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回荡了很久。
没有人回应,只有林清清被吓了一跳。
“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这么吓人的话?”
林清清一脸不满:“你招魂啊?”
顾白水面不改色,一脸认真的说道:“不是,我只是突然有些想师傅了。”
“祂老人家走了这么久,这些年也没给我托个梦叙叙旧,偶然来到这地方,还找到了师傅的帝阴尸,难免回忆起师傅的过去,就有些触景生情……”
顾白水说的跟真的一样,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但林清清只是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无语的话。
“你要是真想师傅,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梦到过祂老人家。”
人艰不拆,小师姐的嘴还真是一针见血。
顾白水摇了摇头,说:“我睡眠质量比较好,没心没肺,很少做梦。”
“而且师姐你也莫说我,难不成你梦见过师傅?”
林清清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闷闷的回了一嘴:“我睡眠质量也好……少梦多觉。”
“理解,咱们这种没心眼儿的实诚人,心事少梦也少。”
“师弟说得有理。”
顾白水把台阶给两人铺好,师姐弟二人默契的走了下来。
要是真能在梦里梦到师傅……要是那个死去的老人,真的会隔三岔五托个梦,回来见见自己的乖徒弟们。
那就不是少梦多觉的问题了,两代长生弟子可能都会不约而同的患上失眠的绝症,硬熬着几千年,也不带睡觉的。
顾白水弯下腰,蹲在地面上看着脚下的地面,不言不语的陷入了沉默。
林清清也仰起脸,看着头顶浓郁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说话了。
是顾白水,他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诡异瘆人的话语。
林清清听着听着,不自觉的侧目皱眉,甚至还想骂人。
“这玩意儿真的就死了吗?”
顾白水用手指戳了戳地面,捅了捅师傅尸体的龙鳞。
“就不能诈尸?突然活过来……唠两句?”
他不死心,总想着让脚下这具庞大的尸骸活过来。
虽然听起来很可能很恐怖,但顾白水总觉得只有尸体活过来,接下来才会有转机,有更多的可能。
不然腐朽之地只是一潭葬尸的死水,寂静沉默,掀不起任何波澜。
不死仙的帝阴尸躺在这里,谁又能对它做什么呢?
总不至于让顾白水用牙咬开它的皮肤,给死去的师傅检查检查身体内部有没有生虫吧?
别说顾白水和林清清,就算是一位手拿帝兵的准帝,能不能破开这具龙躯的鳞片都是未知数。
顾白水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念师傅,只是觉得帝阴尸自己不动,他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看不见全貌,摸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但盲人摸象,就是自欺欺人了。
“醒醒,咱爷俩唠两句?”
顾白水“拍了拍”师傅的尸体。
林清清头冒青筋,深吸了口气,才强忍着没一脚踹出去。
“你要是真想师傅了,你可以去死啊。”
“师傅不来见你,你去见祂不就好了?”
小师姐的嘴里说着冰凉伤人的话,小师弟也不在意,他有自己的道理。
“我不能死。”
“为什么?”
“我还年轻,还没活够。”
“那你活够了,就会去死吗?”
“也不一定,”
顾白水想了想,笑着说道:“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追求,就算我活够了,对未知的好奇也没停止,所以在我弄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之前,大概率不会死。”
“弄清楚之后呢?”
“可能……死活也没所谓了吧。”
林清清听懂了顾白水的意思。
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师弟,是一个为了“真相”而活的异类。
他想知道一切,追求这个世界和历史的真实,所以在找到埋葬在历史迷雾中的真相之前,他不会死。
理想主义者?还是完美主义者?
好像都不是,只是一种无聊的强迫症。
长生病多种多样,他是其中的一个异类。
林清清沉默了很久,她蓦然抬首,看着身边无穷无尽的黑暗,恍惚迷蒙之间,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这个局已经乱七八糟了,不如……就让师弟去死吧。
既然他想知道一切的真相,那自己给他真相,帮他找到真相,然后应该就会死了。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林清清要确定,顾白水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对真相的执着要远胜于对“长生”的贪欲。
那么林清清就可以告诉他很多事,让他去寻找那些被埋在历史里的秘密,那些只有师傅才有资格知道的禁忌。
以前的师傅,是一个孤独的人。
祂站在历史长河的尽头,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所有生灵,包括大帝。
大帝之上,那个未知的神秘领域,在这段能看到的历史里,只有师傅一个人涉足、探索、栖息、定反客为主。
如果有贪心的其他人,也想看看这个师傅的“家园”,那不管是谁,都会被当作蚂蚁碾死。
小师弟想要当仰头望天的蚂蚁,就由他去吧。
“你想知道什么?”
林清清微微抬首,瞳孔深处是难以言述的晦涩和深邃。
“我可以告诉你。”
顾白水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黑暗中的小师姐。
他没太明白林清清是什么意思,告诉我?
告诉我什么?
这个世界有太多奇怪未解的迷了,林清清能知道多少?
顾白水想了想,眼帘微动,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林清清,是长生者。
历史中的三个长生者,她在那段漫长的历史里,帮一位主宰长生的老人打工,所以林清清的确知道很多秘密。
甚至她还是唯一一个生活在地下黄粱的长生者,梦星河知天水,都没有在黄粱的历史里“打工”的资格。
那是师傅的牧场,师傅藏在地下的花园。
林清清可能比那两个任劳任怨的老师兄,知道更多的事情。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林清清又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平淡:“我没安好心,知道的太多,可能会害死你。”
顾白水微微抬眼,问道:“你不是还活着?”
“我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事,不去越界窥探不该知道的事。”
顾白水说:“那我想知道的,可能都在不该知道的界外,师姐你未必知道。”
林清清安静了一会儿,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不去看,但偶尔会猜那边有什么……猜的,还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