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陷入了长久的平静。
顾白水给出了自己的筹码,黑水一动不动,似乎在内耗思考着。
水纹流转,黝黑深邃。
顾白水抬起眉头,安静了一会,隐约猜到了黑水静默的原因。
他便重复了一句:“我给你一个机会,咬白水一口。”
“这个机会在你那儿,你可以吃也可以不吃,白水完全成熟之后,也依旧作效。”
什么时候咬白水一口,主动权在黑水。
顾白水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黑水愿意,它可以随时要求顾白水履行这个承诺,永久有效。
除非黑水自己放弃,或者顾白水反悔了。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不过后一种大概率不会发生……在顾白水成帝之前,不会发生。
黑水同意了。
顾白水张开手,九块石头飘到了黄粱河上,一点点的浸入了黑水里。
各色的光影被黑暗吞没,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顾白水站在河岸边,眼看着整个过程的发生,他什么都没再说。
这个交易已经开始进行,但也有两个薄弱的环节。
一是顾白水把九种灾厄本源给了黑水,但黑水未必会真按照约定,把九种灾厄带到现实。
它可以自己私吞掉九种灾厄,毁掉这个交易。
二是顾白水答应给黑水的条件,会不会真的如实兑现。
交易一般建立在信任之上。
事实却正好相反,顾白水根本不信任黑水,他只是在赌。
赌这黑水会完成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白水会早几千年降世,这个机缘是顾白水前半生最重的一次赌注。
他将白水看作自己的成帝之基。
反之,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顾白水就会损失严重,几万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还有一个备用的计划……只能多花很多年的时间,换一只黑点儿的灾厄了。
……
许久之后,风平浪静,黑水不见了踪影。
黄粱河畔只剩下了顾白水一个人。
自此,这场轮回劫走到了尽头,接下来的事是轮回外的事。
还剩点儿时间。
顾白水打算四处走走,看一看如今的黄粱和自己活了几万年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先要一个门,离开这个地方 。”
顾白水微微抬眼,调动了身体里逐渐消散的白水。
一扇水波搭建的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顾白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消失在了黄粱河岸边。
他去往了历史的尽头,现在。
……
天空辽阔,竹林翠绿。
黄粱偏南方的地域有一座很大的山脉,山脉上覆盖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林。
古林的边缘有一座小镇。
小镇叫青城镇,镇外的竹林里,还有一间尘封了很多年的小道观。
一阵风吹到了道观外。
空气有些潮湿,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身穿青衣长衫的年轻人。
他迈开脚步,踩在了落灰的石阶上,然后敲响了院门。
无人应答,这是一座荒了很久的道观。
“吱嘎~”
顾白水推开了道观门,走了进去。
苔痕阶绿,杂草丛生,道观有很多年没人来了,所以有些荒凉的破败。
但不麻烦,顾白水抬了抬手,风吹草动,一阵清风从外面吹向了道观的门口。
风能卷走灰尘,也能割断杂草,修士一般都会用类似的手段,来打扫干净积灰的屋子。
但风停在了门口,顾白水眼帘低垂,没让风吹进来。
他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角落的柴房门口,拾起了枯黄的扫帚。
“自己动手吧,毕竟是自己家。”
顾白水撸起袖子,里里外外的清扫了一遍道观。
他本以为这件事并不麻烦,毕竟自己在这道观里生活了很多年,能记起来每一个犄角旮旯。
任何隐蔽的角落,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案牍下厨房口,顾白水都没有忽略过。
但同时他也忘了一件事。
这道观其实没那么小,五脏俱全,什么都有。
而且在道观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顾白水他也没怎么打扫过院子。
所以他错误的估算了工作量。
等清扫完道观之后,顾白水长出了口气。
他走到院门口,推开了道观的大门。
清风拂面,吹进了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清新凉爽,灰尘也随风散尽。
沉积了很多年的尘土被清理干净,顾白水扫干净了道观,也扫干净了自己心里积郁了太久太久的浊气。
心境澄明,不染尘埃。
轮回前后,顾白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他学会了自己扫地,烧饭,以及一堆无聊浪费时间的事。
而且,顾白水乐得于此。
道观里升起了渺渺炊烟,道观外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个年轻的道人端起了一口碗,坐在熟悉的门槛上,仰着头……默默的看着道观的某一处屋檐。
他想看看下雨的时候,这屋檐还会不会漏雨。
结果等了许久,一滴雨水摇摇晃晃的滑落,不客气的砸在了屋檐下。
是的,还会漏雨。
顾白水扯了扯嘴角,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
……
道观外来了一个客人。
他走到了门口,推开了半掩的屋门。
顾白水摇了摇头,把大师兄从自家门口赶了出去。
张居正也没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在竹林里等小师弟。
虽然外面还在下雨,虽然小师弟有些没礼貌。
关好门窗,锁好院门,顾白水走出了道观。
竹林里,师兄弟二人站在了一座草亭内。
顾白水想了想,问师兄:“真出不去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千八百年也不好说。”
“也不算坐牢,我在这里正好有些事想做,外面也没什么挂念的。”
师兄既然这么说了,顾白水也没意见。
他只是抬头看了看黄粱的天,说:“师兄,我刚刚在黄粱逛了一圈,找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张居正明白师弟说什么:“养灾厄用的,黄粱挺大,地方不少。”
顾白水眯起了眼睛:“但很久以前的黄粱,好像远不止十几只灾厄啊。”
“你知道它们都去哪儿了吗?”
黄粱里的灾厄比想象的多,它们后来都离开了黄粱。
但黄粱上面的世界,也没多少灾厄的踪迹,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张居正知道答案:“星空外。”
“星空外有被驱逐的准帝,也有成年的灾厄,它们应该都回来了。”
顾白水眉头微抬,侧头看着师兄。
他很平静,问了一个过于直白的问题:“师兄,你觉得师傅真的死了吗?”
张居正顿在了原地,眼帘低垂,很久很久都没回答。
这个问题,也有答案。
但不能说。
……
“师弟,你知道师傅的长生帝兵是什么吗?”
“长生帝兵,我猜是菩提树,这辈子该叫长生树吧。”
顾白水亲手把师傅埋进了坟里,和那棵老树离得很近。
然后,大师兄说:“师弟,长生树……可能快开花了。”
顾白水猛然抬首,瞳孔的倒影,风云骤变,万物寂寥。
花开,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