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钟先声,琴瑟和鸣,笙箫齐响。
一曲醉蓬莱,揭开盛会序幕。
舞台南面为正,最前方一排皆是独案,为评判所坐。
音乐声中,五名评判从近仙阁姗姗而出。
赵孟启认得领头之人,是平江府通判周诚济。
眼下吴潜还在贡院评阅试卷,所以周诚济作为地方长官,被邀请来参加这种活动很正常。
紧随着的是一个宦官,顾青适时给赵孟启介绍,“此人名叫巫季,勾管修内司教乐所,早前在仁明殿当差。”
仁明殿是谢皇后所居,修内司负责的是皇宫后勤服务,业务挺杂的,修缮宫殿、烧制官窑瓷、制作宫廷器物等等。
原本管理宫廷舞乐的教坊,在南渡之后因为财政原因历经兴废,最终还是将大部分乐工舞伎等人员遣散,只保留机构和小部分精英并入修内司教乐所。
朝廷的各种礼仪活动都少不了舞乐,只能向民间‘和雇’,也就是临时雇佣点集市井艺人充任,而教乐所就是负责这些事务的。
所有民间艺人,无论是不是在乐籍,都必须接受教乐所的指派,因此,教乐所成为了大宋娱乐业的主管衙门,权力很大,油水不小。
“走在第三个的就是张枢,第四个则是他的好友周密。”
“周密?”赵孟启感觉有些耳熟。
定睛望去,乃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缎袍,显得很是儒雅俊秀,倜傥潇洒。
“周密,字公谨,祖籍济南,其曾祖随高宗南渡,迁居安吉州,其家五世为官,其父周晋,现知汀州,他本人七年前入太学,前年以门荫应试吏部铨试,为第十三名,颇有才华,尤善诗词,尚未领实职,原本年初时随其父入闽,应该是刚刚回来。”
顾青如数家珍,展现出优异的专业技能。
赵孟启一乐,“周公瑾?从外表来看,倒也不算辱没汉末那位周公瑾了。”
他没有听出谨和瑾两字不同,顾青便解释了一下。
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曾祖是不是名为周秘,祖父则名为周珌?”
顾青点头,“正是,阿郎知道他家?”
赵孟启笑了笑,算是回应。
他已经想到这个周密是谁了,在后世,稍微了解宋代的人应该都知道他,他就是《武林旧事》《齐东野语》《癸辛杂识》等书的作者。
周密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颇有气节,宋亡之后不仕元朝,尊正统、辨华夷,三观很合赵孟启的胃口。
赵孟启正觉得身边缺一个处理文牍之人,顿时便有了招揽之心,便对顾青吩咐,“关注一下这个周密,我打算用他。”
呃?初见便要重用?殿下是不是草率了些?
顾青略有惊讶,但如何用人之事,不是他能干涉的,所以并未发表意见,“遵命。”
“咦,评判中居然还有女子?”赵孟启讶然。
顾青抬头瞥了一眼周密身后之人,略做思索,“这位应当是前两届的花魁,章伊,三年前从良,以教习舞乐为业。”
原来这时候也有邀请前冠军做评委的做法啊。
赵孟启看了一眼,便不再感兴趣。
五名评判一一落座,决选正式开场。
台下观众纷纷伸长脖子,抬头往台上注目。
近仙阁算是后台,离着舞台有两丈多距离,却用帷幕搭出一个通道,所以行首登台之前,观众并不能看到是谁,颇有几分神秘感。
云板一响,才见一披着斗篷的女子从台后缓缓走上舞台。
清风徐徐掠过,灯火摇曳,这女子身姿犹若风中杨柳,踩着轻盈的步伐,来到舞台中央立定。
半遮半掩,最是撩人。
这出场方式真是深悉男人之心,将台下目光死死抓住,更是勾得许多人神思不属。
“呀!这是哪位大家?真是风韵十足,飘然若仙,令人心向往之!”
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中,女子解开斗篷,轻轻抖落。
俏窄罗衫称玉肌!
婀娜娇躯上覆着一袭长袖花罗褙子,轻盈如羽,剔透若烟,内里一片狭窄短幅的红色抹胸,饱满而鲜艳,异常夺目,下身是褐色罗印花褶裥裙,同样薄透,让人清晰看见里面与抹胸同色的短裈。
抹胸乃是女子贴身小衣,前胸单片,背后并无遮拦,眼前这短幅款式,更是连肚子都不遮,而宋人的裤子分两种,开裆为‘袴’,合裆为‘裈’,长短皆有,眼前这个却短到了大腿根处。
因此,大片凝脂般的肌肤,以及纤长的玉腿,一览无遗!
这大胆而火辣的衣着,让台下无数人为之充血,并不是他们没见过,只是没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见过,因此格外刺激。
就连见惯了比基尼美女的赵孟启,此时也是深为惊叹,忍不住咂舌。
这时一双沾着油腻的小手捂住他的眼睛。
赵菫娇憨的声音响起,“哎呀!不能看,不然四哥你要长针眼了。”
赵葙也愤愤道,“鲜廉寡耻!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呃…人家本就是风月女子好吧。
赵孟启失笑,“咳,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只要本心光明,看看又有何妨……”
“是么?”赵菫似懂非懂,还是乖巧的松开了手,让赵孟启得已重见‘光明’。
赵葙却没那么好糊弄,一甩头,“呵!男人!”
台下众人,大多目瞪口呆,喘息渐粗。
台上,女子对自己惊艳全场的效果很是满意,嫣然一笑,对着台下盈盈一福,“妾身严冉儿,拜见诸位贤达。”
随着她的动作,其额间银亮花钿跳荡出璀璨,将失神中的人们刺醒。
“娘咧,她就是严冉儿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出场便惊世骇俗。”
“肌肤胜雪,风姿绰约,实乃人间极品啊。”
“啧啧……这腿,这腰,这丰满,令人百抓挠心!”
“都说唐安安稳夺花魁,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嘿嘿,起码我觉得严冉儿更胜一筹!”
就在观众议论纷纷时,一声脆笛,引领着各式乐器,奏出华彩曲章。
严冉儿随之起舞,舞姿柔美轻盈,踩着节奏,由慢而快。
袖袂翻飞似拂弄飞雪,细腰柔婉如游龙戏云。
舞到急处,她头上所佩之簪珥首饰不断坠落四散,叮当之声缀入舞曲中,别有风情。
发髻失去束缚,纷飞而散,青丝如瀑,却飘逸飞扬,依然掩不住那双流光电转的妙目,勾魂摄魄。
褶裙若旋风翩翩而起,一双羊脂玉般的长腿皎皎发光,牵引着无数追逐的目光。
美好的时间总是特别短暂。
曲终,舞停。
严冉儿立定身姿,向四方致礼,随即飘然离去。
望着空荡荡的舞台,台下之人寂静无声,似乎仍然沉浸在绝美的舞蹈中,无法自拔。
卧槽,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还是觉得好看呢!?
赵孟启倒是醒过了神,却不得不承认刚才沉迷了。
随即,舞台右侧最近筵席处,吕师夔也醒转过来,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欣赏严冉儿的舞蹈了,略微有了一点点‘抵抗力’。
想到严冉儿居然敢如此暴露登台,他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脸色如墨。
贱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虽然不爽,吕师夔还是隐忍了下来,挥手朗声道,“严行首舞艺绝世,深得我心,赠金花一千!”
一开始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司仪及一众小厮同声大喊,“吕衙内赠严行首金花一千!”
观众轰然。
“金花一千!?”
“这岂不是要十万贯?豪奢!太豪奢了!”
“沃滴个天爷,这花魁大会也有将近两百年历史了,往届便是投花一万贯也稀罕得很,今日居然破天荒投十万贯的!”
“啧啧,这吕衙内是何许人物啊?”
“你连他都不知道么?就是湖北安抚使家的。”
“哦…原来是武夫啊,那就难怪了……”
“嘿嘿,看来我说得没错啊,严冉儿今日异军突起,唐安安怕是要与花魁失之交臂了。”
“你别说,这严冉儿属实勾人啊,这舞仿佛就在我心尖上跳一般,哈哈,就凭这,我也得奉献一点绵薄之力,金花十朵,略表心意!”
“对对对,咱比不过吕家,十朵八朵还是能送的!”
“老夫凑个热闹,投金花二十!”
一时间,士绅富翁们纷纷慷慨解囊,无数绢花丢向舞台。
锦绣楼的小厮们赶忙上台收取,一边捡花,一边点头哈腰,十几双眼睛都笑没了。
这投花收入,锦绣楼能拿到七成,严冉儿能分到一点,这些小厮也能拿到不菲的赏金。
吕家的位置上,吕琪一脸震惊,“兄长,你,你怎么……,这可是十万贯啊,阿爹知道后,定会责怪你的。”
十万贯,对宋人来说,和后世人对一亿元的概念没啥差别。
就算吕家家大业大,十万贯也绝不是小数目。
吕师夔现在管着家业,倒不是没有动用十万贯的权力,可也要看是用在哪里啊。
花一亿元去捧一个艺人,就算王公子也干不出来。
对于妹子的震惊,吕师夔却显得很平静,“这里面的事,你不懂,也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