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饥荒爆发一年后,这方圆五百里的马都死光了---不是被饥不择食的饥民给抢了吃,就是被朝廷调走作为战马提供军用。所以小爱一听见马嘶声顿时惊醒过来。她下意识的将小恩搂紧,从草棚中向外看去。
只见一只近千人的队伍赶着马车,正往城门敢去,马车上的东西显然是粮食,手拿长矛的兵士护在粮车周围,不停的驱赶饥民,将草棚踢到,好让马车经过。
方芳的草棚位置不错,基本上在草棚区的最外圈,靠近一个土坡,当然不会有人愿意费力的往上面赶马车,所谓粮车和兵士主要在他们对面。
大力想出去看看,被小爱一把拉住:“自古民不与官斗,先看看情况再说。”
小爱向着车队那边呶呶嘴,那些人往边上靠了靠,显然也是想避开官兵。
似乎是官兵先杀了人,于是冲突升级了。官兵低估了这些饥饿的人,半年前还都是一群只知道耕作放牧的普通平民,而且还是临淄附近的平民,这饥民很快就让官兵感受到了“目无王法”的可怕。
也不知道是谁一哄而起,开始抢夺马车上的粮食。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抢,也搂的不亦乐乎,一搂着就马上远远跑开……
官兵想去把抢粮的饥民抓回来,却发现更多的饥民涌上来,瞬间官兵和饥民都搅在了一起。谁也不能痛下杀手,但又平息不了事态。
旅帅这才发现事态严重,想弹压却发现自己手头上的六百甲兵早就被冲散了,根本聚不了兵。此刻天色迷蒙,东方的阳光还没有完全射过来,天空还笼罩在一层迷蒙的灰色地带中,有些雾气蒙蒙的感觉,在这种时候他可不敢随意吹响聚兵号角,要知道聚兵就相当于遇到敌袭!在这视野模糊,到处都是影影憧憧的时候,吹响聚兵号角可是很容易引起更大规模骚乱的。若是城内的自己人误以为遇到敌袭那就彻底完了。于是他只好赶紧聚起自己身边大概不到四五十人的队伍,然后下令屠杀。
旅帅虽然有些担心,但却不是特别急切。等天一亮,他把甲兵聚在一起就随便能把事态给平息了,这里可是临淄,那些抢了粮食跑出去的人又能去哪里?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回来,到时候就有他们好受的,哼!
旅帅下令之后,情况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手无寸铁、饥肠辘辘的饥民,怎么能比得上大刀长矛的兵士。
就在旅帅阴鹜着脸色,静等天色放亮的时候忽然从东北角传来阵阵惊呼。接着从东北方向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有急促的马蹄声……
久经沙场的旅帅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甚至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东方天际一道亮光突地跳出地平线,周围的视线一下亮堂起来。而顺着阳光铺成的路线,一支整齐队列的骑兵突兀地出现在城门之下。
忙着抢粮食的饥民,一看见骑兵都是发出一阵惊呼,然后抱头四蹿。这些人都是做贼心虚,不敢大声疾呼,怕引来王都军士杀了他们,百名骑士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惊天气势,大喝一声的同时,如利箭纵横,奔驰而来。
不知道饥民是被突然出现的骑兵吓了一跳,还是被旅帅那一声大喝喝止了思维,又或者是那面迎光逆风展开的蟠龙皇旗让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总之,在放出了第一波箭雨,饥民还在怔谔之间,便在箭雨之中永远的倒下来。
这一下,彻底乱了。本来就已经陷入内乱的抢粮队伍在这一刻更是乱哄哄的,根本没有有效的抵抗。
在骑兵的掩护下,粮草很快被送入了城里,然而,饥民的营地混乱仍然在持续,饿疯了的饥民在抢夺失败后,打起了其他饥民的主意,那些还能站起来的壮汉,不停的掠夺着一个个的草棚,他们将草棚踹翻,抢夺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如果家里有强壮的男人还好,毕竟这个时候还有力气拼命的人不多,但是那些没有男人,或者老弱病残多的草棚,马上会被洗劫一空,包括女人和孩子……
乱了,全乱了!
这个时候,夏开却不知去向。
大力拿着菜刀守在草棚门口,他把小爱往里面推了推,他现在很庆幸刚才没有冲出去,不然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和带着孩子的先生现在谁来保护。
大力身形不动,可是拿刀的手却在颤抖,他没有信心能对付冲进来的疯狂的人,但若是要伤害他姐姐,就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个壮汉双眼血红的扑向他们的草棚,来了!大力握紧了菜刀准备拼命。
壮汉的手刚碰到草棚,大力还没来得及动,壮汉已经飞了出去,草棚的另一侧,姓周的大汉正喘着粗气,看来,人是被他踢飞的。
“怎么,你想跟我抢!”壮汉红着眼睛捋袖子。
“我不跟你枪,不过你别忘了,你母亲和儿子的命是谁抢回来的!”周大汉说完转身就走,他也有家人,能做到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壮汉红着眼睛看了一眼草棚,然后低着头离开了,抢劫渐渐平息下来,毕竟,能抢夺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到最后,也没有人踏进方芳的草棚。
离草棚百步远的地方,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始终注意着草棚这边的动静,他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可以看的出来,他的身体绷的紧紧的,却始终在压抑着没有行动,直到混乱的人群渐渐散去,饥民开始倒在路边,他的身体才开始放松下来。
一道凌厉的刀风从耳边划过,黑衣人侧身避过,转脸向后看去,夏开已挥刀向黑衣人头顶砍来,他没想到,自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也不知道小爱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夏开就觉得他的心被一只爪子抓挠着,说不出的难受,就在此时,他发现有一个黑衣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落脚的草棚,此人身上的气息过于凌厉,夏开想忽略他都不容易。
不清楚此人是敌是友,夏开选择试上一试,他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就像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掐住小爱的脖子,也幸亏当时他气力不济,不然那家伙现在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夏开横举宝刀,用力一推,把黑衣人挡了回去,而后手腕一转,向黑衣人小腹横刀砍去。怎料此人轻功了得,轻轻一跃,便跳到夏开身后,稳稳落地。黑衣人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两枚飞刀向夏开的小腿刺去。
夏开一转身,持刀由下往上一挑,挑开黑衣人的飞刀,刀锋忽地转而向黑衣人脖颈挥去。黑衣人不慌不忙,不断转动手腕,寸许的小刀架开夏开又快又狠的刀,并不断向后迈步。黑衣人察觉夏开内功深厚,持刀的虎口被震的发麻。
夏开发觉,此人出招虽快,但是内功平平,全靠招式的精巧,他宝刀一动,抵住黑衣人的喉头。黑衣人不慌不忙,低头看了一眼那把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宝刀,接着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飞刀,一挥手挡开了宝刀。紧接着纵身跃起,轻灵飘逸。
夏开觉得对方出手极快,不觉手上力道加重,出刀速度也加快。须臾之后,夏开只觉手腕被对方一点,登时没了力气。夏开到底是夏开,他单手一转,借着身体的力道,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刀削向黑衣人的脖子上,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黑衣人并不恋战,身体后倾躲过一击,便向着远处跑去。
夏开担心留在草棚里的人,并没有去追,揉着发麻的胳膊,往回走。
“你回来了?”小爱把小娃娃举起来,睡醒的小恩毫无心机的笑着对着夏开吐泡泡,方芳慈爱的笑着,昨晚的浩劫,他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吧。
夏开单手接过小娃娃,他现在抱孩子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他将一个布袋扔在地上,“吃吧。”
“什么?”小爱疑惑的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些干饼,还有被压的变形的馒头,另外还有半只烧鸡。“哪儿来的?”
“偷得。”夏开说的干脆,完全没有负罪感。
“你进城了?”小爱知道现在唯一还能找到这些东西的地方,恐怕不会是小户人家,她担心的不是这些东西的来源,而是夏开,“没遇到危险吧,你的伤……”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很小。
“我很好,吃东西去。”夏开拿过小碗的米糊喂小娃儿。
大力已经流口水了,但是小爱不动手,他也不敢先动,淳朴的农民,对救命恩人有一种本能的敬畏。
“吃吧。”
在这里住了几天,小爱几乎看遍了所有的地方,并没有找到治病用的药材,所以这几天里小爱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小爱靠着草棚坐了下来,几日的碰壁让小爱有些灰心,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