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大臣在病得一丝二气的时候,朝廷会先拟谥号不过这些大臣都是七老八十的年龄,得了要死的病,朝廷才会预作准备就好像普通人家替病重老人预备丧事一般
可孙元起还不到四十岁,只是伤重昏迷,难道也要先给他拟谥?
那桐忽然想起了曾国藩的奇特癖好
曾国藩在道德、勋业、文章上都有卓越建树,被后世称为“中国近代第一完人”可此公有一奇特爱好,就是喜欢创作对联,尤其喜欢写挽联挽联颇有盖棺论定的意思,短短数十字,既要总结生平,又要表达情感,还要给出评论,想达到一针见血、情理交融的高度,没有惊人才学是写不好的正因为极富挑战性,曾国藩才乐于此道,也精于此道
道光年间,江忠源数次赴京会试不第每次落第回家,湖南同乡以及东南诸省死在北京的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托他护送灵柩回家,他都一口答应不仅答应,而且会亲自送到人家里与此同时,曾国藩喜欢给人写挽联,京城只要有人过世,请他出手,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京师一时盛传“包送灵柩江岷樵,包作挽联曾涤生”的谚语
只是需要作挽联的都是近死去的人,可身边哪有那么多死人等着曾国藩去“敬挽”?此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稍作变通,进行“生挽”——即给身边熟悉的活人预写挽联,一来可以达到练习的目的,二来也可以做好战略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做法当然非常不厚道,人家活得好好的,你给人家写挽联,不是咒人快死吗?曾国藩也知道做这事不对,奈何兴趣实在太大所以只能偷偷写决不敢让“被挽者”知道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某年春节,曾国藩写完春联后觉得意犹未尽又拿起白纸开始创作挽联给谁写呢?想了一圈,他想到了比自己大10岁的好朋友汤鹏汤海秋汤鹏是凌轹百代的大才子,却时乖命蹇,仕途非常不顺这种遭际的人不是写挽联的上佳题材么?曾国藩心中激动万分
说来也巧,正好这个时候汤鹏来给他拜年哥俩关系铁啊,汤鹏也不待通报,便径自来到书房曾国藩正好写到“海秋夫子千古”,陡然见到被挽者现身赶紧手忙脚乱地藏掖对联汤鹏以为他在写春联,只是好奇为啥用白纸不用红纸,而且曾国藩对联水平之高妙是众人公认的,便想看看写了什么曾国藩哪敢给他看?自然是死死捂住越不给看,汤鹏就越好奇,便不管不顾,一把扯过来看个究竟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晕倒:好友居然在春佳节给自己写挽联这还了得汤鹏当场与曾国藩割席断交拂袖而去
难道庆亲王奕匡也有给活人拟谥的癖好?没听说呀
再看看徐世昌,依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思考哲学问题,丝毫不理会自己抛过去的媚眼那桐只好反客为主问道:“不知庆王爷有何高见?”
奕匡捋着胡子,慢慢说道:“孙元起虽然是西学出身,不过蒙先帝特赐进士出身并授翰林院侍讲学士,所以上一个必然是‘文’字关键是下一个字如何拟?”
“王爷说的极是”那桐拍了一下马屁然后说道:“孙元起在京师、湖北大力兴学,声扬国内外此为其平生最大的功绩谥法有云:‘柔德教众曰靖’下一个可拟‘靖’字”
“文靖”是个很不错的谥号历史上很多名臣,如东晋谢安,北宋李沆、吕夷简,南宋魏了翁,明代徐溥,都被赐谥“文靖”由此可见,那桐对孙元起还算厚道
奕匡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琴轩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谥法中说‘柔德教众曰靖’,但还有‘宽乐令终曰靖’、‘柔直考终曰靖’的说法孙元起是遭受凶徒枪击,如何称得上善终?‘靖’字不合适”
那桐想了想,又道:“那‘惠’字如何?‘爱民好学曰惠’,‘遗爱在民曰惠’孙元起精通西学,连洋人都万分佩服;而且兴办学校,免费培育众多学子,完全可以称得上‘遗爱在民’”
文惠比文靖差了一级,历史上用过这个谥号的名人有唐代狄仁杰、宋代史浩等
奕匡不置可否,转过头问徐世昌:“菊人,你觉得应该用什么字?”
徐世昌好像如梦初醒,连忙躬身答道:“孙大人天资聪颖,博闻多能,曾一手编制从小学堂到大学堂的教科书,如今连日本、美利坚等国也翻译使用依在下愚见,不如用‘献’字”
“文献?”奕匡摇摇头
那桐心里也很不以为然:东晋王导、唐朝张九龄这类的名臣才有资格用“文献”谥号,孙元起他何德何能?
徐世昌问道:“不知王爷觉得哪个字比较好?”
奕匡闭目半天,才悠悠答道:“不妨用‘愍’字”
那桐、徐世昌顿时默然无言
在谥法里,“愍”字的意思是在国遭忧、佐国逢难、使民悲伤换成今天话说,就是不得好死明代得到“文愍”谥号的有两人:一个是夏言,因为严嵩陷害,被斩首东市,等严嵩倒台才被平反;还有一个叫李默,因为严党赵文华的告讦,死于狱中奕匡拟这个谥号,可见他对孙元起的观感实在是差到极点
等军机处值班结束,徐世昌回到家中,迅召来心腹家人,递过一张纸条:“把它送到学部孙侍郎府上”
孙元起已经遇刺十多日,但作为首席幕僚,杨度却一直呆在京中,并没有众人一起北上用杨度自己的话说就是:“我观百熙面相,并非短寿之人,此番遇险必定逢凶化吉杨某既不是医生,还有留在京中收集情报的重任,就不去东北了”
对于杨度这番说辞,很多人都是嗤之以鼻,认为他已经准备改换门庭了
纸条很快被送到杨度手中看完之后杨度大吃一惊当然,他并不是对徐世昌送信感到惊讶孙元起结好袁世凯,徐世昌则是袁世凯的盟友交流情报属于情理之中令他震惊的是纸条上的消息:庆王今为百熙拟谥
如今在孙元起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奕匡便急匆匆地替生者拟谥,这是什么意思?
明朝末年,洪承畴松山兵败被擒崇祯皇帝在明知洪承畴还活着的情况下辍朝3日,以王侯规格予祭十六坛,并亲自致祭,御制《悼洪经略文》明昭天下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逼洪承畴自杀看,皇帝让你极尽哀荣你还好意思活着么?
奕匡所为,与崇祯皇帝可谓异曲同工,就是要孙元起早死
难道面相不准?杨度把消息发给赵景行之后,便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赵景行等人接到电报,也慌乱起来:万一朝廷真的抽风拟定谥号,那该怎么办?
蒋志清的办法简单粗暴,直接带着几十名志愿者把替孙元起治疗的医生全部圈起来看着周围明晃晃的刀枪,在看着桌上一大箱鹰洋医生们有些不解其中胆大的就问:“请问这位军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蒋志清冷冷地从腰间抽出撸子,一把拍在桌上,“很简单,两天之内让孙大人醒过来,每人赏五千块现大洋要是醒不过来哼哼,送你们每人五颗花生米”
蒋志清话音刚落周围的志愿者一齐把子弹压紧枪膛
听着“哗啦”“哗啦”拉枪栓的声音,饶是医生们胆大这回也吓得够呛,纷纷高声求饶起来:“军爷,我们已经尽力了如今孙大人伤势已经稳定,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苏醒只是限定两日,未免太武断了些?”
“是啊,孙大人很快会康复的至于具体什么时候醒,我们哪知道?再说,我们可是朝廷从京城派来的医生,你们杀了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不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容你们随意杀人?”
蒋志清微微皱了下眉头,摸起桌上的撸子就冲天上开了一枪:“谁在乱说话,就拖出去枪毙”
医生们再也不敢叫嚣,一个个像落水鹌鹑,哆嗦成一团蒋志清很满意这种效果,微微一笑:“这可不叫随意杀人万一你们死了,那是因为你们不幸感染了鼠疫最后尸体焚化成一捧骨灰,谁知道是死于鼠疫,还是被枪毙的?”
看着蒋志清恶魔一般的微笑,医生们觉得后背上直冒凉气这时,一名医生硬着头皮站起来:“这位军爷,我等来到这里就是为救治孙大人,自然是已经竭尽所能但我们医术有限,只能达到如今这个程度孙大人是两天醒,还是二十天醒,唯有听天由命,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有办法,我们早就用了;没办法,别说送我们每人五颗花生米,就是枪毙我们五分钟,那还是没办法”
蒋志清不屑地说道:“有没有办法,那是你们的事我只要一个结果”
“你怎么不讲道理?”那名医生有些气急败坏
蒋志清根本不理他:“你们还有什么条件,需要什么药品,现在尽管提但两天之内孙大人没醒过来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医生们知道这回是玩真的了,回去开始折磨孙元起:针扎,电击,灌辣椒水……几乎把满清十大酷刑、中美合作所的所有手段都借用了一遍
转眼过去一天半,孙元起依然没有昏迷如故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医生们相对无言枯坐,一脸死灰,胆子小的几乎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
蒋志清这时拎着****走进来,冷冷地说道:“看来,你们只能再活半天了”
一名傅家甸的医生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还有个法子,虽然荒唐,但希望军爷能让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