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登登在爷爷奶奶家,陪他们看电视、吃水果、聊天,直到奶奶打了第三个哈欠,程登登确信自己该走了。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是晚上9点46分,平时这个点,两位老人早洗澡躺回各自房间了。
锁屏界面有新微信消息提醒,不知道是谁。
“爷爷奶奶,你们早点洗澡睡觉吧,我先回去了。我明天中午也过来蹭饭啊。”程登登起身,边穿鞋,边说道。
“好好好。”自家孙女,奶奶不需要假意留客那一套。她和爷爷站在门口道了声“路上慢点”就关上门回屋了。
程登登点开微信,是姜森回消息了。他一连发了好几条。
【登登,你今晚在家吗?】
【看到你朋友圈了】
【回家了吗?】
【要不要回城西?】
程登边看边走到了二三层连接楼梯的拐角处。
看前面几条消息时,她很平静。可最后一条,莫名让她火冒三丈。
她站在原地不动了,手指恶狠狠地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打着字:
【不回!我周末都住我爸妈这。】
【你自己半天不理我,现在又想一句话就让我回去。想得美!!】
【我才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狗,哼!臭男人!】
程登登回完这些消息,气呼呼地拽着手机,继续往楼下走。
刚走出两步,手机震动,姜森弹了视频过来。
程登登看了眼,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心里想的是,还是得听姐妹的,男人要像风筝一样放一放,不然太不像话了。
二楼西边户的门开着,刚刚见过的那个男人蹲在旁边不知道摆弄着什么,挡住了半边楼梯。
程登登放慢脚步走过去,侧着身子,想避开些下楼。
程登登刚走到男人身后,那个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形高大又强壮的陌生男人,把程登登撞了个踉跄,她手扶着楼梯扶手才勉强没摔跤。
她直起身,抬头看见那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虽然在心里腹诽“撞了人怎么也不道个歉的”,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程登登当他没注意,笑着说了声:“没事没事。”
她抬起脚,正准备继续下楼。
结果下一秒,令程登登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男人拽着程登登一条胳膊就往屋里拽,程登登的大脑宕机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用另一只手死死拽住楼梯扶手,嘴里大喊:“你干吗?!爷爷、奶奶!救我!救命!”
男人见程登登开始喊叫,于是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粗粝的皮肤触感、厚重的手掌压力,让程登登觉得脸又麻又痛。
“救……救……呜……呜……呜……”
她的声音被手掌盖住,她利落的呼叫声变成了支支吾吾的挣扎声。
两人力量悬殊,程登登觉得自己拽着楼梯的那只手快支撑不住了。
好在男人用一只手去捂自己的嘴,只能用一只手的力量拽程登登,程登登逮着机会,用脚去踹男人下体,却扑了空。
于是她收回腿,用腿勾住扶手下面的铁栏杆。
男人见拽不动,松开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两只手并用,抓着程登登的腰想把她拦腰抱进屋内。
程登登得到片刻喘息,于是又哭着大叫:“爷爷救命!202!202!”
她的哭喊声消失在楼道里,她被男人拖进了屋内,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
住在楼上的爷爷,心里一惊。
程登登走后,奶奶关了门就去卫生间洗澡了,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登登在喊自己。
但那一声,很快就消失了,屋里只有电视声和程登登奶奶放洗澡水的声音。
而此时,他又听到了登登的声音!他按下电视的静音键,屋里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
他急忙跑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登登奶奶!登登奶奶!”
“怎么了她爷爷?”奶奶打开门。她刚洗完脸,外套脱了,仅穿着一件单衣,正准备洗澡。
“我刚刚好像听到登登的声音,她喊我救她。”
“你听错了吧?登登腿脚跑那么快,这会儿功夫早下楼不见人影了。”奶奶觉得爷爷耳背的毛病变严重了。
“真的,听到两次了。”第一次爷爷觉得自己听错了,但现在第二次听到,他心里很不安,对奶奶说,“你先别洗了,我们去楼下看看去。”
看自己老伴这么着急,又事关程登登,奶奶也认真起来。
没有多想,奶奶走到门边穿了鞋,开了门。
“快点快点。”奶奶催爷爷。
爷爷直接不换鞋了,穿着家居拖鞋就跟上奶奶。
楼道里黑漆漆的,两人喊了一声,灯亮了,没有半点程登登的踪迹。
“你听错了吧?没人啊。”奶奶嘴里说着,还是跟着走下了楼。
“我问问人。”爷爷先敲了敲201的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是个头发正滴着水的中年女人,平时也常打照面。
“是楼上大爷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姑娘啊,打扰了,请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我好像听到我孙女的声音。”爷爷急急忙忙地出声。
“这个没有啊。我刚刚在洗澡。”女人想也没想道,看老爷子神情分外着急,女人追问道:“怎么了大爷,出什么事了吗?”
爷爷心里莫名地慌张,听完消息哆嗦着手,说:“不……不知道啊。我好像听到我孙女喊我救命来着。”
“老爷子别急,我真没听到,是不是听错了啊。”201的女人安慰道。
奶奶在一旁也宽慰爷爷:“没准真是你听错了,我来给登登打个电话。”奶奶伸手去摸口袋,惊道:“哎哟,手机在外套里。我回去拿,你不放心再问问对门。”
奶奶用手指了指202的门,就回楼上拿手机了。
爷爷走近202门口,敲了敲门,等待着回音。
程登登被拖进屋内后,听着关门的巨响在身后响起,她的心一下跌落到了谷底,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
男人拖着她径直走到了卧室,勾脚将卧室门关上。
程登登被扔在了床上,后背和头径直撞上了身后的硬木板床,她还来不及对身体的疼痛做出反应,男人便欺身用膝盖压住她的双腿,捂住她的嘴,另一只去解自己的皮带。
程登登看着他的动作,眼睛瞪得巨大,用力摇着头。双手用力去掰男人那只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不要!”她拽开了一瞬,大喊着。下一秒又被捂住。
男人停下解皮带的动作,用整个身体覆盖在程登登身上。他用一只胳膊,将程登登的两只手死死压在她头顶,另一只手继续捂着程登登的嘴巴。
程登登近距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泪水浸满了她的眼眶,里面写满了痛苦与无助。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实点。”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说。
奶奶拿了手机边打边往楼下走。“没人接啊老头子。”她冲着爷爷喊道。
爷爷一听,心里更慌了。更用力地去拍门。
门却不见开。
男人回头凝神注视着客厅的方向,程登登感觉她手上的动作松懈了些。
于是张开嘴,大大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掌,男人吃痛松开了手。
“救命!救……”程登登趁机大喊。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程登登脸上。
程登登的嘴又被捂住了。
门外的爷爷听到了声响,焦急地对老伴说:“刚刚好像有声音。”
他拍门的力道更大了,奶奶也好像听到了动静,跟着一起拍门。
这时,两个穿着制服的社区民警走上了楼,身后还有几个探头张望的人。
社区民警刚刚接到电话,说昭阳新村6栋202有人呼救。
“小伙子,我孙女在里面!”奶奶向看到救星了一样,上前拽着其中一位民警的胳膊道。
“老同志别着急。”民警安慰道。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另外一位民警贴着门喊道。他帮着爷爷一起敲门,却没人开门。
“您让一让。”民警开始踹门。
屋内的男人听到屋外的动静,沉着脸看转过头看向程登登。
程登登看着他阴沉沉的脸,男人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抬起手掐向了程登登的脖子。
程登登觉得脖子被卡得好难受,她没有办法呼吸,只能用双手死死地去抓男人的手,但她感觉自己手上的力越来越弱,眼前这张噩梦一般的脸也越来越模糊。
手机还在包里震动,是谁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突然,卡住自己脖子的那道力松了。
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的脸,突然那些脸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晕倒了。
程登登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长很黑的路,那条路太长太黑了,所以她害怕地加快了脚步。
这时,身后多了一串脚步声,她更害怕了,跑了起来。
她跑啊跑啊跑啊跑啊,但是这路却长得没有边际。她好累啊。突然,她跌倒了。
跌倒的那一刻,她想的是:真好,可以不用跑了。
程登登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白色的灯,闪着刺眼的光。
她觉得自己好累,也好痛。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腿、她的后背,都好痛。
她的手上插着留置针,她觉得好冰,想把手往被子里缩一缩。
“登登醒了!”是妈妈的声音。她侧脸看到了妈妈,她正在流眼泪。
妈妈为什么要哭呢?
她想起来了。
想起了那个恶狠狠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的绝望,想起了噩梦一般的经历。
但现在,妈妈在这里,她应该安全了吧。
一群人围到了她床边,她看到了爸爸,看到了爷爷奶奶,看到了姑姑姑父们,看到了陆露,看到了周昱,还看到了……姜森。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没事了宝贝,没事了。”妈妈抱着她的头,用手轻轻地擦着她的眼泪。
这样的安慰,像是触发泪水的开关,让程登登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呢?好像永远也流不完一样。这泪水,让众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大家都围过来安慰她,除了姜森。他仍站在刚刚那个位置,红着眼睛看着她。
“你们不要都围在这里,这样空气不好,对病人恢复不利。”一个护士走过来对大家说道。
大家散开了些。
程登登止住了眼泪,她扯了扯嘴唇,露出了一个笑。
“我……”她张嘴说话,这声音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顿了顿,侧脸看着病床旁的水。
陆露离水最近,会意端起水杯、插上吸管递给程登登。
程登登吸了一口,吸水的动作让她的脖子更痛了,但清凉甘甜的水流过喉咙的感觉很舒服。她喝完了大半杯水。
“我没事了。”她的声音正常了很多,扯着嘴角笑着,说,“你们都回去睡觉吧。”
她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时钟,已经夜里12点多了。
“你们送爸妈回去睡觉吧。”程爸爸对两个妹妹说,又扭头对吴女士说:“美兰,你也回去睡觉吧,我在这里陪登登就好了。”
“叔叔,我在这里吧。你和阿姨都回去,我在这里也方便一点。”陆露出口道。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另一张床此时空着,程登登看着那张床说:“就按陆露说的吧。”
两位老人被女儿们带着离开了病房。
吴女士不肯走,程爸爸和陆露劝了好一会儿,最后擦着眼泪走了。
姜森始终站在原地看着程登登,程登登和她的家人好像都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自动屏蔽了他。
此时,病房里只剩下四个人,程登登再看不到他就不太合理了。
“我去门外面跟我妈说下今晚不回去了。”陆露拉着周昱的袖子识趣地走了出去。
姜森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程登登,心里满是心疼。
程登登看了看他,扯出一个笑,道:“你自己跑过来见家长了。”
姜森没有笑,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对不起。”
程登登想说,这并不关你的事,但她却说不出口。
整件事情里,她最恨最怕的是那个男人,而最埋怨的,却是姜森。
虽然事情并不因他而起,也纯属意外,但她在那些绝望的时刻,心里是那么后悔没接他的视频,那么渴望他能突然出现,或是再早一点,他今天不那么忙,可以陪在自己身旁。
她不说话,他继续望着她。
“姜森。”她轻轻出声叫他的名字,对他说:“我那时候好怕,也好痛。”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般滚落下来。
他望着她红肿的双眼,望着她嘴角的伤痕,望着她脖子上的掐痕,心里的痛不亚于她身上的痛。
他握住她没插针的那只手,手是温热的,但手腕上的红印很明显。
他轻轻吻着她手上的伤痕,然后是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嘴角,她的脖子。
程登登觉得那些吻很轻,很温柔,像是能带走她所有的苦痛一样。
“抱抱我。”程登登说着,朝床边挪开了一些位置。
姜森没有说话,在程登登身边躺下,抱着她。
两个人挤在一张1米宽的病床上,贴得紧紧的。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夹杂着酒味包裹着程登登,她慢慢睡着了。
姜森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轻轻松开她,翻身下床。
病房外,陆露和周昱还在等待。
“她睡着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她。”姜森说。
“不行的大哥,明天一大早叔叔阿姨过来发现我不在,以后我在他们面前就说不上话了。”陆露连连摆手,道:“你跟周昱先回去吧,你们俩这一身酒味,回去洗个澡,你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姜森想了想,点头说:“好。我再看一眼她。”
他回到病房,看了看程登登,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