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平湖群岛东北两百里左右的流求岛某处,大概就是后世的彰化所在,嘉南平原的北部地区。
先期登陆的三千多宋军和五千多拓荒百姓就屯驻在这里,修建港口及坞堡,并对附近的土地进行开垦。
之所以不选离平湖岛最近的地方,是因为那里有大量土人部落,也就是所谓流求国的核心地带。
在这附近也有土人,宋军开拓团刚靠岸的时候,就遇上了一群正在海边捕鱼的土人。
土人乘着简陋的木筏,用长绳绑着的标枪往海里扎,等拽着绳子收回来时,标枪上可能就插着一条大鱼。
当他们见到有数十艘小山一样的海船,从海上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如见神明,连忙在跪倒在木筏上,诚惶诚恐祈祷不止。
曾八让士兵将这些土人带上自己的座船,打算亲切交流一番,最发现鸡同鸭讲,语言不通。看书溂
指天画地沟通半天,曾八最后指着岸边一直问,“你们在岸上还有多少人?多少人!?”
之前,谢方叔是派了人勘察,不过基本是乘船沿着海岸探看,最多也就是在岸边小范围活动,没有过于深入,因此也就知道一点轮廓信息。
十几个土人战战兢兢,不明所以,好半天才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试探着回答,“撸卡屋安……”
然后其他土人也跟着一起叫起来,“撸卡屋安……叽里咕噜……”
“撸什么撸?”曾八听得直挠头。
边上穿着文官袍的林应嘉思索道,“统制,或许他们是说这里的地名吧,听着倒是和‘流求’发音相似。”
林应嘉是泉州晋江县人,三十一岁,新科进士,颇有进取心。
开发流求光靠武力肯定不行,总还是需要文官的,当初赵孟启在候补官员中选人时,根本没人愿意。
宋代的文官,那可是傲娇得很,若是朝廷给他安排了不满意的职位,反手就是一个拒不奉诏。
因此一边是大量选人等候补官,一边却是许多偏远地区严重缺官,即便朝廷设立‘指射’制度,将某些地方官职敞开任他们挑选,也还是很少有人去。
流求这蛮荒之地,在绝大多数文官看来,比流放还不如,那就更是没人愿意来了,即便有加高官品减少磨勘的待遇。
结果倒是有几个福建籍的新科进士主动申请,而林应嘉就是其中之一,于是赵孟启给他弄了个正八品的通直郎,权知流求州事。
一个新科进士初授官位比状元都要高出许多,实在过于逆天,却压根没人羡慕,甚至许多人暗中笑话。
曾八听了林应嘉所说,稍微愣了一下,“地名?实在太拗口了,干脆叫撸港得了……”
林应嘉不由失笑,“统制乃开疆拓土之先锋,给地方命名也是应有之意,不过这可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不如文雅一些,称之为鹿港如何?麋鹿之鹿,谐有福禄之意,讨个好彩头,预祝我等为国立功。”
“哈哈,好好好,好彩头,林知州才是真有学问之人,那就叫鹿港吧。”
曾八大乐,随即又指着那名老土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土人还是听不懂,琢磨了一下,“巴布扎,巴布扎……”
“你叫八不扎?”曾八用手指点着老土人胸口,再次确认。
老土人疑惑,然后指指自己,又圈了圈身后所有土人,“巴布扎。”
林应嘉又开口了,“他的意思,大约是他们部族部落叫巴布扎吧。”
曾八哭笑不得,又用力指着老土人,“我问的是你,你!你!你!”
老土人缩了缩脖子,点着自己鼻子,犹疑道,“叽里咕噜……?哇新,哇新!”
“什么鬼就挖心了,我还掏肺呢。”曾八忍不住翻白眼。
林应嘉也被逗笑,“统制,我看就叫他万幸吧。”
“还是林知州高明,名字取得好!”曾八笑哈哈,然后看着老土人,“那以后便叫你万幸了,听懂了没,是万幸,不是什么鬼挖心,这可是大宋文曲星给你赐的名字。”
说着,曾八伸手拍了拍老土人光溜溜的肩膀,笑道,“往后,这个岛便是大宋的地盘了,你们这些化外之民要是懂得顺从,今后自然可归化为大宋之民,沐浴在皇恩之下,过上真正人过的日子,你也确实幸运,作为第一个迎接王师之人,只要以后表现得好,我便向殿下为你求个官身,也好光宗耀祖!”看书喇
老土人,不,是万幸哪里听得懂,只是从曾八的表情猜测大约不是什么坏事,便傻笑应和,还指着飘在船下那些木筏,一阵比比划划,也不知道是想把上面的渔获献给曾八,还是想做货物交换。
不管是送还是换,曾八哪里会稀罕几条破鱼,当即从腰间革囊中掏出十几颗糖块,当着万幸的面丢了一颗进自己嘴里,再将其他分给土人,“吃,这是糖,糖!好吃得很……”
“贪安?糖?”万幸望着掌中晶莹剔透的糖块,神态既好奇又虔诚,仿佛捧着神物一般。
随即在曾八的催促下,万幸以朝圣一般的心态把糖块放入口中,不过片刻,便双眼放光激动不已,“糖!叽里咕噜……糖!”
其他品尝到极致甘甜的土人也全都兴奋得大叫起来,然后在万幸的带领下,向曾八跪拜。
曾八倒是没有大咧咧的接受这对于宋人来说太过重大的礼节,侧身一让,然后拽着万幸的胳膊,拉他起来,“咱可受不起,别凭白折了寿,要是有机会见到殿下,你们再跪不迟,而且不过是一颗糖而已,咱们大宋好东西多得是,这能算得什么?以后啊,这个岛就是用来种甘蔗的,到时候能让你们吃糖吃到吐……”
等这些土人都满脸谦恭的站起来后,曾八不由笑道,“知州,我看这些土人也不难打交道嘛,或许咱们这趟差会顺利很多。”
林应嘉却摇摇头,“统制还是不要过于乐观,殿下和谢相都交待过,这岛上土人部族繁多,秉性大不相同,大部分是什么南岛语系种群,到这岛上也有次序相隔,风俗自成一体,不过却大多沿袭野蛮之气,比如狩猎人头、枉顾人伦之类,殿下说,咱们乃先进文明之邦,当负教化天下之责,其性善者可教之,若性恶不顺者,亦要有雷霆手段诛除之。”
曾八觉得林应嘉虽然文绉绉了些,但为人并不迂腐,也从不摆文官那些臭架子,彼此之间相处倒还愉快。
因此一副受教的样子,“哈,林知州提醒得对,正所谓先礼后兵。”
林应嘉又道,“统制,咱们还是先登岸吧,然后再召那几个南蕃来尝试和这些土人沟通。”
“对对对。”曾八一拍脑门,扭头望了望后面的船队,“差点忘了咱们还带了‘通译’,看他们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通,先不管了,准备登陆。”
随即,他发出一连串的命令,通过旗号金鼓传遍整个船队。
不久后,就有三艘船靠向近岸,然后用小艇往岸上输送一个指挥的兵士,建立滩头防御。
另外船队中也放下许多小艇,水手们开始用绳垂探测附近水深,寻找合适的航道。
或许是运气好,这处海岸的水文条件还挺不错,离岸不到五丈处的水深都够海船停泊,只要再加以建设,足够成为一个良港。
不过眼下却只能先用小艇连接成栈桥,用来给人员登陆,等上去的人足够多后,便去伐木找材料再建几个栈桥。
近九千多人,再加无数物资,在这种情况下少说也得两三天才卸得完。
曾八和林应嘉等人先上了岸,略略观察了一下环境。
岛上植被茂盛,便是平原地带也大片大片的树林,不少树木还十分高壮,曾八不禁皱眉,“地倒是很平,不过要开垦成农田,怕是得费很大工夫啊。”
“统制,你可莫要嫌弃这些树木,这可都是宝啊,你看那十多丈的樟树,泉州附近可不多了,用来造船、建筑、打制家具用品再好不过,还可提炼樟脑油,那矮一点的应该是构树,可制良药,叶子还可以饲喂牲畜,用来造纸也是极好,还有无患子可用来制皂,呐,那里还有楠木,据殿下说高山中还有能长到二十丈高的红桧,更是绝佳船材……殿下早有先见之明,这次前来的民壮大多擅于伐木,咱们一边开垦,一边将木材积存好,等第二批将会有大量工匠前来建立工坊,将这些树木转化为财富……这座岛,不愧被殿下称之为宝岛!”
林应嘉侃侃而谈,神色间充满了大干一场的振奋。
曾八大笑,“哈哈,原本以为谢相派我们三千多兵马是来砍人的,没想到却是砍树。”
两人闲谈了一会,三个通译也被送上了岸。
这三个通译其实是分别来自爪哇、渤泥国和占城的商人,彼此间语言有差别,却又有些不少共同点。
于是便让三个通译和十几个土人交流,好一阵比比划划连蒙带猜的,总算能勉强沟通了。
这一日,宋军只在海边搭建栈桥和营寨,并没有往内陆深入。
本来土人们是要返回部落的,不过万幸见宋人如此威势,加上给他们提供了无比美味的饮食,也就老老实实留下接受询问,倒是傍晚时有几个他们部落的人寻来,也被巡逻的宋军扣留了。
一夜过后,曾八和林应嘉总算对方圆数十里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