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是好习惯。
长生大帝不是一个喜欢浪费的人,身边有能用的东西,总比出门挑挑选选的好。
况且仙是一只超脱完美的原始灾厄,羽化为祖,具备恐怖的不死性和罕见的唯一性。
世间只能存在一尊仙,只有老仙彻底死了,才可能有新仙诞生。
长生大帝宰杀了这只藏匿在天道之外的「仙」,然后解剖仙尸,在这具庞大的尸体里做了很多离奇的实验。
不过当进化到仙的这种生命层次,祂们本身就极难彻底死亡。
每一块骨头血肉,身躯的每一个部位,都蕴含着浓郁的不死物质和极其顽强的活性本能。
有很多次,仙尸发生异变,试图从死亡中复活。
长生大帝便杀了仙一次又一次,剥掉心和骨,剩下一尊难以磨灭的鬼魂在躯干里四处游荡。
再后来,
长生大帝结束实验,在仙尸体内种下一棵树,打算离开了。
为了防止仙尸再次复活,祂处理掉了这尊不死不灭的死仙鬼魂。
找了一个容器,把鬼魂清洗干净,然后装了进去。
夏云杉就是那个容器。
她死了,在仙尸体内复活,变成一只新的灾厄,存活了很多年。
夏云杉不是仙,或者说,她是继承了仙魂的……二世仙。
……
“只有她能离开这里。”
陈画说:“因为她的生命本质,远比我们高。”
苏新年微微沉默,想明白了陈画的意思。
长生的饲养场不允许任何一只灾厄逃离。
但夏云杉不同,她是长生大帝亲手创造出来的灾厄,她是二世仙,体内印刻着长生符。
对于浑噩星域来说,夏云杉是很特殊的存在。
她是一只属于农场主的实验品。
陈画慢慢站起身,直视着屋檐下的苏新年。
它轻笑着,充满讽刺和嘲弄。
“你们这些长生弟子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怎么会在意我们的死活?”
“这里还活着的灾厄,只不过是你那师傅留给你们的祭品罢了,祂亲手创造了一条长生路,给人族,给你们……长生弟子,终会长生。”
陈画一直都是这么想。
它从不认为那个屠杀了过「仙」的老农场主,已经真正的死去了。
对仙族而言,长生大帝是无法磨灭的恐怖存在,祂的出现是天道和历史的错误,无法更改和弥补。
而长生弟子,是一群幸运到让所有生命,乃至古老大帝都嫉妒的家伙。
他们是长生的弟子,所以注定长生。
陈画在长生碑石上看得很清楚:「一只红毛、一只灾厄、两本功法,可得长生。」
这是一条长生路。
浑噩星域的灾厄,长生圈养了很多;
红毛和穿越者被关押,都在老人的掌控下;
而最神秘的两本功法,大概是长生一脉的不传之秘。
长生弟子才有修行的资格。
这条长生路早早的被铺好了。
长生大帝准备了一切,赠予祂的弟子们一份长生的机缘。
“我从不奢求长生。”
陈画抬眼说道:“只是想在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只有一次。”
它想离开这里。
仙族骨子里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已经被压抑了很多年很多年。
对于陈画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终其一生被缰绳困锁,拴在一个没有太阳的黑暗腐烂之地。
仙仆族流淌着仙的血,被作为农场里的牲畜饲养,是极尽羞辱。
陈画渴望逃离这座监牢,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死在星空旷野里,哪怕只有一瞬间的自由,也比死在农场里强得多。
所以它跟在长生弟子的身后,回到了仙尸体内。
苏新年猜得没错,如果有机会,它会动手,夺走长生弟子的机缘,拼死一搏。
但如果机会渺茫,陈画什么都不会做。
它更希望能偷偷的跟在长生弟子身后,找到离开的路。
长生弟子,一定知道怎么离开。
……
雨幕成烟,
苏新年站在原地,看着雨中那个执拗消瘦的长发人。
他安静了很久很久,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应该知晓浑噩星域里的所有灾厄?”
“……圣人王境之上。”
陈画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大灾厄的同族,我都有印象。”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盒子?”
苏新年抬头,直视着陈画的脸。
他没什么表情,两眼眯起,有些认真。
陈画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没有,浑噩星域,没有出现过盒。”
苏新年沉默了,手指悄然攥紧,又一次确认:“从未出现过?”
“没有出现过。”
陈画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浑噩星域里没有盒,那种灾厄很罕见,但的确没有出现过。
苏新年不再回应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倦,转过身,向后走去。
陈画一怔,随即跟上去,伸出手,问:“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该怎么离开?”
苏新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它一眼。
“你想错了。”
“什么意思?”
“你想错了很多。”
苏新年说道:
“我和师弟是长生弟子,但和师傅的关系不怎么好。”
“长生弟子,终会长生,这个说法也不对……外面流传的版本其实是长生弟子,不得善终。”
“……”
“而且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在这之前,我只感觉到浑噩星域被锁住了,从外面锁得很死,根本打不开。”
“直到现在,我才大概弄清楚……师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苏新年仰头看雨,表情怅然无奈,瞳孔深处却像一潭死水,偶尔掀起阵阵波纹。
陈画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的追问:“没办法离开?”
“离开农场吗?”
苏新年眼皮动了动,然后看着陈画,开口说道:“其实你已经离开了。”
“这里不是浑噩星域,离得很远。”
陈画怔在了原地,表情茫然困惑,轻声自语着:“已经离开了?”
“农场外都是自由,你只是想脱离那个监牢,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苏新年耸了耸肩,说:“没来过这个世界,就自己去玩玩儿吧,长长见识,换个生活。”
他不担心陈画会饿死。
至少这家伙长得很好看……好看的夸张。
“你这张脸,就算什么都不会,做个顶级牛郎也毫无压力。”
“那你呢?”
陈画看着苏新年走远,回到了门口,问了一声。
“我有事儿要忙。”
苏新年敲了敲门。
门里,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偷听的许夏退后一步,然后拧开把手,从门缝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她乐呵呵的,还主动问陈画:“进来坐坐?”
没等陈画反应,苏新年就不动声色的把那个脑袋推了回去。
“不用了,人家很忙。”
许夏不服气:“忙什么?”
“做牛郎。”
……
“砰~”
大门关上了,
雨里只剩下陈画一个人,愣愣出神,无言沉默。
他皱起眉头,好像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牛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