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了摘星楼中。
这里是临淄城最高的地方。楼顶的阁间为八角形,八角的滴水檐各蹲着一只青铜鎏金的踏云麒麟,口中衔着一串铜铃,微风吹起时,清脆的铃声可以传出很远。
而且,这里四面透光,没有人可以藏身的地方,加上檐角风铃的声音,外面的人很难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他们在这里招待特使,宴会散去,就留在这里讨论国事,其实这里本没有小爱什么事情,但是没人让她离开,她又一时好奇,就是现在这么一个情况了。
夜风鼓起衣袍,带着浓浓的寒意,小爱忍不住出声:“主公,这儿风大,你刚好些,小心受寒。”
小爱话音刚落,几双眼睛同时转向了她,她轻轻一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听到小爱的声音,姜小白这才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长风已经吩咐侍从将衣袍拿来,搭在姜小白的肩上。
“我当年也是个名将,哪有这么娇气的。”姜小白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看四人落座,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说,人为什么总喜欢站在高处?”
“因为站在高处,下面的风景便一览无遗。”不等别人开口,姜小白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台前说,“很多人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为了可以站上那个只容得一人的位置,他们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
脸色一黯,接着说,“什么父子、夫妻、兄弟,只要是可以利用的,毫不考虑加以利用,若是需要丢弃的,毫无犹豫地断然舍弃。就算站到了那个位置上又能如何?形单影只,茕茕独立,最后才发现,高处不胜寒。”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今天姜小白怎么会有这么多感慨,好像感同身受一般。
姜小白在视窗站了良久,于沉默中转身,有些意外地问他们:“你们怎么没人附和我呢?我都等了半天了。”
紧绷感顿时荡然无存,还以为姜小白要开始说什么紧要的事的众人塌下肩来,纷纷以手扶额。
国佐看看长风,长风看看小爱,一起叹息。
小爱敲击面前的酒盅,低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小爱此时想的是,远在千年后的家人和朋友,你们可还安好。
这是一个安宁的夜晚。
是适合呼朋唤友、把酒言欢的夜晚,也是适合静夜影单、独自伤心的夜晚。
想来想去,小爱自己也觉得好笑,长这么大,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怎么就没头没脑地生出了些沧桑感呢?
主公的赏赐,是一个小小的琥珀。
纯净透明的,上等品质的琥珀。
琥珀里面珍藏的,却是一粒沙。
完全不同于小时候看的教育片:一只蜜蜂正在觅食,灾难从天而降,将蜜蜂紧紧地裹住,有些琥珀,还可以看到蜜蜂挣扎的痕迹。这个琥珀,到好象是有人特意开辟了一个完美的空间──就为了珍藏这一粒沙,一粒完美的沙。
将琥珀放在手里,轻轻晃动,小爱似乎能感觉到掌心传来沙的振动。
恍惚中,似乎有沙漠里的骄阳,满天的风沙,有战马的嘶鸣,震耳的鼓声。最后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红的象血一样的晚霞。
再无“后话”可讲,姜小白交代了一下“后事”,便宣布解散。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绝佳时机……咳咳……开玩笑的,言归正传,除去小爱那极度想砍人的欲望,这个夜晚还是相当平静美丽的。
准备拜别众人的小爱被长风拉走了。
“放手啊,我要去睡觉。”
“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小爱揉着额头,她真的不想再去逛什么窑子了,美人没看到,看到一场比武大赛,还一个个都是不露脸的。
“去找一味药材。”长风说道,“需要你帮忙。”
“药材?什么药材王宫里没有,还有大晚上的跑到外面去找?”小爱哀叹,不会大晚上翻山越岭去采草药吧,虽然救人如救火,但她现在牙痒痒的想放火。
长风没说话,直接将人拉上马,打马而去。
小爱猜错了,他们没出城也没到荒郊野外,长风勒住马儿的时候,小爱看到正前方是一家药铺。
“买药啊,早说吗。”小爱刚要下马,嘴被长风捂住,长风示意她不要出声。
小爱被身后那人的温度弄的很不舒服,她眼光一转,这不会打算偷吧,虽然她是个穷人,但是长风大人应该不差钱才对。
两人悄悄的潜入药铺之中,店里一个伙计都没有。
半夏,斑蝥,贝子,蓖麻,侧子,蟾蜍,樗鸡,雌黄,大风子,**叶,呆耳,地胆,蜚蠊,蜚虻,肥皂荚,粉霜,凤仙,附子,甘遂,葛上亭长,钩吻,鬼臼,葫,黄矾……
唔……
长风拿的药居然有80%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些毒性!!!
“你这是打算……”小爱感觉舌头发麻。
“不致命。”
“可是这样,一般人没十天半个月……”
“不是一般人。”
“而且是很多人。”
长风点头。
“你该不会,想造反吧?”小爱战战兢兢的说。如果这些药用在王宫里,恐怕半年不用上早朝了。
“真是……人想太多不太好啦!”他眼神飘啊飘的,就是不看我,这摆明了在承认自己的“罪行”嘛!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小爱问。
“不错,知道说我们了,接下来,我们要出城!”
好嘛,还要出城。
……
“消息传到城里去了吗?”定北侯不确定地问。
随从无奈地颔首:“是。”
“看来鲁国很快就要有行动了,这么大的一块蛋糕,谁能做的不眼馋呢。你说是不是。”
“侯爷英明。”
定北侯大笑,越来越喜欢做这种危害国家危害人民危害公物的事情了。
“你们记住,散播消息时……千万不要留下证据。”
夜,静悄悄。
阴谋,总是在这种时刻孕育而出的。
“你在想什么?”小爱的表情分明写着对于长风忽视她的控诉与不满。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小爱敷衍着,心里却骂着他的无聊,居然这么闲,大半夜的跑到荒郊野地里。“你今天又有什么事要‘顺便’做的?”
长风无意与小爱嬉闹,暗中观察着身边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小爱等得花儿都快谢了时,一声巨响顿时让她兴奋了起来。
突然,一大群身穿黑衣的蒙面人闯进了他们的视线。
长风将小爱压了下去,等到黑衣人都走远了,他们才慢慢的走出来。
两人慢慢的靠近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小爱现在才知道,长风的**是给谁准备的。
在山坡的另一边,是黑衣人留下了一个洞口,正好容得一个人进入,长风将衣摆一撩,躬身便想进去。
小爱伸手将人拉了回来,“别进去,千万别进去。”
长风疑惑的看着小爱:“为何?”
“这地方古怪的很,进去的人绝对有去无回。”小爱发挥神棍的潜质,但是不论长风怎么问,她都不说缘由。就是硬拉着长风不让他进去。
长风无奈,只得答应小爱先看看黑衣人的行动,再做打算,反正长风也认为,这地下的东西,不是一批人就能探清楚的。
小爱看着幽深不见底的地洞,毫无由来的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地下墓葬,和通道里的神秘生物。
快天亮的时候,地道里传来声响,长风拉着小爱快速的后退,只听地道深处不断传出惨叫,那声音,让长风手心渗出了汗水。
定北侯的手下都不是吃素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的惨绝人寰。
片刻之后,一个人手脚并用的从洞口中爬了出来,他的身后,一个人影快速的追了出来,在长风惊讶的眼神中,咬住了黑衣人的肩膀,像是饿极了的狼。
长风一口凉气还没咽下,黑衣人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刚刚离开洞口,咬住他肩膀的“人”快速的缩回了洞口,发出呜呜的声音,黑衣人手脚并用的远离了洞口,那呜呜的声音似乎极其害怕外面的环境,渐渐的放弃了逃跑的猎物,返回了地道的深处。
黑衣人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倒在洞口附近,大口的喘着粗气。
长风握着手中的**,慢慢的接近黑衣人。
小爱不太赞成他的动作,但是长风已经走了出去,她也只能跟上,她无比怀念二十一世纪的手枪,实在不行,有把弓箭也好。
黑衣人听到了有人在靠近,他却没有移动身体,长风走近他的时候,那人突然跳了起来,站在长风身后的小爱,明显的看到那人脸上不正常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