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堂贵看着身前文件，半晌才回过神来，拿起来一页页翻去。
然而，越翻脸色越差，最后文件被他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铁青，气的双手发抖指着程雾。
“你，欺人太甚！”
“王董事长这话说的我就听不懂了，什么是欺人太甚？难道不是开车撞了人还要骂人不长眼？或者是看人长得美就色胆包天不管不顾挖墙脚吗？再或者，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敢造谣诽谤？若非我命大，今天可站不到这里听您说这颠倒黑白的词汇！就因为你们王家是豪门，就能这么欺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程雾负手站在他面前，挑眉，笑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声音温柔，语调缓慢，却字字带着威压，让王堂贵觉得自己面对的压根不是一个小姑娘。甚至连她身边站着的王宏伟在此刻看起来也像是一个背景板。
若非那文件所提内容太过苛刻，也太过独断，他真想一咬牙便答应了。可，上面无论哪一条，他都没那么胆子点头。
商界和黑道的利益牵扯由来已久，他如何敢在商场朋友联合S市本土帮派抵制江雨集团的情况下，自己一人站出来，表明对江雨集团的接纳？
他是和市里几个高层关系相近，也有那么些关系链。可，他怎么敢将那关系链的另一端同外来的侵入者江雨社团接上？要知道，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单就这两条，便要堵上身家甚至是性命！
和这些比起来，索要他投资的市中心那块地皮、拿去他最赚钱的那家商场、为江雨集团在S市的发展提供一切便利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看着他不停变换的脸色，程雾知道他这是考虑清楚了利害。这种形势下还能这么快权衡利弊，倒让程雾刮目相看。
若是平时，这样的人她定是十分赏识的。可惜了，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想轻薄她诱骗她也就算了，她可以不计较。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用那么蔑视的、不屑的目光去看陆烨。
她那本该站在高山之巅、九天之上的陆烨，这种庸俗不堪之人多看一眼她就觉得是亵渎，更遑论是那种轻视的目光。
所以程雾一点也不客气地丢了一支笔在地上，悠悠开口，“我想王老板该明白一件事，我们并不是在和你商量怎么做，而是通知。王老板只有两个选项，第一是签了。第二，便是……”她话未说完，只是把目光扫向已经支撑不住坐在地上的王凌峰。
王宏伟看着她目光，接过了话茬。
“相信王董事长很清楚，不需要写意人生的介入，单就江雨社团，我要是连自己侄女都保护不了，也就不用在道上混了。你该庆幸你还有自己的价值可以挽回令公子的过失，要是连这点资本也没了，那也就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时候了。”
“王叔，我看我们还是坐下喝杯茶，让王老板自己考虑吧。毕竟强人所难这种事，我们也做不出来不是？”程雾勾唇，一副我很善解人意的表情坐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下口。“要不，王叔，先把王少带下去吧，省得他这幅样子打乱了王老板的思绪。”
……
谁也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下午，发生了足以让S市局面陡转的一幕，江雨社团对S市从完全的武力征服变成了战略的入驻。
*
走出写意人生的时候天色已晚。
托程雾的福，王宏伟还在里面招待签好了那份可谓是欺人太甚的文件的王堂贵。
而程雾，一来是不方便暴露身份，二来是想忙里偷闲，所以直接拉着陆烨要出去。
在罗玉明看鬼一样的目光里，她挽着陆烨的胳膊出了写意人生的大门。
眼看两个人马上就要走掉，罗玉明才结结巴巴开口，一点也不复在人前那种顶尖社会精英的形象，看上去几分哀怨几分眷恋。
“老老老——老老——老大，您都十年没来过S市了，既然最近在这里，就，就多带嫂嫂嫂——嫂子来坐坐啊……”
“恩。”
陆烨的声音照例是一贯的清冷，可对他无比熟悉的罗玉明却听出了异常，只觉得他声音好像不复以往那种没有任何波动、宛若一潭死水的感觉。
如果没有听错，该是带了点暖意？
可重要的不是语气如何，而是那句恩里巨大的信息量。这是默认了关系，哦不对，是明确承认了关系好吗？
问出这句话，固然是心中所想，但更多的是试探。像老大这样的人，强大如斯、超凡脱俗如斯，就如那天上神祗、人间帝王，无人能与其并肩。
他们谁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身边会站着个女孩。毕竟，这么多年来，老大别说是女人，就连母的动物都退避三舍。
虽说老大权威不可置疑，可他们也曾经疑问齐齐浮上心头，难不成老大真是个，那啥？
可现在，听着老大那句无比肯定的轻嗯。啊啊啊啊啊，他只觉得一瞬间好像天崩地裂了一般，老大这是开窍了？我靠，老大就是老大。连这种事情都如此迅速！只是这口味……好吧，女孩子是真心不错，可威武霸气可娇羞可人，但也忒小了点。这还是未成年吧？
不行，他回去就要告诉那些家伙。铁树开花水倒流了！老大霸上小姑娘了！哦不对，这么劲爆的消息当然不能告诉，拿去卖给那些家伙才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盘算着赚钱大计，他偷偷瞄了程雾一眼，忐忑里带着点小兴奋，“那什么，嫂子啊，兄弟们都好几年没见过老大了，未来半个月，大家的幸福就全靠您了，您可得多吹吹枕边风。”
……
程雾本就因为他上句话觉得十分不自在，陆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更是让她捶胸顿足。直接在陆烨胳膊上掐了一把。
什么枕边风？她才十六岁好吗？未成年！祖国未来的花朵！什么嫂子？这个男人怎么掌管S市这个偌大的写意人生的？就算是要叫，非得当着面吗？有没有点眼力架？
心里无比不爽，她把挽着陆烨的手臂抽出来，剜了罗玉明一眼，笑得杀气腾腾。“枕边风么？放心吧，未来的几十年，你们都别想见到你们家老大了。”
说完也没再拉着陆烨，直接往前走去，留给两人一个纤瘦的背影。
陆烨瞟了一脸八卦的罗玉明一眼，淡淡道，“前天苏二说最近非洲不太平，他吃了好些苦头，你去接替吧。”
说完不顾罗玉明瞬间苦了的脸，头也不回地朝那纤细的背影离开的方向而去。
罗玉明看着一向步履从容、从不因任何事而改变步调的老大那逐渐加快的脚步，哀嚎了许久之后，一脸兴味地拿出了手机。
“喂，老三呐，我这里有一个关于老大的消息，第一个字十万块，第二个字二十万，第三个字三十万，大致就是按照等差数列求和的方法计算，你要买吗？”
……
“喂，小陌陌，我这里有一个关于老大的消息，第一个字十块，第二个字一百块块，每多一个字翻十倍，按照等比数列求和的方法计算总价。你要听吗？我跟你说，看在咱俩关系好的份儿上，我给你的起步价比老三便宜了一万倍！”
……
“喂，王二小，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关于老大的……告诉你的话你能不能替我去非洲走一趟。”
男人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然而，自从步入旋照期之后变得耳聪目明的程雾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一些，嘴角一抽，瞪了上前拉住她的手的陆烨一眼。
“你这养的都是什么人！”
“不是我养的。”陆烨摸摸鼻子，一脸的无辜，慢吞吞道，“如果是我养的，智商不会这么低。”
“噗……”听着陆烨一本正经的卖了自己属下的模样，本来那点不自在逐渐消失，程雾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陆烨在她没注意到的角度，唇角轻扯。冷峻的脸庞在路灯奇异的光影里折射出几分温暖的感觉。
*
两个人有志一同地没说坐车那回事，就那么一直沿着马路走。偶尔搭上两句话，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
可原本该尴尬的寂静却只让人觉得舒心、静谧，被俗世所扰的心于此刻回归彻底的安宁。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闹市区，陆烨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一处小区旁。
这小区一看便是那种高档园区，无需进去在外面便可感受得到。不止因为比这个年代更精致的格局和时尚感，更因为一看便十分森严的安保系统。
她挑眉，没有发问。
陆烨也没解释，拉着她直接便走了进去。
到了电梯上之后，他才淡淡开口。“几年前过来时购置的房产，罗玉明已经找人收拾过了。比酒店干净。”
陆烨不喜欢在外面她是知道的，从用餐到住宿，他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在外面。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柳梦棋，从柳梦棋那里得知。她不去找他的时候，如果没事，这人可以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待几个月都不是问题。
所以听他这么解释，程雾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她也不大喜欢酒店，如果有自己的地盘，何乐而不为。
今天早上他到时脸色苍白，若非怕被人窥探，她早就直接拿出玉佩帮他疗伤！
更何况，陆烨的身份，住在外面也未必适合。
还有他的身体，苍白的脸色虽然好了些，但谁知道会不会随时发生什么事。
他不愿告诉自己哪些因素会诱发身体的煞气，她就算强问也问不出来，能做的就是自己在的时候照看好他。相对住在不知保密性几何的酒店里，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要方便的多。
只是走进公寓时，程雾还是忍不住呆了一下。这房子无论是布局还是装修都比她想象中的更要，额，令人惊喜许多。因为看起来比较正常。
很难想象，陆烨的房子居然会是欧式的装修风格。
毕竟在她印象中，陆烨的地盘都是充斥着上好的汉白玉，所有的饰物和所需的器具都是汉白玉制作而成。就算不是纯古风，也该是有些古色古香的感觉。比如木质的旋转楼梯、黄花梨木或者紫檀木的沙发桌椅。
所以这会儿看着那黑白相间的真皮沙发、泛着光泽的木质地板、闪着璀璨光芒的水晶灯，她突然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有一点，房间的色调，除了黑就是白。还是脱离了正常的范畴。
半晌，她才推了推旁边站着的陆烨，“喂。烨老大啊，只有黑色和白色，你不觉得压抑？”
说完突然想起来他在Z市那个整天待着的诊室和从未进去过，给人以黑漆漆感觉的套间。觉得自己好像白问了。
陆烨微蓝的眸子看向她，淡淡道，“习惯了。其实，黑色和白色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颜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若不喜欢。明天我让罗玉明来换了。”
习惯了么？是习惯了压抑？还是习惯了这样单调的颜色？
看看他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一颗、从没换过其他颜色的白衬衣，以及万年不变的黑色休闲裤。程雾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闷闷的疼，小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赞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黑白两色，是很纯粹啊。我们烨老大做个人生导师也是不错的。”
陆烨摸了摸她的脑袋，清冷的声音软了些，“去洗澡吧，卧室在二楼，今天买的衣服有一部分我吩咐送来了这里，在卧室。”
程雾点点头，掩了思绪，深深看他一眼，径自上了楼。
*
果然如陆烨所说，今天买的衣服已经在衣柜里。可让她震撼的是，额，居然还有内衣裤和睡衣……
且那睡衣，还有些……恩，不太方便穿。一时间，一种浓浓的卧槽感涌上心头。
只是，更让人卧槽的事情在下面。
当程雾下来，陆烨去洗澡的时候，她随意在房间里转了转，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房子，只有一个卧室。
一个卧室。
再没有别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