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道人云游到此地,乱葬岗里突然冲出一头体型庞大的水牛。”
“水牛是大妖,浑身鬼气,道人便出手,一剑斩下了水牛的头颅。”
“后来,那道人发现乱葬岗里很不安宁,阴气太重,厉鬼无数,才修了一座道观,定居在这里……道观世世代代相传,镇守乱葬岗里的妖鬼邪物。”
这是小道士从水牛镇里打听来的消息。
张居正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乱葬岗是怎么来的?”
“两国边境的交界处,过去两个国家的军队在这里交战,打了很多年,横尸遍野……因为地形特殊,不利于行军搬运,所以战死的尸体都被留了下来,无人收尸。”
小道士说:“尸体堆在一个地方,日积月累,就变成了乱葬岗。”
张居正默默点头,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
乱葬岗这种地形,是很特殊的人间凶地,鬼怪精魄,阴灵妖魂,孕育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可能。
特别是两国交战抛弃的兵卒尸体,生前历经沙场,戾气浓厚,死后却不能落叶归根,甚至和敌国兵卒埋葬在一起……永无安宁。
“阴鬼之气越积越重,凶魂相互撕咬折磨,几十上百年,早就是人间鬼地了。”
小道士更了解黄粱,也更明白乱葬岗的特殊之处。
“乱葬岗里常见的只有两种东西:厉鬼和精怪。”
厉鬼不用多说,是尸体怨气所化,时间越长,尸体越多,厉鬼冤魂就越难缠。
而精怪,大都是被乱葬岗吸引过来的小妖和草木精灵,贪图乱葬岗里的阴气,不愿离开。
妖,吞食日月灵气和天地精华,才能开化灵智,走上修行的道路。
乱葬岗里最不缺的就是天地阴灵,是适合精怪修行的宝地。
小道士说:“道观里那只小白狐是妖,她身上有残留的死气,虽然很淡,也应该是从乱葬岗里走出来的妖。”
所以,还是和乱葬岗有关。
水牛道观,是为了镇守乱葬岗所建。
小白妖狐,是在乱葬岗里修行的妖。
观主和小妖,怎么会生活在一起,还成了师徒?
也不知道,这得问问本人了。
“我回趟道观。”
张居正站起身,没和小道士商量,留了一句话。
小道士侧过头:“那我呢?”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张居正摆了摆手:“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黑衣青年走了,走下茶楼,走进了漫天飞雪里。
小道士看着那人渐渐走远,安静片刻,无声的笑了。
张居正知道黄道吉日想去什么地方,所以他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没说。
小道士慢慢转头,眺望着水牛镇外的一个方向。
那里是一座乱葬岗,阴气森森,遍地尸骨。
没人愿意靠近那个地方,除了一个来了兴致的黄袍小道。
他想去乱葬岗转转,荒无人烟,鬼怪作乱,才正适合踏雪郊游。
毕竟自己这辈子是个道士,捉鬼驱邪是分内之事。
“走了,”
小道士慢慢起身,打算下楼。
但走了两步,被一个茶楼伙计拦了下来。
“客人,还没给钱。”
伙计一脸认真谨慎,这桌都吃吃喝喝几个时辰了,他盯得紧,可不能被人吃白食。
黄道吉日愣了一下。
没给钱,还吃了几个时辰?
他眉头一挑,想起张居正离开茶楼时,急匆匆的背影……突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狗日的长生弟子。
……
“吱嘎~”
道观大门被从外推开。
张居正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走进了水牛观前院。
正巧,那小观主也在院子里。
年轻道士手里握着扫把,低头看着脚下,在庭院中扫雪。
张居正打了声招呼,观主也抬头笑了笑,应了一声。
“这还下着雪,怎么不等雪停?”
张居正随口问了一句。
年轻道士放下扫把,给了一个很直接的答案:“就是闲的。”
闲着没事儿,才会冒着雪扫雪。
张居正顿了一下,觉得这种回答有些耳熟,想了许久,还是摇头笑了一声:“这样啊。”
有客人回来,张北星就不扫雪了。
他走到门廊下的凉亭里,拍拍手,坐在了黑衣青年的对面。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坐着,抬头看天,望雪落地。
“以前,我也不怎么扫雪,道观里的大小事,都是她做的。”
那个小女徒弟,陈水仙。
师傅不做事,就只能是徒弟辛苦了。
张北星也不避讳,实话实说。
“但这几天她腿脚不好,我就只能自己动手……雪一直在下,积少成多,就更难扫了……我想着先扫一部分,下多少雪扫多少雪,也不会太累。”
张居正只是听着,年轻道人絮絮叨叨。
不知道为什么,亭子里的这俩人其实并不熟悉,昨天才认识,但好像对彼此没太重的防备和戒心。
张北星其实话很少,陈水仙死后,他就不太愿意说话了。
今天可能是心情不错,愿意多说几句。
张居正眼帘微动,耳中听着,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道观里的那个女道童,瘸了一条右腿,也能走过百里路,回家;瘸了一条左腿,还能起早,来正堂烧香。
可现在,师傅说她没办法扫雪了。
会不会是……两条腿都瘸了,都没了?
张居正皱了一下眉头,还没说什么,耳边传来了年轻道士的询问。
“你们今天,是去水牛镇了?”
“嗯。”
张北星笑了笑:“打听到了一些事?”
“嗯。”
“能和我说说吗?”
张居正转过头,说:“是关于水牛观和陈家的。”
“哦?”
张北星有了些兴趣,“怎么讲的?”
“水牛观第一任观主,是云游到此的高人,遭遇了一头发狂的水牛大妖,出剑斩下头颅。后来观望乱葬岗鬼气森然,邪祟孕育,放心不下,才建了一座道观,在这里世代镇妖。”
这是小道士听来的说法,张居正复述了一遍。
但未曾想,这一代的小观主却摇了摇头,“是假的。”
“这故事不对。”
张居正侧了侧头,问:“那真的故事是什么?”
张北星略微沉默,看了眼道观正堂,无奈的叹了口气。
“水牛是真的,那道人遇到了水牛,见其浑身鬼气,被吓了一跳,就武断出剑,砍下了牛首。”
“但他后来才发现……乱葬岗里妖鬼之气,都是这头水牛大妖镇下的。”
“大水牛辛辛苦苦修炼成精,年复一年的镇守在乱葬岗,损耗自己的修为,震慑妖鬼,不伤路人。”
“只是一天,大水牛被乱葬岗里的鬼气蒙了眼,怕伤到无辜的精怪,才闷头跑了出来……被那道人不问青红皂白,一剑斩杀。”
“道人心有愧疚,修了座道观,以水牛为名,郁郁多年,临死也没解开心结。”
张居正无言,只是无奈叹息。
张北星却怅然抬首:“那有什么高人,水牛观的祖师,就是个路过的二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