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拉娜小姐,自你来到柳府以来,柳某便奉了圣旨南下护送建宁公主成婚,对小姐也是缺少关怀,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两人坐下之后,沙拉娜突然心跳得厉害,准备好的大一堆话突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洪天啸先开口,打破了有些沉闷的局面。
“大人公务繁忙,沙拉娜怎敢轻易打扰大人,能得一席安身之所,沙拉娜便已心满意足了。”
见洪天啸自从进屋以来,目光便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体,沙拉娜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看来不是柳飞鹰不好色,而是他从不做那强迫之事,如今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就露出好色本性来了。
洪天啸微微一笑道:“柳某得蒙鳌少保青睐,将小姐许配给柳某,奈何柳某一直自愧,深以为配不上小姐的天姿国色。柳某也曾想过,今次从云南归来,便想将小姐送归鳌府,否则,让小姐在此受苦,柳某亦是寝食难安。本来柳某准备过几日就与小姐商议此事,不想小姐来找,既然如此,柳某就斗胆问一句小姐意下如何?”
沙拉娜自小生在官宦之间,又深得鳌拜的宠爱,经常听鳌拜讲一些官场上的事情,她自然听得出洪天啸的这句话纯粹是扯淡,根本不是他心中想的,只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心意罢了。
沙拉娜回道:“大人,沙拉娜昔年曾经立下宏誓,此生非英雄豪杰不嫁。恰好家父开明,并不强压,更是多方为沙拉娜介绍英雄豪杰,但是,天下间有英雄豪杰之名者数不胜数,然有英雄豪杰之实者却是不多,大人正是让沙拉娜万分佩服的一个。是以,当日家父在沙拉娜跟前说起大人时,沙拉娜并无半点反对意见,是以家父才将沙拉娜嫁给大人,只希望大人不要嫌弃沙拉娜蒲柳之姿就行了。”
“哈哈哈哈。”
洪天啸大笑几声道,“小姐言重了,柳某乃是一介武夫,只是会一些粗浅的功夫,以江湖上的话来讲,柳某只不过是一个草莽匹夫,而小姐却是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又有绝世美貌,自应当许配给状元或榜眼这样的才子才是。想必是鳌少保也是武将出身,一生戎马,不喜舞文弄墨,是以对那些腐儒文人甚是瞧不起,所以才能看得上柳某这个粗人,好在柳某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小姐,此事小姐勿虑,柳某自会跟鳌少保说清楚,是柳某主动将小姐送回,非是小姐想走。”
沙拉娜见洪天啸绕来绕去,竟然这件事情上兜起圈子来,心中不由大急,如果这样绕来绕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到正题上,于是便银牙一咬,把话题轻轻一转道:“大人莫再谦虚,沙拉娜既然答应家父并来到柳府,自然认为大人是值得托付终生之人。只是,自从来到柳府之后,大人对待沙拉娜犹如贵客一般,使得沙拉娜每日忐忑不安,食不香夜不寐。”
“唔。”
洪天啸见沙拉娜突然转了话题,心中暗喜,看来她是真心来投怀送抱了,于是便故作奇怪道,“这是为何?莫非是在柳某南下的这半年之中,府中下人曾刁难于小姐,又或是如虹和奇红不能容于小姐,小姐尽管告诉柳某,柳某定为小姐出气。”
沙拉娜见洪天啸又是一把将话题接过,继续犹如刚才那般开始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耐着性子跟洪天啸打起太极来:“大人多虑了,府中下人对待沙拉娜如同对待主子一般,如虹与沙拉娜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奇红姐姐也待沙拉娜犹如亲姐妹一般。”
洪天啸又道:“小姐在这府中本就是主子,下人若敢不敬,柳某必然将之逐出府中,至于如虹与小姐,她也曾向柳某说过,柳某自是放心,而奇红的性格是善良温柔,从不会与人争斗,这一点柳某也放心。”
沙拉娜不知道如果这样打太极下去,估计说到天黑也说不到正题上,急忙趁着这个话题结束的机会,再次将话锋一转道:“大人,沙拉娜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并非像一般官宦小姐那般,只知道刺红弄绣,对军国大政也是略知一二,更知家父将沙拉娜送给大人之因。”
来了,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也罢,就听你是怎么说的,暂时不跟你打太极了,于是洪天啸装作很是惊奇的样子问道:“哦,小姐之才柳某也曾从如虹那里听说过,小姐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精于骑射,当真有巾帼之风。”
沙拉娜见洪天啸还是避实就虚,只说这些,却绝口不问父亲将自己送给他的原因,也不由佩服他的定力,不过沙拉娜此来是向洪天啸表□□迹的,并非是跟他比一比定力的,是以便直接问道:“难道大人不想知道家父将沙拉娜送给大人是出于什么考虑吗?”
洪天啸微微一笑道:“若是柳某说不知道,小姐定会看轻柳某了,也罢,既然小姐如此诚心,而且此处只有小姐与柳某二人,柳某若是故作虚掩岂非连女子也不如。眼下时局,皇上与鳌少保已经势如水火,而柳某是御前侍卫总管,自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了。龙虎相斗,必有一方损伤。若是皇上胜,则鳌少保一家必然会满门抄斩,而小姐因为早已嫁入柳府,自然就免遭此劫;若是皇上败了,柳某本该受到牵连,然而却因为柳某是鳌少保的乘龙快婿,加之鳌少保又看中了柳某的武功才能,必然会免柳某一死,日后为他所用,此乃鳌少保将小姐送到柳府的原因,不知柳某所说对也不对?”
洪天啸能猜出这一点,早在沙拉娜的意料之中,是以闻言之后丝毫也不惊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大人所说一点不差,家父正是这个心理,沙拉娜兄弟姐妹十三人,家父自小最疼爱于我,自是不愿看到沙拉娜被卖入官奴市场或者是一生所托非人,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还请大人体谅家父爱女之心。”
洪天啸“嗯”了一声道:“旦为人父者,皆应如此也。”
沙拉娜又道:“大人,沙拉娜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洪天啸道:“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旦说无妨,即便说错了,柳某也绝对不会怪小姐。”
沙拉娜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沙拉娜就直言了,大人,沙拉娜曾听府中下人说起,皇上已将慧伦公主和建宁公主同时嫁给大人,同时陪嫁的还有大理寺少卿姚大人之女姚氏,并令索额图大人和康亲王主办这次的大婚,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洪天啸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只是此乃皇上赐婚,柳某不得不从,还请小姐不要介怀。”
沙拉娜见洪天啸故意做作的样子简直跟真的一样,心中不由好笑,说道:“大人言重了,沙拉娜只是家父送给大人,非妻非妾,有何嫉妒之资本。沙拉娜之所以说起此事,乃是因为沙拉娜有一种预感,皇上想在这一次大人大婚之时对家父动手。”
洪天啸闻言,虎躯一震,不过好在此时的洪天啸早已非刚出道的洪天啸,定力之深,纵然是定业师太也难以相比。洪天啸心中虽然是震惊无比,但是脸上只是露出一丝的惊讶之色,而且是一闪即逝。只是,洪天啸的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而且那一丝惊讶的神色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外人看来,洪天啸的脸色是丝毫未变。
要知此事极为机密,就连负责此次大婚的索额图和康亲王也被蒙在了鼓里,是以截止到目前为止,康熙也只是告诉了“柳飞鹰”一人。至于康亲王等四旗旗主,康熙自然是无法瞒过,毕竟还需要他们去控制鳌拜所掌四旗的兵力,只是,康熙是准备在公主下嫁的头一晚,也就是鳌拜戒心最低的时候再将康亲王和索额图召进宫中,然后让他们二人分明将密旨传给其余三旗旗主。
如果这是沙拉娜的猜测,那么则证明此女简直是太聪明了,若然她是男儿身,必当是一代名将或者名相,若是她这个消息也是从别处听来的,那就只可能是从洪天啸的女人那里得来的。而洪天啸也并非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所有的女人,只是对苏荃、九公主、陈圆圆三女说了,并再次叮嘱三女,暂时不可对别人说起。看来,三女必然将此事又告诉了其她诸女,又有人将此事告诉给了沙拉娜或者无意中被沙拉娜听到了。
说完自己的猜测之后,一直注意洪天啸表情的沙拉娜并没有在洪天啸的脸上有任何的震惊或者惊讶,心下不由大为奇怪,暗道,难道是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不过,聪明的沙拉娜很快就发现了洪天啸的破绽。
其实道理很简单,无论沙拉娜的这个猜测是对还是错,毕竟这个猜测太大胆了,洪天啸的脸上不可能没有任何表情的。
洪天啸当然不知道沙拉娜已经发现了他最大的破绽了,只是淡淡一笑道:“小姐从何处听得如此的无稽之谈?”
沙拉娜道:“沙拉娜并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洪天啸暗暗吃惊,却又不动声色道:“公主大婚,乃是举国欢庆之事,皇上纵使要对鳌少保下手,怎会选在这个时候呢?哦,小姐既然有如此猜测,莫非是想让柳某将小姐送回鳌府?”
沙拉娜轻轻摇了摇头道:“大人误会了,家父所做之事,沙拉娜也是极为反对,却是劝家父不动。而且,沙拉娜也能猜到,家父与皇上的这一场龙争虎斗,必然是以家父的失败而告终,所以,在离开鳌府之时,沙拉娜便已经将自己当作了柳府的人,与鳌府再无任何关联。如果家父胜了,日后也会遭到千秋骂名,被冠以谋逆篡国之名,若是家父败了,更是身败名裂,九族俱遭殃,成为千古罪臣。”
洪天啸暗道,这沙拉娜倒是明白事理,只是不知她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有意试探于我,于是便道:“小姐慧眼如炬,将当前局势看得如此通透,纵使七尺须眉男子也不如也,鳌少保有女如斯,真乃上天赐福,只可惜他却不能从小姐之规劝,他日必然惹得大祸上身。”
沙拉娜见洪天啸依然不说真话,于是便叹了一口气道:“沙拉娜无法证明自己之言出自真心,若是大人不嫌弃沙拉娜蒲柳之姿,沙拉娜今晚愿陪侍大人,今生今世,再也不与鳌府有任何牵连。大人若是还不能相信沙拉娜,沙拉娜愿自请入密牢之中,待到这一番龙争虎斗之后,大人再将沙拉娜放出来。”
洪天啸暗道,天下之情莫过于亲情最难割舍,何况沙拉娜自小最得鳌拜疼爱,理应要站在鳌拜的立场之上才对,如何会永远不与鳌府有任何关联。莫非她是受鳌拜之命故意麻痹于我,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洪天啸突然想到一事,心中一动,急忙大喝一声:“此刻鳌府已经被骁骑营团团包围,鳌拜手中四旗兵力也被皇上接管了。”
沙拉娜大吃一惊,惊异地望向洪天啸的眼睛,却发现洪天啸的眼睛很深邃,望进去却是犹如一潭春湖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