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夜风在安静的庭院里打转,树梢随风晃荡,树荫扭曲的张牙舞爪。
宽厚的庭院墙头上,树枝的阴影像是一只又一只骨爪一样层层叠叠,扒在了围墙的砖瓦上。
屋子里的苏新年刚刚直起了身子,就听到了窗外的院子里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
听起来像是什么人在翻墙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身体和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
闯进顾府的小偷盗贼?
还是顾姝翻墙回来了?
苏新年这样想着,侧过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但下一刻,又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还是什么东西翻墙而过,然后砸在了泥土里。
这时候,苏新年挑了挑眉头,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砰~”
“砰~”
庭院周围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然后就是从泥土中爬起来的悉悉索索之声。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片沙滩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红蟹在群体迁徙一样,翻过了一座座山丘和巨石,不停的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当然,随着熟悉的骨骼碰撞声音的响起,和窗户外那一个个直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影子,苏新年明白了翻进院子里的那些“螃蟹”是什么。
他略微沉默,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脚下那具支离破碎的骷髅,颇为认真的说了一句。
“这种事情你要说清楚啊,早知道你……家人那么多,我也不至于对你这么粗鲁。”
一具又一具眼眶空洞黝黑的红粉骷髅从院子外的阴影深处冒了出来,它们成群结队的翻过墙头,然后像是潮水一样把这座庭院彻底的淹没。
从夜幕上空向下看,红色的骨骼和黑色的树荫彼此重叠,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庭院经历了一次让人头皮发麻的尸骨围城。
但即便是这样,庭院正中的某人依旧在挺直腰板叫嚣着。
“他妈的打群架是吧,吓唬谁呢?我可不是没人能摇……”
“我小师弟就在顾府西头的院子里,你们分一半儿去找他,公平公正合合适适的!”
“……”
一道飘散夜空中的神识在凝固了一下,无声的低下了视角。
某个手握破裂铜镜的少年,看着脚下渐渐被粉红骷髅围满的庭院还有那个丧心病狂想要拉自己下水的二师兄,默默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二师兄的夜生活,还真是精彩啊。”
从顾姝翻墙离开庭院后不久,顾白水就从用自己那面破破烂烂的青铜镜开始俯视整座顾府。
二师兄没有察觉到青铜镜的存在,也没有察觉到飘散在夜空中的神识。
顾白水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一个红粉骷髅推开院门,然后走到主卧的窗边,麻木的敲打着窗户。
二师兄打开窗户将那具红粉骷髅扯了进去,把它拆的支离破碎。
而在苏新年和红粉骷髅相互撕扯的时候,游荡在庭院上空的顾白水却发现了一些很古怪甚至很瘆人的事情。
那具红粉骷髅原本好像并不能破开门窗,闯进室内。
但当苏新年打开窗户,把它扯进去之后,顾姝庭院外慢慢的聚集起来了一个又一个红粉骷髅。
那种感觉分外的诡异,仿佛苏新年打破了某种规则,开始吸引这些红粉骷髅主动围堵庭院。
庭院里面的情况很激烈也很壮观。
只不过相比于第一个闯进院子的骷髅,其余的红粉骷髅就显得要羸弱了许多,连翻过墙头都会摔在泥土里,看样子修为也不会高到哪去。
一只只骨手扯向庭院里的年轻圣人,它们会张开狰狞的口齿,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新年拎着一把红色的戒尺在骨堆里杀进杀出,看上去被围攻的有些狼狈,但实际上连衣服都没有褶皱。
他只是一抬手,就会把一具红粉骷髅拍的支离破碎。
庭院里好像下了一场血红色的骨雨,但庭院外的顾府依旧安宁祥和,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的到。
这一方面是因为苏新年在动手之前,已经对院子布置了遮掩声息的圣人禁制。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顾姝自己的庭院本就坐落在顾府最偏僻的角落,靠着城墙和后山,周围基本上都是花园和树林,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在大半夜经过这里。
那些红粉骷髅好像也是从后山的林中出来的。
顾白水有心去探查一二,但手里的青铜镜在破裂之后,只剩下了以往不到十分之一的功效。
覆盖半个顾府,已经是它现在的极限,如果想要再往更远的后山探查的话,就需要顾白水自己行动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如此热闹,顾白水的确有些抽不开身。
“红粉骷髅?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在哪篇佛家的经文里见过。”
顾府的另一个角落,三小姐顾汐的庭院侧卧,一个手拿着破碎铜镜的雀斑少年正闭着眼睛,将心神沉入到了镜面中。
他看着那些红色的骷髅血肉崩裂,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那本经文后面的句子是什么。
云层飘动,夜风把挡着月亮的乌云拨到了一旁。
月色从安宁的夜幕上洒落,将庭院照的一片澄明。
树荫斑驳,断骨森然。
顾白水注意到一具半红半白的瘦弱骷髅被苏新年手里的戒尺点的粉碎,一只手骨的断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森然。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这是佛陀密语?”
顾白水一下子记起来了这段密语经文,而且想起来了经文的出处。
是神秀大帝,苏新年在长安城外提到的那尊大帝,也是也几乎是大帝禁区里记载的年代最久远的大帝之一。
神秀大帝所处的年代甚至比大帝禁区还要更久远些,祂也是唯一一个佛道双修,融会贯通的远古大帝。
难道说长安城里有和神秀大帝相关的东西?
神秀大帝和二师兄也有什么关系?
顾白水略微沉吟,又想到这红粉骷髅只是密文的前半段,那后半段的白骨血肉……
“呼~”
窗外的阴冷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顾府的东角庭院,吹到了另一个庭院。
屋子内,捧着铜镜的雀斑少年依旧紧闭着眼睛,对周遭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庭院空旷安静,树荫沉静无声。
但在少年头顶的房梁上,一双柔软无力的脚掌慢慢的垂落了下来。
但略微晃动,脚掌像是无骨一样的飘在了空中。
没有骨,只有皮。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房梁的阴影里,悬挂着一张无骨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