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突然降临,山崖外的世界,都变得一片漆黑。
像是有人用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裹住了这座山崖。
顾白水挖坟的动作停下了,手里的黑铁锹断成两半,脚下的泥土里也隐约显露出一块灰色石板的轮廓。
这是盖住墓穴的石门。
石门后,就是长生墓。
“唰~唰~”一股股浑浊的泥水,顺着边缘不停的灌入土坑。
泥水冲刷地面,把石板上的污泥渐渐洗掉。
顾白水一个人站在土坑里,脚下的积水没过脚踝,他也只是安静的注视着那块石板。
身前有一块紧闭的石板,背后的土坑上,也有一块空白的墓碑。
不管是石板还是墓碑,上面都没有刻下一个字迹。
那……又凭什么说这里是长生之墓呢?
顾白水的眼底突然流露出一抹怪异,有一种诡异的预感,逐渐笼罩住他的心境,降临在了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许久,很慢很慢的伸出右手,探向那块冰凉的石板。
“呼~呼~”,风雨呼啸。
水势突然变大了,这座山崖上好像下了一场雨,而且是在一瞬间,从瓢泼大雨变成了倾盆暴雨。
顾白水脚下积蓄的泥水迅速升高,从身后滚滚而来,大有填满淹没土坑的趋势。
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石板的时候,顾白水停下了。
泥水淹没土坑,再打开墓门,这些泥水也会倒灌进长生墓里……给墓中长眠的尸体洗一身污泥。
顾白水倒不是担心泥水冒犯墓穴里的尸体,毕竟师傅生前也不是什么干净人。
但万一那具长生帝尸睡得不安稳,被泥水浇满全身,然后睁眼诈尸,可就变成真正的恐怖故事了。
冒犯尸体,是下墓大忌,先处理一下坑内积水,再打开墓门也不急。
顾白水这样想着,便低下头,看了眼脚下。
泥水越涨越高,已经蔓延到了小腿的位置,不过哪儿来的这么多水呢?
顾白水皱了皱眉。
树影浓厚,他正背对着坑口。
因此坑内的顾白水并没有看到,在坑外,他的身后,有一座空白的石碑……缓缓的转过身,低下头……咧开“嘴”,喷吐出了大口泥水。
空白墓碑,悄悄的活了。
老树靠在夜风里,俯视着深坑墓穴,也见证了这无比诡异的一幕。它没有提醒正在挖坟的长生弟子,只是听着,看着。
不过很快,坑里的人也注意到了身后奇怪的声音。
顾白水身体微顿,慢慢扭过头,眯起眼睛。
借着朦胧暗淡的月光,年轻人和一座古老的碑,对上了眼。
墓碑“笑”了起来,笑得满眼满嘴都是污泥。
更形象的描述,是墓碑表面上流淌着大片污秽的泥水,水流倾泻而下,全都灌进了坑底。
肮脏的泥水,隐约绘出了墓碑上模糊的五官。此刻的坑口上站着的,更像是一个无比诡异的老脸,自上而下,盯着坑里的年轻人,无声无息的诡笑着。
那张脸苍老而诡异,轮廓不清,但却能感觉到明显的调笑和恶趣。
惊悚森然,也让人脊柱发凉。
顾白水站在坑里,抬首望着墓碑。
它是个死物,但顾白水在墓碑的身上,感觉到了某个老人的存在,年老腐朽,又壮志踌躇。
是师傅啊,那个老头子果然预料到了那不省心的小徒弟会来挖自己的坟。
所以,祂留下了一块碑。
清水流动,墓碑不再喷吐泥浆。
空白的碑面变得平整光滑,干净如纸。
清水流淌在碑面上,一点点勾勒出了字符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清晰。
顾白水皱了皱眉,看着那座无字墓碑上,浮现出了扭曲的文字。
这些文字歪歪扭扭的贴在碑石上,读起来却愈发的触目惊心、让人头脑发麻。
墓碑说:“乖徒弟啊,你觉得墓里埋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墓里埋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白水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脑海深处轰然炸开,一片空白,扭曲和茫然,各种诡异不真实的感觉席卷全身。
墓穴里埋着的不该是长生帝尸吗?
师傅的尸体是顾白水亲手下葬,他亲眼看着老人躺进坟里,不会有错。
但墓碑上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墓穴里埋着的不是师傅?
那又能是什么?
或者应该问顾白水自己……他那天埋进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茫然失措,惊醒迟疑,
顾白水站在泥泞的水坑里一言不发,那本不久远的记忆,在此刻却突然出现了偏差和模糊。
他发现自己真的起不清了。
记不清那天傍晚,躺进坟里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明明是顾白水填满了墓穴的土,但他却根本想不起来,走进墓穴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不是某个迟暮的老人,那又能是什么呢?
碑石依旧矗立在坑外,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俯视着坑里表情茫然的年轻人。
“挖开墓,就都清楚了……”
没有人说话,但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
土坑里的顾白水低下了头,眼神逐渐变得麻木沉默,他转过身,不再理会上面看戏的墓碑,转身走向了小墓穴的洞口。
一步一步,如大雨中的行尸走肉,来到了石板面前。
坑里的泥水静止凝固,不再流动。
顾白水伸出双手,稳稳的扣住石门两侧,然后,他用力,掀开了那座尘封多年的土坟。
老树摇晃着树冠,似乎也睁开了眼。
……
石板被丢在一旁,泡在水里,冰凉湿冷。
这座小小的土坟最后还是被挖开了,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缕清风带着水汽,吹进漆黑的洞里。
顾白水站在洞口,不需要弯腰,就能看见里面所有的角落。
墓穴本就不大,寒酸朴素。
顾白水僵立在墓穴门口,背影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的盯着最黑暗的角落。
正如碑石上所问的一样,他并没有看到记忆中那具苍老的尸体。
顾白水只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轮廓,蜷缩在角落,缓缓抬首。
坟里的人,也看到了他。
然后,有人无力的笑了,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
只对顾白水说了两个字,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