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麦尔终究还是没能再飞起来。
当斧刃第三次沿着那两根羊角的中央斩进去以后,堕天使趴在地板上扑腾的半个身子终于没了动静。一阵不知何处响起的咆哮声回荡在教堂天顶,听起来满是仇恨与怨毒。
数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这怎能不让萨麦尔暴怒欲狂?
它可是为这次降临下了重注。
与在人间具现一个实力弱小的分身不一样,降临是要把自己在异维度这身强横肉体与实力给完全渡过去的,因此不可避免地需要投入相当大的灵魂能量。这次失败让自己元气大伤,如果要等着自然恢复,那怕不是要近千年。
当然,如果地狱的领主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一定会为这个家伙胆敢入侵古一法师地盘的举动而喝彩,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它吃瘪......虽然萨麦尔未必知道古一。
但无论如何,它不可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重回寂静岭了。
沃森缓缓站起身来。
双手握着斧柄的他比恶鬼还像恶鬼,吓得旁边那群邪教徒一个两个拼了命地往后缩,根本没人敢出声说话。
法师们扫了几圈以后,确认这个邪神的力量已经在驱散法阵的作用下全部消失。幸好沃森动作比较快,赶在他们法力耗尽之前结束了战斗,不然再拖下去就只能由哈米尔法师开传送门去拉支援了。
“所以我这是又打了一次酱油?”
伸手接过武器,哈米尔大爷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锐利的眼神在邪教徒们身上转来转去,巴不得有哪个不怕死的跳出来动手。他看了一阵子,低声朝沃森问了一句:“这帮人要怎么处理?”
这群疯子如果留着不管,那么很可能又会召唤出一个别的什么邪神。至于收留他们然后搞思想教育什么的......这明显就是想当然了。
卡玛泰姬又不是慈善组织。
虽然老大爷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我觉得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那么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承担后果。再说了,你不会以为他们随便画个图腾就能召唤出堕天使吧?”
沃森看了看那些邪教徒:“这帮人在过去几百年献祭了数不尽的无辜生命,而且还是几代人接力来做的。当然了,这种事情总会有几个幸存下来的复仇者,碰巧现在就有一个马上要到了。”
“复仇啊......”
哈米尔大爷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突然感慨起来,甚至没问那个复仇者是怎么回事。
沃森看着对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赶紧拍了拍哈米尔大爷的手臂:“等等,古一法师难道没有和你说寂静岭最后要怎么处理吗?”
老法师笑了,胡子一抖一抖的:“她说由你来决定,反正最后出什么事她总能找到你的。”
......
丢下几个法师去收拾萨麦尔的尸体,沃森和哈米尔大爷一起推门走出教堂外。血色的天空此时已经放晴,腐烂的地面和建筑也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浓雾再次占领了城镇。
“我看我还是快点走吧。”
哈米尔法师吸了两口便忍不住捂起口鼻,瓮声瓮气地对沃森说:“我现在回去催那几个小伙子快点儿,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用了,我在这等那个复仇者。”
“那行。”老大爷说完转身便往回走。
砰!
教堂的沉重大门再次被关上,只留下沃森一个人站在宽阔的广场中。等了一阵子,他干脆回到台阶上坐下来,静静看着广场外的雾景。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面,那么寂静岭还真能给人一种宁静的沉寂感。而在经历过之前那些惊悚至极的画面以后,沃森反而又开始觉得这个地方没那么诡异了。
呆坐了十几分钟。
教堂里一片安静。
以哈米尔大爷的效率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可是身后的教堂直到现在都没人跑出来。这栋建筑就好像一座心灵囚牢,哪怕大门未上锁,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推门逃离。哪怕亲眼看着自己供奉的存在被人活活砍死,那些邪教徒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
虽然沃森知道这些人只要还在寂静岭就一定会死,但是这种自我放弃的举动,仍然让他心里觉得有些......熟悉。
自己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吗?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沃森回过神,转头便看到阿蕾莎踏着小步子蹦蹦跳跳地从广场边缘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呢?”
听到沃森的话,小女孩侧着头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现在的力量确实敌不过那个堕天使,不过既然你已经把他解决了,那么我就可以继续我的复仇了。”
也就是说我把boSS杀了,你来欺负那些杂兵就好,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沃森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本就是两人谈好的内容。而且阿蕾莎这次除了要复仇,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把寂静岭封锁起来,然后将出入权限交给沃森。
在布鲁克海文医院的那间病房里,两人其实交谈了很长时间。
阿蕾莎起初只认为面前这个漂亮男孩是个神经病而已,完全不相信他所谓的‘一大群法师’有多么厉害。直到沃森张口问出“你在外边是不是有个女儿”这句话,才让她开始重新审视对方的身份。
于是便有了沃森敲碎祭坛图腾的举动。
由于祭坛被摧毁,阿蕾莎得以观看了整场战斗。
她意识到那些“法师”所使用的技能,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全新领域。回想起沃森所说的“寂静岭要么被摧毁要么被封锁”这句话,阿蕾莎权衡再三过后便作出了这个决定。
自己残破的灵魂本就快要消逝了,而沃森至少帮忙打开了复仇的大门。
而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因素,那就只有小女孩自己心里知道了。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沃森伸手接过一个银灰色的怀表,这是一枚寂静岭里世界的钥匙。然而这并不代表持有者能够像阿蕾莎一样制造和操纵怪物,它仅仅是出入许可而已。
按照小女孩的说法,内心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人很难得到寂静岭的青睐。因此沃森必须要向这个思维简单的意识体献祭足够多的灵魂,才能逐渐换取到类似的权限。
而攫取寂静岭灵异能量的堕天使萨麦尔已经被驱逐,这块土地也不再需要如此频繁的捕捉灵魂。因此小女孩将会通过献祭那群邪教徒的灵魂,把寂静岭彻底拖入维度空间中,再也没人能够不经允许进入这里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当然要。”阿蕾莎咧嘴笑了起来,两只眼窝突然变得漆黑:“我不会轻易让他们死的,我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这些人后悔当初对我犯下的罪行。”
“那你的女儿怎么办?”
沃森说的“女儿”,指的是寂静岭1代的游戏剧情。游戏主角抱着阿蕾莎死前用最后力量凝结出来的小女婴成功逃离。而这个女婴长大以后也再次回访出生地,并由此展开了寂静岭3代的故事。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从太多人身上看到了他们的过去。”
阿蕾莎双眼处的漆黑暗淡了一些,她拉起沃森的手,像是放学回家的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走向教堂大门:“虽然这其中的大多数都很痛苦,但是仍然存在着快乐和幸福的一小部分,而这也是我希望女儿能够去尽情感受到的......”
“如果她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再也不用回到寂静岭,那就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已经来到了教堂的正门前。
阿蕾莎停下脚步,转身扑进沃森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这一瞬间天色骤暗,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再次响了起来。而这一次,失去庇护之力的教堂也躲不过表层腐烂的命运了。
灰烬凝结而成的高大三角头出现在大门前。
“你要进来吗?”
阿蕾莎松开了沃森,她抬起头露出一副可爱的笑容,然而眼眸深处的那抹漆黑已经开始燃烧。
“我得走了。”沃森摇了摇头。
嘎......
三角头有力的臂膀推开了大门,将里面那群慌乱的邪教徒吓得纷纷往后退。
“那就这样吧,永别了,大~哥~哥。”
小女孩后退两步,提起裙角向沃森鞠了个躬,一步一跳地进入了教堂。腐朽的大门在沃森面前重重关上,震起一地灰烬。
我觉得你的女儿,才是你愿意给我这块怀表的最大原因。
沃森看了一下手里的银灰色怀表,翻开的盖子内侧放着一张阿蕾莎身穿校服的照片。他一直听到教堂里再也没有传出惨烈动静,才转身缓缓朝着寂静岭的主干道离开。
......
步行了几十分钟以后,沃森找到了那辆他开来的皮卡车。熟练地启动引擎,向左打满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皮卡车怒吼着奔上了公路,往两百多公里外的小镇驶去。
道路上的雾气几乎淡得看不见,视野从未如此清晰明朗。远处茂密的山林沐浴着午后阳光,把碧绿的自然风貌展现在眼前。沃森放下两侧车窗,一股清爽的凉风顿时灌进了车里。
一巴掌拍在收音机按键上,粗犷的歌声传了出来。
“...but some stupid with a flare gun...”
(但是一些傻逼用信号枪弹)
“burned the place to the ground!”
(把这个地方变成了火场!)
“Smoke on the water, fire in the sky!”
(烟雾缠绕在水面上,天空中火光弥漫!)
沃森开开心心地吹着口哨,直到耳朵敏锐捕捉到了后座传来的一阵异响,他这才反应过来。
嘎吱!!!
棕色皮卡车一个急刹,在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轮胎印,终于不情不愿地停住。沃森拔出一柄短刀朝后座看去,然而却没见到座位上有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一个蒙面护士被五花大绑地塞在座位下边,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含义不明的呜咽声。布满黑色紫血管的脖颈上挂着一个小纸牌,上边用极其儿童向的风格画着阿蕾莎的脸。
沃森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了。
这简直就是报复。
拆下包裹着对方整个头部的肮脏绷带,沃森看到的同样是一张“模特脸”,没有眼睛、耳朵和嘴巴等具体的五官,只有大概的面部轮廓。
“你会说话吗?”
沃森拍了拍无面护士。
然而等了好几分钟,对方也还是傻呆呆的,时不时抽搐一下以证明自己还能动。拿着短刀在无面护士脖子上比划几下,沃森暂时放弃了杀死她的想法。
这玩意身上有古怪。
寂静岭的怪物哪能在大晴天跑这么远的?
思索一阵子,他把皮卡车开进上次与卡玛泰姬法师们会和的小树林里,拨通了王法师的电话。很快,接到传话的哈米尔大爷就从传送门里走了出来:
“你不是说不和我们走吗?”
“确实。”
沃森向对方展示了一下手里提着的无面护士:“我需要你把这个家伙带回卡玛泰姬锁着,暂时不要杀死它,我们回头找人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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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次是美梦。
缓缓地睁开眼睛,感觉整个身体的呼吸都畅快了几分。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浮绕在女孩心头,她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想要在视野中找到沃森的身影。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女孩不免感到有些失落,她随即注意到了面前茶几上摆着的一张纸。纸面上写着一小串漂亮的德文,好像还有半副画。
米歇拉抓起那张纸凑到眼前,上面画着一个躺在沙发上沉睡的女人,这毫无疑问是自己。只不过画得有点丑,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涂改痕迹。
至于那行德文是这样的:
看你睡得很香我就先出去乱跑了,抱歉昨晚吓到你。这幅画是我昨晚无聊弄出来的,但我绝对认真用手画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手。
还有......不准笑。
“噗呲!”
看到最后那一行字,米歇拉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