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顾白水和夏云杉几个人已经进入了瑶池圣地内。
但实际上,他们所有人都被瑶池圣女挡在了门口,和瑶池更深处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依云舒在守着,越过了这条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暂时来说,还没有惊醒这位瑶池圣女的必要,再等等,说不定等依云舒自己醒来,她就会恢复了理智。
「我有些事情,也想问你。」
夏云杉回答了顾白水一些问题,现在轮到她向他提问了。
顾白水心知肚明,轻轻慢慢的点了点头。
两个聪明人的交流方式,其实比外人想象中要简单直接的多。
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试探,他们默契的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沟通方式,一问一答,从对方那里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语言被创造出来的初衷就是信息的交流,以诚待人,其实很好。
「新一代的长生弟子,一共有几个?」
「四个,大师兄、二师兄、我和小师妹。」
夏云杉身体顿了一下,眼神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比上一代多了一个。」
「是。」
顾白水不意外,他已经听过很多次类似的话了。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长生大帝只说过,长生蝉不能超过三只,又没说过每一代只能有三个长生弟子。
「那……你觉得多出来的人,是谁?」
夏云杉的问题很犀利,顾白水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觉得是我二师兄,他叫苏新年。」
夏云杉还不了解这一代长生弟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很好奇的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上一代的长生弟子是两男一女,多出来的应该是一个师兄。」
顾白水说道:“大师兄和我都是……本地人,二师兄不是,所以他是多余的。”
这个说法好像有一点道理,虽然并不多。
不过顾白水觉得,即使是让这一代的长生弟子举手投票,内部表决,被多余出来的也一定是二师兄。
他这被嫌弃的一生,老早就注定了。
「你二师兄是穿越者?」
夏云杉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
「是,他都没怎么掩饰过。」
「嗯……」
夏云杉安静的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那多出来的,可能真的是他。」
这次,反倒是顾白水有些意外了。
他只是习惯性的往二师兄身上倒脏水,她怎么还认真了呢?
“为什么这么说?”
顾白水好奇的问了一句。
“因为你二师兄是穿越者,他有一个我们都没有的东西。”
顾白水眼神一动,沉默许久,瞳孔深处掠过了一抹淡白色的光晕,他回想起了一件事,突然察觉到了一个被忽略的东西。
「红毛?」
「你是说穿越者独有的红毛怪物?」
夏云杉蓦然颔首:「你二师兄是长生弟子里唯一的穿越者,那么他的红毛怪物,一定是红毛里最特殊的存在。」
顾白水说:「我二师兄亲手掐死了他的红毛。」
「是吗?」
夏云杉悄悄的笑了笑:“谁说的?”
「大师兄。」
“他亲眼所见?”
顾白水沉默了,「倒是……未必。」
夏云杉慢慢的仰起了脸颊,夜晚的清风吹拂过发梢,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带着丝丝缕缕的青草香。
“我这些年,很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死了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死了,活着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在活着。”
换句话说……有些东西活着,早晚会死,但如果它死了,它就可以永远的活着了。
「你没亲眼见过你师兄红毛怪物的尸体,它死没死,只有你二师兄知道。」
顾白水没再说话,只是安静了好一会儿,沉闷的点了点头。
「回头,我问问他。」
「但这件事……和红毛有什么关系?」
夏云杉转过身,发丝被清凉的晚风贴在脸颊上。
她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梦星河、也指了指面前的顾白水,说:“我们是什么?”
夏云杉用的字眼,是“我们”。
漆黑如夜的瑶池圣地里,亮起了几双雾蒙蒙的诡异之眼。
眼白和眼球泾渭分明,黑白参半,但在瞳孔的边缘,这几双眼睛却泛起了完全不同的淡色。
琉璃星光、青白草色、稚嫩鲜红……和单调的白色。
顾白水侧了侧头,无声的笑了一下。
「我们,是灾厄啊。」
我们都是灾厄。
人皮下面,披着的是灾厄的本相。
在顾白水从帝柳雷池里苏醒的时候,他的圣人庙就已经崩塌碎裂了,连一片瓦都没有剩下。
渡劫成功的他没有诞生圣人王的本相,只有「白色的水」淹没了一切,静静的悬浮在顾白水身体最深处的虚无空间里。
顾白水还是人,属于人的范畴。
只不过相较于普通人具有的“灵魂”和“肉体”,顾白水的身体里多了一个新的东西——清澈晃动的一团白水。
白水可以是被圈养在身体里的一个生灵,只要本身的皮囊没有被戳破,它就不会彻底的显露出来。
顾白水可以选择成为灾厄,也可以作为一个饲养灾厄的人。
不过除了现在的顾白水外,梦星河、知天水、夏云杉以至于林清清,他们都是纯粹的灾厄。
长生弟子,似乎都会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灾厄啊。
「是的,我们是灾厄。」
夏云杉抿了抿嘴角,而后笑意嫣然。
「但你二师兄有红毛怪物……红毛和灾厄,本身就是截然相反,或许是不死不休的两种物质。」
“你还没有……吃过一只红毛吗?”
夏云杉的声音回荡在瑶池圣地里。
前一句话,只有顾白水能听见,但后一句话,山崖上的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灾厄,和红毛?
顾白水身体微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的转过了头,眼睛看向了那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红裙女仙。
她还年幼,但她的视线,粘在了许三司背上的那口黑锅。
锅里有一只被煮熟的老红毛,她想吃。
「她在做她觉得正确的事情,是本能的渴望。」
顾白水微微沉默,问道:「红毛和灾厄……是生死仇敌的种族?」
「不,」
夏云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觉得,红毛和灾厄之间,是正确和错误的关系。」
「我们之间,有一方是错误的,生来就应该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