能有一些储备。
石油下游企业最担心什么，最担心失去原材料，或者原材料供应不稳定。
全球的石化产品市场整体处于供小于求，换言之，生产多少石化产品来就能卖掉多少，而且王庆念念不忘的华夏内地市场已经展现出了蓬勃发展的势头，10亿人口的单一市场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石化市场之一！
没多久，王祥接到了东方石油总经理苏建民的电话，让台塑集团派代表到迪拜签约。
王祥马上向王庆、王松汇报这个情况，王庆当机立断让王祥马上从香港出发，团队从台北出发，他则和王松返回台北，真的一顿饭都吃不上，为此他们不得不到外面找了个饭店解决了午餐问题再去机场。
姚远这边真不是故意慢待的，整个华夏联合银行的人都忙疯了，根本抽不出时间来。
王庆他们前脚刚走，高健就找过来招待王老爷子吃午餐，才知道他们走了。
登机之前，王庆对王祥说，“这个姚先生虽然跋扈了一些，年轻人嘛可以理解，不过他做生意还是比较厚道的，三个月一次议价，集团可以把成本压缩到最低。”
台塑集团的六轻基地之所以迟迟不获批准，主要原因是环保这块，他们的环保标准是最低的，因此生产出来的产品具有价格优势，借助海沧计划助推六轻基地获批，王庆同样没有提高环保标准的想法，说到底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控制成本。
王祥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说，“东方石油的谈判团队是世界顶级的，我们不一定能在议价中拿到心理价格，不过父亲，我会尽全力的。”
王庆点了点头，示意王祥登机。
亚洲金融危机来了，这次危机之后，油价肯定会受到重创从而下跌，三个月后的议价极有可能形成15美元左右每桶的新到岸价，而不是现在的21.7美元到岸价。
台塑集团越早签下长期供货协议就越早能享受到这一波红利。
问题是，事实真的会如同他们分析的那样发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