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百年氏族,只见他们对宛城百姓的盘剥,就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些吸血虫,而且完全不懂什么叫大局!宛城如果最后只剩这些大族,恐怕才是最坏的结果,袁云杀得好!”
郭嘉虽然在心里这么说着,但是表面上他却不能说氏族半点不好,因为面前坐着的,哪一位不是大氏族的子弟,背后谁家不是盘根错节的复杂利益体,也许只有他郭嘉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挨饿。
曹操看着曹昂带回来的奏章,脸色起起伏伏,谁也猜不出他的想法,也许在震怒,也许在欣喜,袁云在宛城弄出来的事情,换了是谁来瞧,都会义愤填膺。
百年的两家大族一夕无存,最后只剩一些妇孺逃去了刘表的领地,这简直就是亵渎,亵渎了当今的所有规则和秩序,即便是董卓那样残暴不仁的暴徒,也不敢对大氏族说灭就灭,可是袁云却做了,还做的如此光棍,换了谁处在哪个环境下,也无法提供任何救援,一万多百姓的冲击,那些妇孺能活下来都算是个奇迹。
“主公,袁云此事的影响非常不好,一旦别人认定是主公指使他这么做的,恐怕天下都要给主公扣上一个残暴的劣名,所以我建议对袁云绝对不可轻饶。”荀彧说完,脸上全是愤慨之色,看得出来,这个平日还算比较维护袁云的人,这次也动了真气。
荀彧本身一直都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传统的定义不只是习惯,还有他的看法,比如他对于汉王朝的执念,认为只有汉室天子才是正统,这在他的骨子里是逃不开的,之所以帮着曹操,恐怕有一半的因素是希望曹操可以成为汉室渡过这段难关的借力,希望这样坚持下去,汉室可以出一两个当代人杰,就像汉武帝、文景帝那样的英武之辈,到那时也许就可以翻盘了,可以继续让汉室千秋万载下去。
还有一个传统的观念,那就是贵族氏族,这些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在荀彧来理解,就是汉室的根本,他们代表了最上层的知识分子,他们也是维持国家的最关键人才,这些人都是上等人,身份和地位必须得到尊重,即便犯错被夷了三族,他们也是要有名有姓的被记录下来,在这个封建主义王朝内,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恐怕不是谁都能打破的,这也就是诸葛亮所说的游戏规则。
程昱这次没有发话,自从上次袁云被剥夺了所有功绩后,他一直有些内疚,这次虽然也不赞同的袁云的做法,但是他多少还是选择了沉默,毕竟这事即便他不参与,袁云也得不到好去,那就没必要自己再多加一言了。
许褚默默不言,虽然他是个莽夫,但是氏族这种东西,他还是可以理解的,范氏和张氏的祖先,即便他这个粗人都知道是谁,敬畏之心自然不会没有,所以十分想替袁云辩解几句,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夏侯惇琢磨了很久,才接着荀彧的话道:“那范张二氏做的确实有些过分,如果不及早处理,宛城恐真的会生出民变,如今宛城周边都是些虎狼之辈,一旦乱了,要收拾起来就麻烦了。”
荀彧微微摇手道“即便是那样的结果,也要等到真发生了才好治罪,如今这样屠戮他们,那错就在我们了。”
“迂腐!”郭嘉在心中闷哼一声,却依然没有选择这个时候发话,他在等待主公曹操的意思,现在想必主公已经有了想法。
果然,曹操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将曹昂送来的竹简丢在了一边的矮几上,这才用眼睛瞟了下在场的所有人,袁小子这么一闹,弄得这里所有人都是焦头烂额,之前自己可是提醒过眼前的诸人,让他们想清楚了再派袁云留守宛城,如今难过了吧?
不过这是好事,袁小子这样一闹,自己也就放心了,因为这小子果然没什么野心,否则他定然不会对范张两族下手,如今宛城即便交给袁小子也无所谓,因为他不可能在那里起势,没人会帮他,他这已经不是自污了,简直就是自断手脚,这样自己还担心个什么?
既然没有野心,那么这人就是一个好人才,一个可以放心用的人才,曹昂与袁小子比起来,总是感觉缺乏了一丝灵气,之前自己十分担心曹昂压不住袁小子,如今一切都变了,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至于什么百年氏族,灭了就灭了,无关打紧,千把号人而已,死了就是黄土,这和老百姓没啥区别,用人唯才,这句话可不是一句空话,我曹操可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否则不就成袁术了吗?
“我与元让想法一致,范张二氏其心可诛,我们送去宛城七万户,如果给他们这样折腾,最后能活下来两万户就算不错了,这样宛城还如何发展,没人我们拿什么来实行屯田制?所以死了就死了吧,宛城干净点也好。”
曹操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然后转向荀彧道:“文若也不可太妇人之仁,如今范张二氏已被诛除,我们如果这时候又对自己人下刀,会使人寒心的,袁小子在宛城做的事情除了这个以外,哪样不是为了百姓生计?如果他只为谋取私利而诛杀范张两族,我定然不会轻饶,所以此事就此作罢,过得几日我们把他抓来,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他就是了。”
荀彧眉头紧锁,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但是心里却颇不好受,不过想到袁云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以后多加教导,兴许可以让他悬崖勒马。
郭嘉此时接道:“我也认为主公说的极是,等见了袁小神仙,咱们再来治罪他不迟。”
曹操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书房,这里还需要留给这些人做些总结什么的,自己就没必要参与了。
曹操走后,许褚终于憋不住了,突然拱了拱手,然后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几个之前随随便便就把袁小子的功绩抹了个干净,他在宛城自然不舒服了,干出这种事情,你们也要背点责任,这次要是再打压他,俺看真的会让人寒心的,袁小子虽然混账,但是俺觉得他挺遭人喜欢的,他这次杀了别人一千多口,你们可别指望着拿他去偿命,俺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最多就是打打板子,由俺来执行,保证打得屁股开花,这样你们也该消气了吧?”
夏侯惇听着十分刺耳,一把就将许褚拽着重新坐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谁说要让他去抵命了?板子也没说会打在他屁股上,你在这着个什么急?”
许褚一怔,马上嘿嘿笑道:“不偿命?不打板子?这就好,这就好,嘿嘿,俺就说嘛,袁小子那屁大点的孩子,犯个错在所难免,咱们何必这般认真?诸位要是气不过他赢了你们的钱财,那就罚他板子就是,犯不着治罪什么的。”
程昱见一众人稍微安静了些,这才说道:“袁云不知如何劝动了郑玄大家,说是要在许都外建立一座新城,这事各位如何看法?”
郭嘉俊俏的脸颊立刻抽动了下,现在只要牵扯袁云的事,似乎总是麻烦不断,不过这新城的事并未听主公曹操提起,看来主公也是动心了,所以怕自己去给袁云捣乱,才未告知他郭嘉。
想到这些后,郭嘉便决定这事就不参与了,只等看结果就是。
荀彧思索片刻,道:“如今春耕临近,可没有什么人手能调配去筑造新城,农事为大,新城的事情往后拖下就是。”
程昱却摇了摇头,道:“袁云这新城要做的事情,老夫感觉可比一次春耕来得重要,而且他也只要那四千俘虏为劳力,并未想征用大军或是农夫。”
荀彧一怔,疑惑道:“四千俘虏就能筑造新城,这是不是有些托大?”
郭嘉这时才呵呵笑着接道:“袁小神仙的本事,难道文若先生忘记了吗?宛城如今四五个月就完成了移民的安置,耕地农舍拔地而起,更别说那复杂的水利渠道了,像这样神迹一般的本事,我倒是相信袁云可以完成,只是我很好奇袁小神仙对新城的规划,仲德老先生可知晓一二?”
程昱立刻谨慎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这才歉意的回道:“主公只让我知会你们,倒是也交代了,你们不能参与,各位勿怪则个。”
郭嘉心道果然如此,于是不再追究,倒是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从程昱手里把那份规划给骗过来,刚才一看对方的动作,就猜到那份规划就在他的袖口里,袁云弄的规划啊,实在让人好奇个半死,今天不看到估计晚上觉都睡不着。
荀彧却有些不自然起来,毕竟许都发展方面的事情,都需要过他的手,如今建造新城这种大事,自己怎么会被编排在外?
转瞬,荀彧便想透了关键,刚才自己一听新城的事情立刻阻止,要是自己参与了此事,恐怕这新城就建不起来了,主公如此安排,就证明他已经肯定了新城的建造,毕竟四千俘虏的劳力确实不多。
浅浅一礼,荀彧点头道:“那这事就要辛苦仲德老先生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我这里自然会配合。”
程昱心中稍安,之前主公曹操把这事只交代给了自己,当时还十分惶恐,毕竟平日都是与同僚们一起参与各种事情,如今建造新城这种大事只给自己一人完成,这代表了主公莫大的信任,但是也很可能引起同僚们的猜忌,如今看来倒是一切顺利。
“四千人就想筑城?袁小子傻,你们也傻啊?俺看这事必须俺们帮着他才成,仲德老先生赶紧把那规划拿出来给俺瞧瞧,别回头别完不成给人笑话。”许褚说完,已经伸出了大手,就等着程昱老实的把那份规划给交出来。
夏侯惇再是一声暗叹,然后拍掉了许褚伸着的大手,这才没好气的问道:“你虎痴会建造吗?”
许褚摇头晃脑的想了下,答道:“不会。”
“那你看得懂那些建造的规划图吗?”夏侯惇追问一句。
许褚又是一阵摇头晃脑,答道:“不会。”
“那你看个屁!滚滚滚,现在就陪我去喝酒,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荀彧见夏侯惇与许褚走出,也起身告辞,追着两人慢慢离开了曹操的书房,只留下一脸兴奋准备大干一场的程昱,还有在心里打着坏主意的郭嘉。
郭嘉见该走的人都走了,立刻从左席走到了右席,然后坐在了程昱身边,这才笑眯眯的说道:“仲德老先生做事稳妥,心思细密,这新城筑造一事交于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程昱心中一喜,郭嘉郭奉孝甚少恭维人,如今这么说自己,那自然证明自己的本事被对方认可了,于是很是高兴的拱手道:“哪里哪里,只是这事都乃主公的安排,老夫也不过是照办执行罢了,奉孝谬赞了。”
郭嘉点了点头,然后给程昱的空茶杯加满,继续道:“袁小神仙可是够混账的,我们如此信任他,让他在宛城安置迁移的百姓,他倒好,给我们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这收尾实在是让人头疼啊。”
看着说头疼,然后拍着脑门的郭嘉,程昱疑惑道:“奉孝何时会说头疼了?这倒是让人奇怪。”
说完想起宛城来,也是苦笑一声,接道:“确实很头疼,袁云此子做事向来不顾后果,如今犯下如此大错,也只有我们这些叔叔伯伯来给他擦屁股,最后累得还是我们,唉,何苦来的?”
郭嘉立刻打蛇随棍上,离着程昱更近了些道:“可不是嘛,袁云弄得东西一定首尾很长,而且他那些名堂我们要是一个疏忽必然会被他算计,想想之前许都的赌球,我今日还一身冷汗,我那些不中用的部曲现在穷得饭都吃不饱,大冬天里还穿着单衣,可怜的。”
程昱瞬间打了个激灵,每次被人提起赌球二字,他就有这个反应,程氏族内虽然自己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参与赌球,但是依然阻止不了有些纨绔借着别人的手偷偷下注,这事基本很难禁止,袁云弄出来的东西,即便明知道不妥,但是要防范却也非常困难。
想到这里,程昱突然觉得自己袖子里装的那份规划,其实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与袁云那小子打交道,他们这一伙人哪次不是头疼不已?
“仲德先生,我觉得袁云给的规划一定要仔细参详,不研究透彻了肯定会留下祸患,那小子实在太会钻空子了,这绝对马虎不得。”郭嘉继续在边上推波助澜,不愁程昱不上当。
果然,程昱又打了个激灵,然后毅然的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卷黄皮纸,这才摆在桌几上道:“这就是那袁云的新城规划,奉孝与他打交道多些,你帮老夫仔细的参详参详,可别在给那小子钻了空子。”
郭嘉呵呵一笑,满意的将黄皮纸拿在了手中,嘴里则叨念着:“好说好说,此事也算我的分内之事,自然不会漏过一点蛛丝马迹,仲德先生放心就是。”